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事，舞心里一下咯噔。其他事也不要紧了，把饮料往回挂上，尽快下车进房里。
脱掉鞋，穿过玄关，她看见
空端正地坐在沙发上，满面忧郁，扭伤的左脚微微抬起，脚踝处已贴上膏药，做了初步处理。
“…姐姐，妈妈…不好意思……”
她轻轻地呼唤，落寞而委屈，母亲虽然走远，但她也不敢太大声。
舞凑前去小心观察她的伤势，看不出什么痕迹，初步感觉不会太严重。
“很疼吗？”舞接着问，见她没有抬头，便摸摸她的脑袋。
她只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舞又继续搓了会儿，便去门外把买的东西先拿进来。千奈正在外面琢磨怎么自己一个人拿全部，她赶紧去搭把手。
希有能力慢慢走，但被花茶抱进来了。
东西都拿进来，舞坐到空的身旁询问事情经过，她抱着饮料在喝。有甜甜的味道，她好像也能轻松一点。
而说起来龙去脉，则是空爬上梯子帮忙清理屋檐的时候。
先说家里的梯子比较短，支在屋檐边时夹角不小，一动不动倒还好，如果在没人搀扶的情况下活动很容易发生侧翻。
原本空坚持要帮忙，所以母亲在下面扶住。差不多打扫完毕时门外来了快递，便让她稍等片刻不要爬动，但空没有认清这梯子的危险程度，最终自行爬下让梯子整个翻下去，
“…不过不是伯母的原因，她当时说了要走开一下让我先不要动，是我自己非要下去……”说明到一半，空连忙摆手，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
舞也清楚她绝非容易心急的人，这种事故的原因，在座各位心知肚明。
大家都在安慰她，还好受伤程度不高，在舞她们回来之前就在村里的诊所看过，说好好上药静养的话，几天就能恢复正常行走，痊愈也是很快的事。
而且只是扭伤，没有什么其他明显伤口，对于从梯子上摔下来已经算是相对幸运的结果了。
见自己姐姐不太高兴，希笨手笨脚地爬上她怀里。看到大家都这么安慰她，空心里自责似乎是少了一些，能拿起饮料，狠狠地喝上一口。
舞倒希望事情可以这样平静度过到她恢复的时候。可接下来一连几天，她情绪都在阴霾中飘摇。
既没有责备她的不是，生活起居上大家也乐意背她走上走下，且不说父母，光是她们四个轮换都有每天不重样的坐骑体验。
原因不在这里。她总想在家里多帮点忙向父母证明自己的价值，以此增加被认可的几率。
可她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家里大小事务便不让她动手。
“伯母，擦桌子就让我来吧。”
“那不行，你还在养伤呢。”
“稍微站一下没关系的，而且坐着也能擦。”
“我们家可没有让伤员做家务的道理。倒是舞看起来还挺闲的…果然还是去找她来。”
“哈啊……”
她的思维大抵是被量化了，有些想当然地认为这次的成功必须要有量的堆砌。
但舞没法反驳她，她为了这强烈的愿望在努力，同时也是舞这家庭的重要节点。
擦桌子时，舞给空以及陪在她身边的希倒了杯果汁。
“就看看电视，当是休息一下吧。”
“…嗯。”她点点头，挤出一点笑容。
空去不了很远的地方，几天来几乎都待在家里，大部分时候都由舞照顾她，不过吃水果要帮忙擦嘴，枕在人家腿上小憩，这个照顾估计只能算名义上。
正合舞的意。
傍晚，约七点。晚餐过后，天幕上还残余些太阳的余晖。
“出去散散步吧。”舞提议。“顺道去一趟雪枝的店里。”
各位都点头答应，只有空迟迟不做声。大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眼神晃了晃，才慢慢开口：
“那姐姐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盒进口的西柚汁吧？就是红色包装的那个，我觉得很好喝。”
大家还只是在看着，没说话，直到舞突然下令。
“花茶，去给她拖起来。”
“遵命！”
“…欸？！”
不过说是拖，还是规规矩矩从椅子抱她起来，和大家一起到玄关换鞋，再背着她，一齐踩上地面石台那片淡淡的橘红。
这个时间，外出散步的大有人在，好奇的人会嘘寒问暖，次数一多便感觉麻烦，于是便往人少的路线去了，代价不过是牺牲些田间风景，看的机会有的是。
村民太热情，也不总是好事。
当中并没有多说什么话，只是很普通地背着空在安静的地方走，聊一些不着边际的天。最开始是花茶在背，窜进小道的时候，舞伸手把她揽到了自己背上。
她是所有人当中体力最弱的，背到后半段便有些喘粗气，然后交给了千奈，一直背到进了雪枝家的店里。
这过程里，空面带微笑，眼睛也在笑。不是因为有人背着她走，也不是因为伤好之前就能到远些的地方散心，但此时趴在她们的后背，到雪枝那边一起玩，空就是觉得开心一些，说不清缘由。
她们此行只为买些东西，所以也没进房里做客，在店里搬几把凳子闲聊大约半时，便提上买好的东西返回。临走前雪枝又抱了空一次，那样子像是在说『真是又可怜又可爱』。
到家发现母亲并不在，想来也是同其他太太外出了。
如往常那样娱乐，很快就到上床休息的时间，舞让她们先回房间，自己则晚些再来。
关上房门，舞回头到客厅，父亲还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母亲则在厨房，清洗积攒了一天的碗筷。
舞上前去，站到旁边，伸手取过一个脏碟子挤上洗洁精，帮起忙来。
“洗洁精这东西挤一点点就够用的，别每次一挤就是一大堆，都浪费了。”
“但是起码可以保证洗干净嘛。”
“哎呀，这种化学品，能不用就不用，热水一冲一擦基本都能洗干净，不一定非要洗洁精，再说这可是浓缩的，挤一点点就够用了。”
“好好——”
接着，两人默默地洗，舞是不经常做家务，刷碗的速度都要比母亲慢上一圈。
可好歹是两个人洗一池碗，不多时便见底。
而挑着这时，舞凝重的面容下传出了一声：“妈，你觉得空怎么样。”
母亲的动作稍微停了一下。
“怎么啦？这话好像前段时间也问过来着。”母亲虽然有点迷惑，但还是正常的回答了：“很乖，很懂事一个孩子嘛，就是有点太拼命了，明明受伤了还想帮忙做家务。”
听到这个回答，舞吸了一口气：“那…你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拼吗。”
这声语调的肃穆感染了整个厨房的空气，母亲再次停下手里的动作，扭头看向她。
“怎么了？”
“……”舞深呼吸，在这窄小的几平米里，说了她现在应该说的。
她们从厨房里，走到厨房外，坐到沙发，让父亲也加入讨论。
对于空和希真实的身份，他们虽真实地感到了震惊，但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地反对情绪，想来除了早就办好领养手续先斩后奏，其中的大部分功劳，应该是多亏了空在此之前的努力。
多少欣慰，还好未雨绸缪做足了一切准备。
“倒也是，空这孩子也蛮可怜的，明明那么懂事。”
但迄今为止的流程，舞从没担心过，而真正的博弈从现在开始。
见面以来的表现上，所以对于舞的领养行为很轻易就接受，同时也进行到下一个环节。
“爸爸妈妈不反对你接纳她们，但是接下来对她们的养育，你有能力和信心做好吗？”
这也不是个问题，这大半年下来毕竟连最重要的养活都搞定了，加上她们姐妹极好的天性，今后的成长不必过分操心。
“那，你这个年纪就已经带上孩子了，谈恋爱打算怎么办？”
“我……”母亲讲到了问题的关键。舞吸进去一口气，心怦怦跳。
木已成舟，空是家庭的一员母庸质疑，但她的是愿望是父母能爱她。可面对这个问题，似乎无论选是选否，都会阻碍愿望实现。
摊平想法，容易把自己不找对象的原因归咎给她们。
表示顺从，父母应该会满意。尽管未来可能存在一个相亲相爱的家庭，但眼下并没有恋爱的向往，且之前也说过，对象不一定会接受这对姐妹，舞也绝不接受她们的地位被排挤。
“…暂时还没这个打算。”
父母似乎不意外这个答案，可他们的神情并不从容。
“我大概能猜到是这个答案，不过你这个年纪也不小了。”
舞并非不理解他们的着急，只是每当被以这个理由催促她都心烦意乱：“不想谈恋爱，从没谈过，也想象不到谈恋爱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可你总不能一辈子不结婚，一个人养育一个家庭是很难的。”
“结婚不趁年轻，未来再想的话留给你的选择就非常有限了。”
接着，便说到了结婚中的身体条件，物质条件，延续血脉，等等，以及最主要的这种事在我们这从来就没听说过，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都是舞能猜到的，且毫不在意的话。
她很想大声些说一句『我就是不想这样！』，可那样解决不了问题。
她忽然有点累。
“我先去上个厕所。”
舞慢慢说完，起身。往厕所的方向走去，窒息般寂静的客厅，她能听见父亲到后院走廊上按压打火机的声响。
但另外的，她也依稀能听见前方的拐角有细小的脚步声。
踏快两步，探头去看，从这道走廊的远处看见了蹑手蹑脚的空。
“…妈妈…晚上好？”她转过头，笑容尴尬。
“……”舞回以微笑，略显疲倦。“不是睡觉吗？怎么跑出来了。”
“…因为千奈姐姐躺着躺着说要出去走走，我就想跟着出来上个厕所，结果……”
空转过来身，慢慢走过来，大概是因为刚刚偷听了，她没敢抬起头。
舞伸出手按在她脑袋上面，轻轻抚摸，而这时身后的客厅传来些动静。
借着转角，舞偷偷瞄上一眼。却是千奈从院子进来，坐到了她旁边的沙发上。
她和父母大概是开始聊起来了，一边偷看的舞像是苦苦坚守防线最终迎来援军的士兵，心里松了口气。拉起空悄悄溜到门口，踩上室外拖鞋，走出门去，便就在门垛边坐下，关上门，让空坐在自己怀里。
“空…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嗯，好像也不能说的那么片面吧，主要是在交朋友这方面。”
空摇摇头：“没有哦，妈妈无论是哪方面都很厉害。”
舞猜也是这样，伸开手，挽住空的脖子。
“犯不着这么夸我，我到底怎么样自己还是清楚一点的。”舞仰头望天，开始说起从前，上面那可孤零零的闪烁星辰，像极了她的学生时代。
高中时作为稀少的高材生之一，她被学校着重培养，多少享受得到如果情绪低落，会有老师主动过来帮忙疏导的待遇。
也能理解这段时间会对她的感情线严防死守，避免被阶段性的恋爱影响学习。
可能就是那段众星捧月寒窗苦读的生活完全封闭了她的孩子王特性，造就舞极少主动与人交流的新特征。
这应该只是表象，她清楚。因为自己与人交往的方式不再适合新的集体，而这时不加以改良却选择用『当务之急是学习』、『到了下一个新环境会找到知心朋友的』当做借口来逃避。
那个狂奔向前的时代，她充实中，弥漫着孤独寂寥。
如果千奈没有找上职场无所适从的她，如果平价饭馆对桌的花茶少嘟囔两句话，如果广场中空不曾在自己面前驻足抹泪。
她叹口气，似乎今天都仰仗别人才能走来。
“如果我是那些很擅长交际的人，能轻轻松松就交到逞心如意的男朋友的话，大概今天这件事就能很轻松地过去吧。 ”
空听了，不语。舞觉得她大概还会像刚刚那样安慰自己，其实那也不错，比光自己发牢骚要好无数倍。
“妈妈不成为那样的人也没关系。”
边说着，空搀扶着舞的肩膀站起来，转之双臂环抱住脖子，脸靠在她头发上面。
“只要还有值得高兴的事，就不要先急着后悔和气馁。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她讲的透彻。此时的空气加进了夏蝉的电波和一丝燥热晚风，空边搂着，边摸自己的头发。想起之前她光是在旁边都正襟危坐的样子，面上愁云冒出了点微笑。
年纪轻轻就要当两个孩子的妈，可不能这点小事都撑不住。
“我们回去吧，对于上厕所来说已经有点久了。”
于是牵起空，迈回房中。
PS:总算是抽出时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