说到这里,云平才懒洋洋分出些心神去看倚在花苞旁已经疼昏过去的单不秋,那少年面如金纸,呼吸微弱,再瞧那腿上都是斑斑血迹,只怕正如云澄所言,便是侥幸捡回一条命,只怕那腿也保不住了。
“人活着就行。”云平轻笑,带着些许讽刺和毫不在意,“你晓得的。”
“那你要怎么救?再这么拖下去,只怕腿没了不说,人也没有了。”云澄问她。
“这还不简单?只要把花苞掰开,把这骨殖塞进去,便是万年的鬼哭藤,也会没了半条命,更罔论面前这个还不到百岁的。”
“你说来轻巧,你靠近一步试试?那藤一下子抽下来,保管你手骨头都要抽断!”
云平嬉皮笑脸自是叫云澄不满,直接开口去刺她,却不料云平并不生气,只是笑眯眯道:“好姑娘,你会护着我是不是?”
她这般信任自己,面上揶揄,自是叫云澄不争气地红了脸。似是为了掩饰,云澄轻啐一口娇嗔道:“我稀得救你!”
云平知她性子,晓得这事云澄已是答应了,于是微笑道:“不救我也没事,只是我若残了废了,你可要养我才好,我把你从岛上唤醒带出来,你养我这个残废也不算过分吧?”
云澄听她这么说就又瞪她,骂道:“你做什么将这种不吉利的话!呸呸呸!”
云平便笑起来道:“那你帮我看着些。”
说完便单手抱着那骨殖,右手自腰后反手抽刀,足尖轻点,便往那花苞处袭去。
云平动作极快,她修得乘风诀,御起风来如臂指使,只见她周身衣衫微动,鬓发微乱,手中刀光闪动,便迎面破开一条直袭她面部的鬼哭藤来。
她手中之刀名唤“远行客”,与云澄手中那把“不归人”乃是一对,俱是用上好天材地宝打磨炼就,依据用刀者能力高低而有变化,稚童用那刀也不过是普通的杀人利器,而在云平手中却是切金断玉,削铁如泥。
她舞刀时,寒意逼人,刀随意动,手臂只轻轻一抬,便将碗口粗细的鬼哭藤削成两截,发出极为尖利凄惨的嚎叫,远远地传上那地面上,也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薛少尘本就慌乱,他在一旁来回踱步,心中担忧好友与云平云澄二人,听得这声嚎叫,几乎克制不住扑倒在洞边,想要下去,却碍于自己修为尚浅,可若是安静等候,又是胡思乱想,只觉得浑身焦躁不安。
剑秋白抱剑站在那里,面容狼狈,但目带精光,十分警觉地盯着四周,方才那一战已叫她恢复了原有的活力。
赵瑞儿安静坐着,她三十年前结识了云平云澄两人,便知晓这两个都是深藏不露之人。
她觑眼看薛少尘,心中不由暗笑,若非这两个毛头小子,只怕那两个女人早就脱身而去,用得着在这里逗留浪费时间?
她心知焦急无用,便盘坐一旁呼吸吐纳,一片冥想之中,不知为何,方才云平持剑的背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虽是呼吸吐纳,但眉宇间带着焦灼,不复平静。
这三人各自带有心事,或站或坐,或趴伏在洞边等待,而地下三人里,云平云澄二人则陷入了苦战。
原来那鬼哭藤本体方才在地面上苦战之时,欲从底下偷袭,这本是绝妙的计划,一则事出突然无法察觉,二则这落下地面来,上下没个着落,只怕不死也要落了半条命。
但孰料这上头有个修为高深的云澄在,被她一察觉警示,却叫这藤妖计谋失算,原本想着的一网打尽,到最后也只落得单不秋这倒霉蛋一个人,反将自己的本体暴露在了两个魔头面前,实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那妖藤初生灵智,初若三四岁的孩童,加之在沼泽地里遇上这两个反倒学会了不少,云澄云平二人一方面要应对它连绵不断的攻击,一方面还要护住怀中骨殖,不免有些吃力。
妖藤学东西极快,以至于二人初时还能应付,不过一会便左支右绌,顾此失彼,好在修为和默契弥补了二人不足,一时间那妖藤伤不得她二人分毫,却也叫云平云澄二人寸步难进。
“见鬼,这鬼物哪里来的修为!”
云澄怒喝一声,双目不再掩饰,显出赤红的光彩来,眸中凶光闪烁,叫人见之胆寒,只见她将身一站,足尖轻点,便以一种极为诡谲的身法扭闪躲避了接连袭来的三根藤蔓,紧接着腰身一转,手一松,那把“不归人”便往那远处花苞飞射过去,但还未触及,便又不知被何处出现的藤蔓打落在地,云澄冷哼一声,将手一抬,那不归人便如同驯养的宠物般听话飞回云澄手上,一路上还不忘斩断几根妖藤来。
“位置不够近,你若是动手,只怕是白费力气。”
云平说罢将刀往地上一丢,便听得铮地一声,刀被插在地里,微微晃动。随后云平双手相对,灵气凝结激荡,一身衣袍连着长发无风自动,只听得云平将那骨殖御起对在两掌之中,轻喝一声“开!”,便听得清脆声响,除了那头骨,昆珏兽骨便被这灵力化作齑粉。
而云平为中心,原本安静无风的甬道内便凭空吹鼓起大风来,那风如刀如剑,看似轻轻吹拂,但掠过那岩壁上的鬼哭藤时,便将那藤一刀两断,混杂着昆珏兽骨磨做的粉末,一时间洞内俱是鬼哭藤哭嚎之声,吱吱乱叫,扭动躲避不止,被那骨粉一碰,原本坚硬的外壳都变得脆弱不堪,轻轻松便划拉出口子来,流出鲜红如血的汁液。
那花苞见状不妙,急忙呼唤藤蔓来护,严严实实地一裹,任凭风刃刮斩,骨粉扬撒,俱是不管,只是那护住本体的藤蔓落下一层便再附上一层,短时间内竟无暇分神去对上云澄云平二人。
云澄见状,大笑一声,趁着洞内俱是鬼哭藤残肢,便掐了火诀点起火来,她心中憋屈,火也点的畅快,不消一会便听得洞内风声呼呼,夹杂着燃烧时的细碎噼啪声及腐败焦臭的气味。
那鬼哭藤汁液易燃,粘上便会起火,这也是这类植物畏火怕光的原因,是以本体深藏地底,不见天日,昆珏兽骨被压磨成粉,触及到被本体操作的藤蔓上,原本坚硬抗火的外壳便柔如蚌肉,轻轻一划便开,这样循环往复,待到云平停下这术法之时,地洞内燃起熊熊烈火,将这两人的脸庞烘烤地发起烫来。
那火焰燃烧地极旺,便连远在洞口的薛少尘都能清楚瞧见那一圈莹莹火光,他急忙趴在地上大声去喊三个人的名字,但那洞阔幽深,只能听得见遥遥的回音和藤蔓吱吱乱叫的声响,混着焦臭的味道。
云平这一招唤做“云飞扬”,是以周身灵力为辅,引得气流涌动形成大风,修到她这般境界,已经是可以以风为刃,切割周遭,威力巨大,适用于对敌众多,以少胜多之境,现今用在此处正好,但美中不足的是她修为虽说佼佼,但这乘风诀越往上修,威力越是巨大,她现今初窥门径,使得出此招已是天赋异禀,但用得不多,对于灵力把控尚不精准,这招一结束便不免周身灵力亏空,短期之内也不能行动自如,只得扶着那刀坐着调息了。
但好在这招威力巨大,加之昆珏兽骨粉襄助,已削弱了鬼哭藤助力,云澄站在那里,将云平挡在身后,左手持剑,颇为傲然自得,气势汹汹,不可小觑。
云平将那昆珏兽头骨塞给云澄,这昆珏兽血肉对着鬼哭藤来说是滋补之物,但这兽骨对这鬼哭藤却如剧毒,沾着便伤,而那本体花苞常年笼着,便是因为鬼哭藤最为娇弱之处便是那花蕊。
鬼哭藤性喜食肉,所食血肉滋补,最后供养便是为了开出这么一朵花来,花一开便代表着这妖物修为升上一阶,此后花便枯萎,花中所蓄养储存之灵气等便被藤体吸收,然后再行捕食供养之事,循环往复之下,曾有鬼哭藤修得品阶极高,初时食兽,尔后食人,致使方圆百里尽在其掌中,毫无生机人迹。
而天道有常,自是不会叫这种邪物蔓延生长,于是生有鬼哭藤天敌昆珏兽,不料许久以前人类贪婪,将昆珏兽捕杀殆尽,同时摧毁鬼哭藤,以至于这两种生物越发稀少,几近绝迹。
然而没曾想到,五十年前的两极秘境之中还留有这一正一邪之物,云平彼时心善救了这昆珏兽,孰料兰耽贪婪,杀了昆珏兽,致使这鬼哭藤失了天敌不说,还得其血肉滋养越发壮大,形成今日之势。
却见那鬼哭藤花苞后面的“三门神”之一挥鞭凌空呼啸而来,直攻云澄云平二人去。
云澄面色不虞,冷笑一声道:“你岂敢如此?”
随即举剑于前,足尖一点,便势如破竹一般直直一剑将这藤蔓一劈到底!
那鬼哭藤尖啸一声瘫倒在地,再不动弹,余下的自是不肯认输,只剩下两根极粗壮的藤蔓,一根圈抱住花苞同单不秋,另一根如枪般笔直,直刺向云澄腰腹。
云澄将剑还手便去格挡,孰料将要触及那藤蔓之时,鬼哭藤竟舍了云澄,以一种极为刁钻诡异的角度避开云澄,从她与剑的空隙之中钻了过去,云澄当下一惊,扭过头去,却见那鬼哭藤目标并不是自己!
而是坐在后面正在呼吸吐纳,不得动弹的云平!
她当下一惊,运转剑势打算下劈,可那鬼哭藤去势太急,已不能阻,云澄急忙回身后撤,想要阻止。
快!再快点!
这洞内火光闪动,辉煌明亮,云澄周身功法运转极快,分明数十步之遥,却始终慢上鬼哭藤一步。
那藤首尖锐如枪,便是即便是全盛之时的云平尚不能用肉/体接这舍身一击,更罔论她现今灵力全无,陷入冥想之中,丝毫察觉不到外界安危,不得动弹。
“阿春!”
云澄双目赤红,额上滴汗,下意识便空手去抓那鬼哭藤,情急之下叫她名字,试图将她从冥想中唤醒。
而云平她安坐在地,做冥想状。
不动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