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还是昨日的路,但路上逐渐变多的守卫和夜巡人还是叫云平云澄两个不得不小心躲避。
“他一定察觉到什么了。”
云平伏在屋顶上,抬眼去看屋子下头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警戒的巡逻人员,对云澄说道。
“昨夜过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人,今天这么大排场,啧,真是麻烦,只怕再去,就要多费些功夫了。”云澄伏在她身旁,身子互相贴着,有热意从相触的手臂间传来,云平心中觉得感觉复杂,既想挪开,又怕这么做了不自在,于是不愿多想,只是专心等着下头人走开,算着时间,以极快的速度往密地去走。
相较于昨日的冷清,那条小径上此时却站了人,并不多,但贸贸然行动还是极有被发现的可能。
但这几个人真要处置起来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人数较多,收拾了一个,不免会惊动另一个。
好在云平云澄默契无间,相互配合,借着视线死角将人打昏,一一拖进林子里藏好,虽费了不少功夫,但也大摇大摆去开那密地的门。
而今日开这门,想必就要故技重施,云平不由站好了,依旧警戒四周,可却听得石门轻轻一响,那原先严丝合缝阖着的石门已被打开,正敞开了请这两位“不速之客”进去。
正在云平诧异之际,云澄已率先抬脚走了进去,甫一进门,那身后石门便又阖上,两个人在这条黑漆漆的通道里去走,云平多年来练就了在黑暗中也能清晰视物的功夫本事,于是下意识反手一捞,便抓住少女纤长的手,将她护在身后,只管往前去走。
“通道里头的法阵变过了。”
那通道太安静,生出诡秘奇异的氛围,好似一张网将两个人网住,叫着两个人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
而云澄似乎并不能忍受这氛围,率先开口,破网而出。
“我不懂这些。”云平话一说出,便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扭过头去看少女,却见一片漆黑里,云澄睁着一双眼,正往旁边去看,顺从被云平拉着,但脸上也写满了好奇。
她瞧得见。
这念头一出,少女有些微凉的手落在云平手里,就好似火炭一般烫,云平的心忍不住怦怦跳快了。
她既然瞧得见,我做这事岂不是……
云平犹豫着,脚步也不由变慢了,喉咙不知为什么也干渴起来。
“你不懂这些不妨事,我懂就好。”
云澄的态度还是非常自然,好似并不曾察觉自己意外抖落出来的事,只是加快了步子,同云平并肩去走,直往那黑暗深处走去。
待走到通道尽头那门前,云平与云澄几乎同时停住了,云平伸手去推。
昨日这扇门稀奇古怪得紧,便是外头那扇都要花大力气的门,里面这扇却一推就开,也不知是因着什么缘故。
那门甫一打开,便又是熟悉灼热的滚烫热浪迎面袭来。
门后的岩浆圆池不断翻滚涌动,玉雕白龙正低头盯着她们两个人去看,一双血红色龙瞳威严异常,带着澎湃滔天的威压和惊人的气势。
两个人不由得都愣了一愣,缓步往里头走,门猛地被阖上了。
这边云平牵着云澄的手,发觉她在发抖,于是转过头去看,却发现身边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面上已落下泪来,眼睛也显出原先的瞳色,几乎不能自抑,抬头注视着前方,跪倒在寒冰白玉铺就的地上。
云澄跪在那里,抬头去看那玉雕白龙,身子发起颤来,并不说话,止不住流下泪来,云平见得她哭,心也一抽一抽的疼,便也跪在她身旁,用袖子轻轻给她拭泪。
“是她,是她。”云澄语带哭腔,情绪几近失控,伸手揪住云平衣衫,只说这两个字。
说完,倒头便拜,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云平心中明了,便也倒头拜下,跟着云澄一道,对那玉雕白龙磕了三个响头。
那头一磕完,便听得轻啸龙吟之声,白龙玉雕上又显出一个幻影龙形,昨日隔着有些距离去看,自是没有瞧清,现在正当显现,便见得那幻影龙形尖牙锐爪,龙须飘动,威严至极。
可唯有一点叫人触目惊心,只因那幻影龙形双目空洞,原来应当是眼眶的地方淌下两行血泪,空空洞洞。
而那幻影上也布满了极为细密牢固的铁链,约有人手臂粗细,虽无实体,可也仿佛长在龙身身上一般,将它牢牢锁固囚禁住,只能在方寸之间移动。
那幻影龙形看不见左右,只能循声而动,云平扭头听得身旁云澄张口,也传出龙吟声。
这声音一出,幻影龙形便扭动头颅往两个人方向去看,虽说未有双目,可云平与云澄就觉得它是在看这里。
云澄又张嘴发出声响,那幻影龙形先是一顿,随后便剧烈挣扎起来,想往这边靠近,可它一动,那铁链便立时发出光来,幻影龙形吃痛尖叫一声,扭动起来,可越是挣扎,那铁链便越是牢固不可撼动,将那白龙幻影紧紧捆住。
幻影尖啸起来,想要以声音做攻击,可立时便显出一道透明的屏障出来,将白龙幻影连带着铁链包围起来,屏障一下子合拢,任凭那幻影如何扭动尖啸,都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云澄见得此景,心中自然是焦急不已,急忙冲上前去,想要施救。
可前头似乎是被人施了术法,甫一靠近那岩浆圆池,周身灵力便无法运转,云澄一脚踏空,险些落进池子里,是云平一直牢牢盯住她,才急忙将她拽了回来。
这一来一回下来,云平背后已出了一身冷汗,心跳抑制不住加快了。
“救救她!救救她!”云澄面上满是泪水,不能自持,落在云平怀里,神志都有些错乱,情绪外放。
“你冷静些!”云平受那白龙幻影的影响,也觉得周身不畅,但她勉强还能保有理智,只是急忙拖了云澄往柱子后面去,自怀中取出安神的丹药塞进云澄口中,又搂住她劝慰,才感觉到怀中白龙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你确定是她?”待到云澄平复,云平才轻声问她。
云澄虽然还在抽噎,可她双目已逐渐清明,理智回笼,但觉得全身脱力,靠在柱子上半晌才恢复回来。
“是她。”
“既然如此,那现在就去取?”
云澄伸手按住了她:“不可,那岩浆圆池里头有法阵,甫一靠近便灵力尽失,我需得另想法子。”
云平转头去看那池子,眉头紧皱:“既是要取,那就要靠近,但现下这般境地,只怕没这么容易才是。”
云澄却道:“不,薛家既然做了这池中台,又设下法阵,定然不会叫自己也过不去,我猜着可能这里有什么机关是我们不知道的,若是找到了,说不定便能往中间去走。”
说罢她竟是自己站起来,亲自要去找,可身子因着昨夜和方才之事还有些脱力,云平伸手想要去扶,但被她扬手挡开,也只好跟在后面。
这内室依八卦而建,在云澄眼中便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一个以佛法修真的世家内室之中,竟用这道家手段,你不觉得奇诡吗?”
云澄只在这内室之中逛了一会,便觉得不对起来,而逛到那玉雕白龙背后,即正对那石门,距离最远的两根寒冰白玉石柱时,云平与云澄俱是一愣。
——原因无他,内室中十六根石柱,也只有这两根石柱是被人掏空,取而代之的是用极为精美的雕工雕就的两尊菩萨玉像。
那菩萨像约有两人高,慈祥和睦,宝相庄严,一左一右,守在那里,好似看守一般。
云澄伸手去触摸,这才发觉这菩萨玉像上灵气充盈,隐有灵光流动。
云平站在一旁去看,她目光如炬,只扫了一两眼,便决出这玉像之上的不对劲来。
这两尊菩萨像,一乘青狮,一驾白象,可青狮的獠牙与白象的象牙都各有一处格外光滑,好似被人摩挲过一般。
云平心中好奇,伸手去抓,却发觉那青狮獠牙并非是死的,而是可以转动的。
于是她轻轻一扭,就听到咯噔一声轻响,随即便传来齿轮咬合碰撞的声响,于是云平也示意云澄去做。
云澄在一旁见她动作,也伸手去触碰了白象的象牙,也是扭动一下。
这下左右两边同时传来齿轮咬合碰撞的声响,还不待这两人反应过来,就听见那岩浆圆池涌动起来,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下头顶出。
云平云澄俱是定睛一看,却瞧见那岩浆圆池里竟慢慢陆续浮上一层层黑色熔岩石雕就的石质平台来。
那平台陆续上浮,渐渐地竟也铺成一条道来,直通往那池中白龙台上。
云澄见之心喜,但心中依旧警惕,又试探了一番,这才放心踏上,往中间石台上去。
甫一踏上那黑色熔岩石做的道路,云平云澄便觉出不对劲来,只觉得浑身灵力不能再周转,但一踏上中间白龙石台,便又恢复如初。
离得近了,便越发觉得那白龙玉雕气势赫赫,云澄却不曾怵,伸手去摸那白龙玉雕,只觉得有一股极为强大的法阵纹刻在这白龙玉雕之上,便是这个法阵,那幻影龙形才始终挣脱不得,被困在这方寸之地。
“好恶毒的法子。”云澄只看了一眼便收回手愤愤道,“这个玉雕上的法阵乃至整个密地的法阵,其上使用的灵力全部都依托玉雕上那双龙瞳运转。那白龙残魂被囚在龙瞳里,为龙瞳法力之来源。而龙瞳一旦被嵌上这白玉雕上,玉雕上囚禁白龙残魂的法阵就会立时运转,而这残魂若是想要挣脱,使出灵力来,这法阵威力便也越强,这样循环往复,根本就不叫这残魂有脱出的机会。”
云澄伸手去拂那白玉雕,白龙残魂似有所感,又在半空中隐隐浮现,盘旋下来,想要用手去拱云澄手心,可它不过是一缕残魂,又怎么能触碰到活物?
自然只能穿透过去,什么也碰不到。
云澄见她动作,心中又涌上悲愤苦痛的情绪来,她又发出几声龙吟,可那残魂便如懵懂孩童一般,只是低声回应,云澄听罢,对在一旁的云平道:“她什么都记不得了,只是觉得很疼,想要出去。”
云平闻言,也心中难过道:“既是如此,我们自然要带她出去才是。”
说罢便要伸手去摘白玉雕上那双龙瞳,可甫一靠近,云平便立时支撑不住那威压,抵挡不住,悻悻落回原处道:“不信,上头气势威吓,我抵挡支撑不住。”
云澄伸手扶她站稳,神色冷冷道:“既是我母亲,当要我亲自出手才是。”
说罢她一跃而起,伸手便去抓那双龙瞳。
而恰在这时,云平听得外头传来细小的声响,连忙回头去看。
却见内室的石门已缓缓打开,露出一个身形高大的俊秀男子来。
——来人正是薛家家主薛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