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将近未时三刻,有几辆拉货的马车叫几个明云阁的小厮车夫驾驶着,停到了云港那艘巨大的飞舟前,领头的一个男人将头不自觉仰了仰,好去瞧清这艘飞舟到底有多大多宏伟。
他身边坐着另一个男人则是戴着一顶厚实的皮帽用来遮挡风雪,北地入冬多风雪,总叫人觉得冷,男人的眉眼都被扣在皮帽下头,头一点一点的,好似睡着了。
领头的瞧清了地方,这才犹豫一会儿,伸手推了推那位皮帽男子,皮帽男穿一身蓝色粗布做的罩衫,腿上则套一条灰色的裤子,叫领头的男人轻轻一推,皮帽子才好似睡醒一般悠悠转过神来。
皮帽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领头的男人,这才露出一张脸来,那张脸皮肤白净,唇上留着修饰精巧细致的胡子,年约三十七八有余,看着有些高高在上惯了的气势,任谁瞧见了,都知道他是养尊处优的中年人。
皮帽男子揉了揉惺忪睡眼,叫那风雪一吹打了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他缓缓扭头看向领头男子,落在领头男子脸上的目光明明温和可亲,但也叫人心生畏惧,再仔细一看,只觉得这个人极为精明狡诈,虽然他极力掩饰,但他的那双眼睛却是骗不了人的。
领头人指了指那艘飞舟,皮帽男子挑了下眉毛,这才扭头去看飞舟,他的眼睛在一瞧见飞舟的时候就流露出一种贪婪渴望的光,甚至可以称上放肆无礼了。
不过受限于视角和飞舟的高度,他所能瞧见的范围也是有限的,无非是那甲板上走过的一些仆婢与侍从,可他的目光还是不肯轻易移开,用目光凝出一只无形的大手,在那飞舟的每一寸上抚摸。
他的头发极黑,从皮帽子里露出一缕,落在他耳旁,越发衬得他皮肤白皙,可惜越是这样,就越能发觉他面上有一些不易被察觉的红痕。他的眼睛流露出一种老鼠一样的精光,可他轻轻勾唇一笑,那双眼弯起,光芒就被掩藏住了,反倒叫人觉得无害和善,容易亲近。
可即便如此,领头男子还是不敢对他有一丝不敬。
在常人眼中,一个看上去是下属的人却得到了上司过分的恭敬,这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件奇怪的事。
明明比起皮帽男子,领头的那个衣着更加华贵些,可巴结的人却变成了更为富贵的人。
于是领头男人去云港停泊口子那里催动了法阵,这法阵是用于飞舟与港上之人沟通的,不消一会,飞舟上的人就给了回应。
“云中客是不是住在这里?”
飞舟上回答的人是个年轻的后生,也就是晏夕惯用的那个人:“……你是谁?你找我家主人什么事?”
他的话中带了一些警惕和防备——这是肯定的,任谁遇上一个不认识的人上门询问都会这样——紧接着追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我们是明云阁的……”领头人的声音有些收紧,轻声又恭敬道,“昨日你家主人在明云阁拍得的东西今日清点结束,已经全数送到了。”
“明云阁?”后生用目光问询晏夕,见晏夕点了点头,声音放缓了些,“你说你是明云阁的,可有什么凭据不曾?”
领头人道:“这是我们阁主亲手签发的货单,上有明云阁的印章并阁主的私章及签字,这是做不了假的,你一看便知。”
于是那船上落下一个悬浮着的小盘,示意领头人将货单放了上去。
那领头人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得垂首站着,可眼睛的余光还不由自主地往皮帽男子那边偏转,可随即意识到了什么,又急忙将头扭转回去。
这时的云平已将货单捏在手心,站在房间隐蔽处开的小窗往下看,领头人的动作虽然细微,可还是叫她察觉,她的目力极好,自是将那皮帽人的半张脸瞧得一清二楚。
“瞧啊瞧啊。”云平漫不经心翻开货单,可余光又通过小窗往皮帽男人那里瞧了一眼,晏夕从隔壁房间转进这里,就听见云平说话。
乌鳢还站在她身边,腰上配着刀,手按在刀柄上,半张脸被面具遮住,只有那双眼睛深邃发亮。
“有些人心里生出了疑惑和好奇来,想来探探我的底,不惜自降身份,蓬头垢面来找我,可惜……”
云平话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随后转头看向晏夕,将货单递还给他,示意他将东西还回去:“叫你手底下的人把那些人带上来吧,你小心些别露面。”
说完,她顿了顿:“花了大价钱的鱼饵钓上来想要的鱼,这买卖倒也不亏。”
说完这句话,云平就带着乌鳢往书房去了。
明云阁那个领头人和皮帽男子进来的时候云平正坐在屏风后的书桌前一边翻看着公文,一边皱起眉头说话:“……不出售?”
手下人头低垂着,似乎有些沮丧,但还是开口道:“尊上,您想要买的那块地并不出售,对方无论如何都不肯卖。”
云平将目光在屏风后朦胧身影的领头人和皮帽男子身上转了一圈,压低了声音道:“那就是你出的价钱不够高!”
“可是……”云平的手下人下意识提高了声音,“可是那块地不值这么多价钱!”
“呵,不值这么多价钱?”云平冷笑一声,随后道,“可我想要,那它就值这么多价钱。”
手下的人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没有再答话了。
“明天,最迟明天,我希望那块地的地契可以放在我的桌上。”
手下人躬身应下,退了出去。
随后那两个人就听见屏风后面有人说话了:“还有什么事吗?”
那女人的声音有些哑,但并不影响这嗓音的悦耳程度,领头的男人不由自主将背弯了弯:“姑娘,我们是明云阁的,昨日姑娘……”
“哦,是东西送来了吗?”云平并没有给他继续开口说下去的机会。
领头人说话被猝不及防打断,但他并不恼怒,只是继续恭顺道:“是,是,感谢您的光顾,昨日您在拍卖会上所购买的五十七件拍品,已经全数送达……”
话未说完,云平又一次出声打断了他:“乌鳢,你去向他把货单拿来。”
话音落下没多久,屏风后面就显出一个朦胧的身影来,随后撩开了幔帐,走出一个身量颀长的女子来,此人面上戴一张面具遮住半张脸,腰上佩刀,腰细腿长,双目带光,便是不说话也极有气势了,领头人与皮帽人一瞧见她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都低下头,然后双手奉上两份货单。
那唤做乌鳢的人将货单接过又转回屏风后,不过一会儿那屏风后面就传出纸张翻页的声音,皮帽人将眼抬起,去盯着屏风后那朦胧的身影,似乎想要用目光将屏风烧穿然后瞧清屏风后面那个人是谁。
“是我买的东西没有错。”云平将货单一合,放在桌上,随后在其中一份货单上签下了自己的花押,叫乌鳢递还出去。
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领头人的腰叫皮帽子用手拱了拱,连忙道:“客人……客人不一一核验查对么?”
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云平翻书的动作一顿,又笑一声:“怎么?明云阁是这样小家子气的地方么?”
她这话一出,叫皮帽子胆子更大一些,站直了身子去看屏风后面的人影。
“更何况,你们卖给我的也不是什么顶好的东西,我又何必如此紧张?”
不是什么顶好的东西?
皮帽子听到这句话,眼睛眯了眯,昨日有人告诉他,在拍卖会上拍卖的五十七件拍品全数被一个人拍去了,更叫人奇怪的是,明云阁不知此人来历姓名,更别说知晓她的宗室师门。
但明云阁此次拍卖会的邀请函也不是一般人能拿到的,开拍之前还要交纳一笔不小的押金费用,虽说刚开始叫他怀疑是什么人来捣乱竞争,可拍卖会结束之后,从那人收到的钱财灵石却是一分不少。
需知这拍卖会上五十七件拍品单一件拎出来都是价格不菲,可这人气势可怕,竞拍之时每有人出价,此人都会立时出手将价格压下,到了最后竟都无人敢同她争抢。
以至于到了拍卖会结束,几乎所有参加拍卖会的人都对这个人议论纷纷,好奇她到底是谁。
可现下这人收到了东西,竟当着明云阁的人面前说这不是什么顶好的东西。
那领头人下意识想要出声辩驳,但他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财大气粗,掷金听响的人,最后也只恭敬连声称是。
云平将事情办完,懒洋洋掀了眼皮子,隔着屏风看向那皮帽人道:“怎么?东西拿了,却还不走么?”
皮帽人觑了领头人一眼,突然出声道:“我阁中还有一事。”
云平的唇在屏后勾了勾,可她言语中并无笑意:“什么?”
皮帽人道:“此处有我明云阁阁主请函一份……”
云平的指尖在桌面上轻叩:“乌鳢,你去把东西拿来。”
那名唤乌鳢的侍从又一次从账内走出,却见得皮帽人笔挺站在那里,可她并不在意,只是冷冷扫了一眼,长睫轻颤,随后接过那请函就又回了帐子后面。
云平看完请函,又笑了一笑:“既得单阁主相邀,又岂有不应约的道理?”
这是答应的意思了。
于是那两个明云阁的人又告辞退了出去。
待得翌日,明云阁中,隐耀君正在自己的小院中静坐冥想,却忽的听见有纷杂声响从外头传来,他将眼一睁,就瞧见自己的侄外孙正拄着一根拐杖怒气冲冲进了屋子里。
“天杀的!”
年轻的少阁主脸上没有了血色,他嘴里骂骂咧咧地冲进来,小阿碧和六玄子跟在他身后,想要伸手去扶他却又不敢。
“怎么了?”隐耀君瞧见他这副模样,一下子眉头就皱了起来,“谁惹了你?发这样大的火?”
单不秋一瞧见隐耀君,就好似找到了主心骨,可他又气又恼,不知道从何说起。
反倒是一旁的六玄子和小阿碧得了隐耀君的眼色,瞧了一眼单不秋的眼色,这才小心翼翼轻声道:“云港和云港周遭那块地,叫人买去了……”
“这不可能!”隐耀君一听到是这件事,眉头当下一皱,然后看着单不秋道,“那块地是……”
“是!是!”小阿碧连拂单不秋的胸口,待他缓过一口气后才听到这位少阁主气冲冲说话,“今天我照例去云港看看,结果竟叫人赶出来了!整个北辰谁不知道那是我的地,我当即气不过,谁知道竟有人同我讲,他家主人今早已买下了这块地!”
“外叔公!我自是不服气的!谁知道他还拿了地契出来!我心道这地契一直在我手中,如何做得了假!便急忙回到我屋子去找,可找遍了都没有!”
隐耀君面色凝重:“谁敢动你的东西?”
单不秋一口气憋在胸口,气发不出来,倒是一旁的六玄子和小阿碧给他回了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单不秋的手都发起抖来,连手中的拐杖都快拿不稳了。
“是阁主来过一趟。”小阿碧面有戚戚,“既是阁主来了,又有哪个敢拦?”
“他不知道吗!”单不秋又骂一句,“那东西……那是我的!他怎么能!那是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原来单不秋幼年时期母亲突发灾祸早逝,留下不少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云港那片土地,单不秋幼年时其母时常带着他去那里玩,对他来说是极为重要的地方,不单单是一块土地这么简单,是承载了他重要回忆的地方。
“他这未免也太过分了!”隐耀君说道,“他怎么能这样!”
六玄子轻声道:“前些天就已经有人来问小爷了,小爷叫我们下去回话,说那块地不卖,多贵多高的价格也不卖……”
“可转眼间!”单不秋的拐杖柱在地上发出响声,“转眼间那地方就成了别人的!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紧接着单不秋抓住隐耀君的手臂,将拐杖都丢到一边:“外叔公!他对我从小不管不问也就罢了,但他毕竟是我父亲,可现下……现下!”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已经是咬牙切齿,眼中都几乎要落下泪来:“我就那么点东西,他都不肯放过么!”
单不秋伏在隐耀君怀中哭了一会,随即又想起什么抬起头来,伸手将泪抹干。
六玄子见他要亲自弯腰去捡那根拐杖,忙不迭捡起塞进单不秋手中:“我要去找他,我要去问清楚!”
他将拐杖拄地笃笃响,隐耀君急忙伸手拦他,严肃道:“你去找他,你去找他又有什么用处?”
像是想到什么,隐耀君冷哼一声:“你同他吵上一番,那地就能回到你手里了么?”
他这话一讲,单不秋顿觉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下来,站在那里不动了,少年人的脸又苍白下来:“那……那要怎么办?”
隐耀君极疼这个义兄唯一的外孙,心都要碎了,只是宽慰道:“我先去帮你探探虚实,你不要慌张。”
旋即去了屋中取了剑匣背在身后,大步出院子找人去了。
而他刚走没多久,单不秋脑子里怎么样的胡思乱想都停不下来,于是一下子跳了起来,又急忙拄拐出去了。
小阿碧同六玄子见状也急忙跟了出去。
单不秋虽说右腿受了伤,可受了李无尘的帮助,行走其实已是无碍,只不过心中依旧觉得自己不良于行,往日还是拄拐,可是现今挂记云港土地一事,那拐杖竟形同虚设,奔走起来速度飞快,小阿碧和六玄子跟在他身后也要竭力奔跑才能勉强不被落下。
却说那单不秋健步如飞,一路上顾及不得,私下抓人问话,竟径直冲进了明云阁的会客厅里。
左右侍从守在门口想要阻拦:“小阁主,阁主正在里头见客,不便打扰……”
可他话未讲完,单不秋就立时抬手给了这两个侍从一人一个耳光:“两个不长眼的狗东西!既晓得我是谁,又怎么敢拦我!”
他这耳光打得面前两个人是猝不及防,人人都晓得明云阁的单不秋小爷是个纨绔性子,单阁主有对他极为纵容,叫他性子被养到霸道顽横,没人敢轻易忤逆触他眉头,这些事情两个侍从又如何不知?可他二人职责所在,便是单不秋那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也不敢叫这怒气冲冲的小爷进去搅了阁主的事情,惊扰了阁主的客人。
于是这番闹将起来,单不秋性子发作了,对这两个人竟当真动起手来,可怜两个侍从只敢防守,决不敢还手,于是左一拳右一拳打下去,左边的鼻子青了,右边的眼睛肿了,倒像是染料铺子在这里开了一样。
他在外头打得狠,里头的云平却眉头一挑,对着面前的男人道:“单阁主,说来惭愧,其实某还有事相求。”
那单兰年方三十七八上下,留一缕装饰精巧的胡子,肤色白皙,穿一身华贵藏青色蓝衣,乌鳢站在云平身侧,只一眼就分辨出这人就是昨日的那个皮帽男人。
而她既然认得,云平又如何分辨不出来?
可她佯做不知,只是和这位单阁主不卑不亢交谈说话。
说起这位单阁主,也算是了不得的人物,他许多年前以一个小厮做起,又以极快的速度被提拔擢升,短短十年功夫就成了明云阁十二月之一,后来他又得当时的冬藏使看重,在那位冬藏使退位之后,得了冬藏使的位置,更加上前阁主蔺德将女儿许配给他,而前阁主蔺德去世后,他便理所当然继了明云阁阁主的位置。
是以这修真界中虽晓得他是依托自己妻子坐上这个位置,可任谁也不敢小瞧他。
毕竟不是谁都能在短短几十年内,从一个普通的小厮爬到一阁之主的位置。
那单兰听得云平这样说了,唇边就流出一丝了然的笑意,不免将下巴微微抬起,眼中显出一种倨傲的神采:“哦?不知云姑娘是有什么事?”
云平笑了一声:“其实说是大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说小事,也实在难办。”
那单兰本就有意同这富商结交,先前言辞交谈叫这云中客奉承妥帖,已对她好感大增,现下她既有事要求,只要是明云阁能做到的,自是要叫这云中客欠自己一个人情。
云平道:“单阁主别看我现下锦衣华服,可我先前也是有过落魄时候的。昔年我只不过是普普通通一介散修,说来也不怕您笑话,那时捉襟见肘,饥一顿饱一顿是常有的事,但有一日,我遇到了一个贵人……”
“我至今记得那日,那时我在南方游历,路遇凶兽与之相搏,但那凶手奸诈狡猾机敏胜我百倍,我眼见不妙自然便走,可那凶兽有毒,将我咬伤,我彼时神智不清,行走踉跄,几乎就要命丧当场。”
单兰听她这样讲,不由得身子微微前倾,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
云平看他一眼,继续绘声绘色说道:“我那时想着,罢了罢了,阎王爷要收我走了,我瘫在树下,只见得那凶兽血盆大口,口中恶臭扑面而来,那白齿森森,锐利非常,彼时我已将生死抛诸,动也不肯动了,却不曾想,竟忽的听到一声哀嚎……”
单兰眼中带着好奇,却见云平微微一笑:“我还来不及反应,那面上身上就溅满了腥臭温热的鲜血,我急忙睁眼去瞧,却不曾想,面前竟站了一个断臂人,而那凶兽躺在地上挣扎,不过一会儿就没了声息。”
“他既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自是感激不尽,只是我那时身中剧毒,意识已逐渐昏迷,带到我醒来时,只见得我面前生了一堆火,有一个白发断臂的老人坐在我面前烤火。”
“说来也奇怪,我醒来之后竟觉精神百倍,动作之间毫无迟滞,我虽不知是何故,但那人是我救命恩人,我当即起来便叩头谢恩。”
“我说:‘前辈!多谢你了!’那个人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受了我三个响头,随后将他手中用匕首串着的烤肉递给我,示意我吃下去,他凑得近了,我才发觉他相貌面目并不衰老,可他须发全白,面容颓丧,衣衫褴褛,看上去落魄不堪。”
“他既救了我,我怎么还会疑心忤逆他?于是接了匕首吃上头的肉,他见我吃了,微微一笑,又从怀中摸出一样东西来塞给我。”
单兰听到此处,不由得好奇追问:“他给了你什么东西?”
云平道:“却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东西,他给我了一本笔记手札,那里头写满了各种古怪的丹方药方。我翻了一下,就晓得那是贵重无比的东西,就急忙还他。他却不接,话也不说,神色严厉起来,很是吓人。我叫他一瞪,就立时不敢动了。他见我将东西收下,便露出满意的笑意,紧接着我们便围着火堆睡着了。”
“而待到我再睡醒,天已经大亮,那独臂白发的前辈早已不知所踪,只留下那本笔记手札和那把用来串肉的匕首。”
单兰微微低头掩住眼中贪婪渴求的目光,随后道:“那姑娘是……”
云平自怀中摸出一物,藏在袖中:“今日既遇到了阁主,自是求一个帮助,还请放心,此事应付的酬劳,我是一分也不会少。”
随后云平一顿:“我求阁主帮我找到这位恩人。”
紧接着她将袖中之物举在了单兰面前,轻声道:“而这把匕首,就是那位恩人留给我的东西。”
云平毫无心机将匕首送到单兰面前,好像只是自顾自说话,可她与乌鳢却丝毫没有错过单兰面上一瞬间紧张扭曲的表情。
只听单兰看了匕首一眼,便又坐直,清了清嗓子道:“那……云姑娘你要找的人,是什么容貌?”
他话语中虽极力掩饰慌乱,可还是叫云平察觉了。
只是云平佯做不知,毫无遮掩地将那人的容貌体态年纪特点都描述了一遍,单兰一字一句听,眼角微微抽动,放在扶手上的手却下意识收紧了。
“断臂?断的是右臂?”单兰的牙不由自主咬紧了,“脊背上还有许多伤口?”
云平道:“是,他衣衫破烂,动作间我就瞧见了,那伤口实在可恐骇人。”
单兰没有说话了,只是沉默一会道:“那你……你是在那里遇到他的?大概是多久之前的事?”
云平沉默一会,似在回想:“那时间我也记不大清楚了,约莫三十五年前?四十年前的事?”
随后她又说出一个地名,却见单兰一下子站了起来。
“你当真见过他?”他竭力想叫自己保持平静,可一双眼睛却睁大了,但他随即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妥,便又急忙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道,“只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比较难找了……”
云平听他这样讲,面上当即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可她又急忙伸手去抓单兰的手腕,面上满是激动的神色:“便是找不到,也请阁主尽力一试!”
她这抓握一下子突然,却忽的叫单兰脸色大变,似乎极为疼痛难耐。
而正当云平想要进一步用力的时候,却听见门一下子被砸开,落进一个人来。
那人飞进会客厅中,落在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实在吓人。
因着这一下突发的变故,厅中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门口。
却听得轻微的机械声响,有一个玉面金冠的少年拄着拐缓缓走进门来,这少年目眦欲裂,怒不可遏。
——来者正是明云阁少阁主。
——单不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