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罪孽

作者:bhh0
更新时间:2022-08-13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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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许如清12岁。

  肖秋岚的公司组织了一场旅游团建,她带着女儿本已经到了s城机场,恰逢天公不作美,天气预报将有雷暴雨,航班被迫改签,肖秋岚和女儿许霡霂商量一番,还是决定趁着淋潦未降,墨云潜翔之时,乘动车先回樂城。

  一路上黑云沉沉,洪雷滚滚。偶有白光乍现,撕裂苍穹;时而山风呼啸,划破长空。天生异象,隐隐有坠落之感。

  尚且年幼的许霡霂害怕地依偎在母亲怀里,肖秋岚也有些后悔非要凌晨赶回来。母女俩下了动车,考虑到丈夫因为工作辛苦,连和自己出去旅游的时间都没有,而现在已是凌晨两点,劳累了一天也许好不容易得以休憩,肖秋岚放弃了通知丈夫让他来接自己的决定,选择打出租车回家。

  折腾一番过后,终于回到了小区,电闪雷鸣的频率似乎加快了许多,母女俩身心俱疲,恐惧于自然的变幻莫测,她们都及其期待着能够回到家,回到那个被冠以归宿含义的温暖的避风港。

  所以当她们寄寓灵魂的港湾遭遇不速之客时,承载心灵的小船触礁搁浅,世界开始了崩坏······

  肖秋岚强撑着身躯,抑制住归家的兴奋,尽量不动声响的走进家门,尽量悄无声息的回到那诱人的床上,却在推开卧室房门那一刻,发现被窝里不寻常的异动。

  丈夫许远山和一名陌生男性,亲密地环抱在一起,霸占了曾经属于自己的位置,在自己的床上熟睡。

  世界好像变成了乱纪元,黑夜与白昼无序地交替着,先是平地惊雷炸响,后接千军万马会师,雨随雷至,叩响大地,叩响肖秋岚的心房。

  那一刻肖秋岚感到自己被闪电击中,脑海里白茫茫一片,好像整个世界都在下雪。

  又好像刮起了一阵惨绝人寰的飓风,雪花被吹散、轰炸、摧毁重塑,化作滂沱大雨,顷刻间淹没了肖秋岚的整个世界。

  许霡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那场毁灭一切的大雨中,她感到一种莫大的悲哀,就像灵魂被活生生挖去一半,而剩下的那一半,却不知为何,正可耻的欢愉着,如同雨点终会融入江河一般自然。

  矛盾,人格在颤抖,许霡霂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她蹲在墙角,把头埋低、埋低,低到供血不足,低到产生晕眩感,低到好似在自甘堕落······

  肖秋岚不知在在床边站了多久,“轰——”的一声,又是一记响彻云霄的落雷。森森银竹亮,白雨高楼响,这一下,似乎击穿了许远山的梦。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抬起眼皮随意一看,发现了站立如雕像的肖秋岚。

  “你回来了啊,小岚。等我一下,去外面说吧,我怕吵醒我爱人。”许远山显得很淡定,刚睡醒的声音朦朦胧胧的,说出的话也轻飘飘的。

  “那么,谁是你的爱人呢?”肖秋岚发现那一瞬的失神过后,自己虽然掉下两行泪,却异常的冷静。

  “当然是爱我的人,你觉得你是吗?”许远山抛出奇怪的问句。

  “我······我不知道。”肖秋岚亦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许远山像早已预料到一般释怀地一笑,然后翻身下床,“去客厅吧。”说完,他自顾自地向外走着,顺便抱起许霡霂扔到她自己的床上,“小雨,乖乖睡觉。爸爸妈妈今天有些事必须要说开了。”

  许霡霂不明所以,但肉体与精神都告诉她,你太累了,睡吧,睡吧······

  安顿好许霡霂,夫妻两人在沙发上坐好。

  “你要不补个觉再谈?”许远山以一个极其放松的姿势坐在沙发上,再次说出不着调的话。

  “不了,托你的福,现在睡不着了。”

  许远山好似歉意地一笑,“也是。”接着突然端正了坐姿,神色正然,“我先说吧。”

  “我是个gay,和现在的爱人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和你结婚出于家庭原因。近来我父母都去世了,我也准备把话说开了。离婚,需要什么你可以提,我尽量满足。不过我觉得,你可能并没有什么想要的。”许远山三言两语交代完,一脸平静,语调平和,好像在跟妻子交流今日的晚餐。

  “原来所谓的无性婚姻,所谓的没有生育能力,都是因为你tm喜欢被男人插py啊。”肖秋岚倏然一笑,说着不切重点的话。

  “你说错了,我是插别人的一方。”许远山的嘴角也露出一抹笑意,他接过肖秋岚明显歪了的话题,认真地纠正着。

  “不跟你废话了,我想问问你。这么多年,你对我是什么感觉?”肖秋岚正色道,丝毫没有被绿的愤怒与歇斯底里。

  “小岚,我看不透你,你自己也看不透你自己。你这个人很怪,怪异的让我感到害怕,我完全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你自己有这种感觉吗?每天都是得过且过、随波逐流,做着不算厌烦的工作,社交也是马马虎虎,点到即止。你给我的感觉像是冰冷的器械,在漫漫长夜以中等功率运行着,消磨着时间,永远古井无波。”

  “你也会有情绪变化,你也会有喜怒哀乐,但那些变化都只是浮于表面,就像冰山一样,冒出来的小小尖角在风吹雨打下也会消融、凝结,如此循环着,和世俗一样。但那深埋于水下的八分之七才是你真正的内心,那里是坚如磐石的冰块,还是暗流涌动的巨浪?亦或者根本不是冰山,而是蓄势待发的海底火山?它在压抑着什么?你恐怕自己也说不清吧。”许远山吐字清晰,讲的慢条斯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个普通人······当然会有激烈的情绪变化啊,我觉得我每天活得也很自在······当然,是觉得生活有些无聊,但没有你说得那么严重……你说我在压抑着什么,是吗?何出此言?”比起许远山井然有序的说辞,肖秋岚则显得磕磕跘跘,一段话说了好几次,这是她感到疑惑的表现。

  “就好比今天,你发现我出轨了,你的心底的确出现了失控的波澜,但那只是对无法维持现状感到一丝遗憾罢了。”许远山直视着肖秋岚,他们没有开灯,房间暗的伸手不见五指。窗外依旧风声呜咽,雷雨交加。

  他们在黑夜中无声对视着,彼此都看不清前路,目光却在空中交会。

  在许远山说这段话时,肖秋岚的眼睛在黑夜下不断变化着神采,像是被说中后的恼羞成怒,又像是与某些未知的东西产生了共鸣。

  肖秋岚终于有些受不了了。“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在美化自己的行为吗?说到底,你现在的身份是被妻子当场抓包的出轨者,而你到现在也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愧疚,反而跟我在这儿平起平坐,聊着有的没得,许远山,你tm什么意思?还有,你说我没有情绪波动,那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很生气!”她被许远山的莫名其妙惹火,声音也尖利了几分。

  “轰——”,一道闪电落下,暂时照亮了客厅。许远山似乎反客为主,高高在上地用同情的眼神看着肖秋岚,他缓缓摇了摇头,“如果我表现出愧疚能让你更好受一些,那我当然会这么做。我们虽为夫妻,但形同别鹤离鸾,我深知我对你根本无法造成任何有意义的影响。你的自我保护机制实在太强了,只要一触及你的内在,你就会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意直视内心。”

  “他妈的许远山,你非要当谜语人是吧?你这个下贱的烂货,不仅毫无悔意,反倒指责起我来了?”见许远山仍然一脸的轻松自得,肖秋岚大骂出声,完全失了端庄与体面,挺拔的鼻梁下是一张血盆大口。

  “嘘——小岚,别吵到他们。算了,还是先解决问题吧。”许远山悠悠开口,声音轻的像要断气了一般,不知是因为被肖秋岚的骂词所逼,无法反驳,还是把这当成了一场午夜闲聊。

  “姑且还是问一下吧,有什么物质需求吗?”

  肖秋岚顺着话题,“行,你tm够狠,够绝情,不愧是雷厉风行的许总。这房子给你留作纪念吧,车给我,女儿给我,存款我只拿自己的那部分。就这样吧。”

  “其他都可以,小雨的归属还是得她自己决定。”

  “你觉得小雨会跟着你这破坏家庭的烂人走?亏你还是她爹,没有一点责任感!”肖秋岚对许远山的说辞嗤之以鼻。

  “我是个烂人这点没错。但父母离婚,不过是小雨漫漫人生路中的一段小插曲罢了,就像一块小石头,在众多坑坑洼洼和坎坷面前,微不足道,我认为这对她造成不了多大影响。比起这些,我还是选择自己的爱情。”许远山这话说的非常自然。

  “你他妈有什么权利定义她的感受?呸!人渣,跟你在一起那么久不过同床异梦,你真让我恶心。多大年纪了还像个怀春少女一样谈爱情,还把抛妻弃子说的如此理直气壮。既然对她没有感情,当初何必领养她?”肖秋岚简直要被气笑了,她对许远山的无赖瞠目结舌。

  “你忘了吗,当时我妈得海兹尔海默症时,唯一念叨的就是抱个孙女。你家当年不也强烈要求生子吗?”

  “这么说,小雨只是你拿来应付我们双方父母的工具了?真是辛苦你仁慈地多养了她十二年啊。”肖秋岚继续阴阳怪气着。

  许远山双手一摊,不置可否。“别气坏了身体。再说了,你真的觉得很愤怒吗?”

  肖秋岚一愣,自己破防地骂着粗鄙的词语,肢体动作激烈,手舞足蹈着,就差扇许远山一巴掌,难道这还不愤怒?

  “你觉得你很懂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也许天塌地陷、风雪茫茫——”

  “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那里藏着一个待放的花苞。未来的重重迷雾将它染成黑色,过去的厚厚鳞片化作尖刺。未来和过去的你,让现在变成了层层武装的残花。花儿如果不能开放,阳光、土壤和雨水便失去了价值。”

  “你愿意做无法开放的残花吗?”

  隐隐天雷动,瑟瑟电蛟舞。天色似墨注,言语犹祈澍。许远山背朝落地窗,面向肖秋岚。斯人目光如炬,刺透灵魂。

  也许是黑夜太黑,也许是激语过激,肖秋岚忽地沉默了。实木地板散出沁人心脾的檀香,让人昏昏欲睡。

  明灭难辨的低语从她口中传出,似垂垂老矣的残烛摇曳在风中,时明时暗。

  “累了,先睡了。”

  许远山看着她直接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他回到卧室抱来一床被子给她盖上,肖秋岚没有睁眼。

  他不知为何落下一滴浑浊的泪,泪水沾湿被子,很快晕开来,染出一个小小的花苞。

  许远山起身离开,眼眸中泪水留下的阴霾已经散去,呈现出万里晴空。仅仅一瞬,又诡谲变幻着,化作厚重愁云。


  雨霁云开,肖秋岚从梦境中抽离,眼睛倦的几乎睁不开,头痛欲裂,回想那个梦,却什么也不记得。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充满了哭泣与尖叫······糟糕的记忆像垃圾山坍塌一样将她淹没。环顾了一下四周,许远山正在厨房忙碌着,小雨还在熟睡,清晨的露慵懒地垂在一抹新绿上······

  岁月静好,时光温柔。一切好像都和平常一样。但肖秋岚知道,这是最后的平淡了。

  许远山把早晨盛上餐桌,瞄了她一眼,“最后的早餐。”语气轻松,像在说笑。

  肖秋岚勉强撑起一笑,跑到卫生间,冰凉的水刺激着半梦半醒的肌肤,她感到一丝清醒的释怀。

  肖秋岚静悄悄踱步进小雨的房间,许霡霂精致的小脸像是牛奶浇灌而成,白嫩的如奶油一般,睡颜完美无瑕。螓首蛾眉,真如海棠醉日,眉眼忧郁,恰似梨花带雨。

  肖秋岚在那缩紧的眉间落下娴雅的一吻,像蕙草给了兰花一个拥抱。许霡霂倏地眉目舒展,身体卸下防备放松下来。也许,这就是母亲能给女儿的最好的礼物。

  肖秋岚不忍心将她叫醒,她别过头去,酝酿好情绪,走进原属于她的卧室。

  许远山带来的男人还在睡梦中,不知他的梦是怎样一种形状?男人将被子裹成一团包的很紧,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肖秋岚凑过去,男人看起来很年轻,少年感十足。肖秋岚粗暴地掀开被子,男人像一只蜷缩起来的缺乏安全感的小猫,受惊地一颤。

  “出来。”肖秋岚扔下两个字扭头就走。男人腥松的睡眼瞬间转为惊恐,他僵硬地穿好衣物,来到客厅。

  餐桌上,肖秋岚和许远山已经坐好,对位而坐,空气中弥漫着实际并不存在的火药味,似乎已经剑拔弩张。男人愈加忐忑,踌躇着不知去哪里落坐。

  “白,坐过来,你不是也很期待这天吗?”许远山率先向他招手,语气温和。

  “我没有!没,没有······”男人突然激烈反驳,声音很快又沉寂下去。他真的没有期待吗?作为一个第三者,这个场景无疑让人盼望又恐惧。他硬着头皮走到许远山身边坐下。

  肖秋岚仔细观察一番才发现,男人真的很年轻。青涩又稚嫩,看起来二十出头。

  “挺有本事的,许远山,搞了个这么嫩的。你说认识了很多年了,这是养了个儿子当男友是吧。”肖秋岚出声讥讽道。

  “谢谢夸奖。确实认识了很久了,那真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许远山厚颜无耻地接下话,目光流露出怀念。

  “人渣之间能有什么故事?”

  “任何人都有故事,小岚。人渣的故事也许还更多呢。毕竟会比普通人多一些体验。不过,这不是重点了。边吃边聊吧。”

  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下,两人就正事进行了磋商。被称为白的男人全程一言不发,吃了一点之后就安静地低着头坐着。

  协商过程没有任何矛盾,两人甚至互相谦让,完全没有出现财务纠纷。

  “就这样吧。”随着两人最后的和音落地,一切宣告结束。房子留给了许远山,车和大多存款则由肖秋岚带走。

  许远山看了看时间,不到九点。“再等小雨睡会儿吧,这样宁静的早晨不多了。”

  “破坏了宁静的人说出这话,实在有些令人作呕。”

  “你说得对。还是说说你吧,之后打算怎么办?不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改变一下生活形态吗?”

  肖秋岚陷入沉默,她想了很久,开口道:“这个······如果小雨决定跟我的话,也许还是就这样吧。”

  许远山目光深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尽管他自认是个突破了自我的人,不会有背德感与道德枷锁,但再无可救药的人,也是会有愧疚的。证据便是当他知道肖秋岚会因此变得更好的时候,他感到了一丝欣慰,仿佛罪恶被洗刷了几分。

  虽然他知道,那代表罪孽的玄色是无法洗白的。

  他想起昨夜的事,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许霡霂静悄悄的站在了卧室门口。许远山的余光一直在看那个方向,自然发现的更早。他向她投去深邃的一眼,犹如预示了时光,未来的时光。

  许霡霂眼神闪躲了几轮,还是对上了他。

  肖秋岚发现许远山目光一直盯着一个方向,回过头一看,却被女儿撞了个满怀。

  许霡霂抱的很紧,像是永远不愿松开。良久,许霡霂抽身离开。

  “爸爸,妈妈,你们要分开了,对吗?”娇俏的声音气息不稳,听得出她极力克制着情绪。

  肖秋岚眼中闪过诧异的神色。许远山斩钉截铁道:“是的。我和你妈妈决定各自生活了,你也要做出选择了,是跟着爸爸,还是妈妈?”

  肖秋岚没有想到许远山这么直白,她对他怒目而视。女孩没有崩溃,没有疑惑地颤抖,没有大吵大闹。她只是望着母亲,眼中蓄满泪水。

  “妈妈,你要对自己好一点。”女孩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着,抖落几滴滚烫的热泪。

  肖秋岚顿时慌了神,她在心底里是没有考虑过女儿不会跟着她这个选项的。

  父母去世、丈夫出轨,这些变故都没有让她产生这种感觉——自己的世界,是真的要天翻地覆了。

  女孩娇弱的声音似一把从天而降的圣剑,将肖秋岚世界的一草一木悉数毁灭。

  “我跟着爸爸。”

  “轰——”审判落下,那维持了多年的淡如云烟的世界里,有什么东西崩塌了······

  肖秋岚瘫倒在地。女孩终于号啕大哭,她拼命地往肖秋岚怀里钻,“对不起···对不起···妈妈,真的对不起······”

  泪水像断线的珍珠,淅淅索索地落在地上,留下永恒的疤。


  肖秋岚在后来住在山里的日子里想过无数次,自己为什么那样悲伤,女儿为何会跟着犯错的父亲。她想不明白。

  她想起自己对女儿说的最后一句话,“小雨,妈妈走了以后,你要让自己开心。学会自省,既要满足自己低级的欲望,也要有最高雅的追求。月亮与六便士,妈妈希望你都能拥有。”

  真是惭愧啊,自己的月亮又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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