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再次醒来时,似乎过了很久,病房里的光线暗了不少,只有天花板上的一盏小灯在维持整个屋内的亮度。
晚上、了吗……?
绘里心想着,刚要习惯性地从床上坐起身,心脏却像在阻止自己一般骤然抽痛起来。她猛地倒吸了一口气,抬起还算有知觉的其中一只手紧紧捂住心口。只是几秒,额头和后背便开始渗出汗水。
“绘里?!”她的身体被一股轻且坚定的力道按住了,“你现在的身体还不能乱动,请好好休养片刻。”
“唔……嘶……哈……”
一边平缓了呼吸,绘里一边松开几乎是要扣入胸膛里一般用力的左手。她小幅度地转过头,目光先是看向了缓缓收回手的海未,与那双因担忧而盈满光亮的金眸对视了稍许,接着转而瞟到更靠近床头、高高挂起来的吊瓶,最后顺着透明的输液管、落在位于自己右手手臂的留置针上。
“我……这是……”努力挤出的声音变得沙哑了起来。
“一个小时前,你刚从ICU重症监护室转送来这间单人病房。”海未重新坐回病床旁的椅子上,平淡的语气与其说是无情,更像是疲于泛起情感的波澜,仿佛下一秒、就会像灰尘一样被轻易吹散,“医疗急救的费用和住院手续相关的东西,穗乃果和妮可都帮你处理好了。不过因为现在已经过了医院的探望时间,她们只能先回去了。”
“不对,我不是在问这个……”绘里心里莫名地涌现出一股齿轮错位般的焦躁感,“我是怎么……为什么被送进医院的?”
“你问我为什么……?这个原因应该是由我来问你的吧?请你再回想一下,绘里。在你晕倒之前,是遭遇到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
发出不详警告的直觉,让海未察觉到绘里的这次“事故”似乎还另有蹊跷。
是被贪婪袭击了吗?不对,绝无可能,如果是这样,经过调整后的符咒应该可以在它现身绘里身遭的那一刻,把自己呼唤过去才对。
望着海未神情认真的面庞,绘里更加确信自己此刻脑海中兀然多出的一片“空白”,令人无法忽视地虚假万分。
“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我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么更早一点的呢?能回忆起什么吗?”
更早之前……
绘里抬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以保证自己正身处于清醒的现实、而非虚实不明的梦境之中。
“我记得,图书馆……对,图书馆,我出门后去了音乃木坂的图书馆,想从在馆的记录里找到海未你生前身份的线索……”
海未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定下神,继续追问:“然后呢?”
“不清楚……我应该至少是查到了你的姓名才对……可是、可是……”
可是为什么会记不起来?
越是回忆,不但脑海中的空白越发紧紧扎根,而且还悄无声息地将自己好不容易想起来的部分记忆一同侵蚀、覆盖过去,就好像有什么看不见实体的事物在阻扰她回忆起来,但却毫无证据。在数次徒劳努力过后,绘里的心情逐渐躁郁了起来,甚至有了一点想把留置针从自己手臂上拔掉的冲动——这个吊瓶里装的,真的不是用来给人洗脑失忆的药物吗?
“——没事的,绘里。想不起来也没关系。”
于心不忍的海未伸出了手,轻轻地摸了摸绘里的头。一下、两下、三下……直到她的气息平稳下来、蓝色的眼眸不再被某种来由不明的阴霾纠缠后,才止住动作。
“只要绘里你平安无事就好。至于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之后让我这个失职的清道者去查清就——?!”
海未正要将手抽离,却被绘里眼疾手快地按压了回去,紧贴着她些许冒汗的额头。
“等……!绘里!突然之间你这是……?!”猝不及防的海未不禁舌头打结,但同时又不敢用过于抗拒的力道拔出手。
“嘘。”
“——”
绘里的噤声让她整个人僵住了身体,只能注视着对方像是在感受什么般闭上双眼。
——说起来,无论是乱时之境,还是十五年前的鸭川江畔,只要是身处在一些超乎常理到连身体都感到不适的地方,海未的触摸总是能瞬间扫清那些负面的影响。
现在也是,仿佛在被迫与什么东西抗争而疲惫不堪的身心,在被海未摸头后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
以至于,本以为已经彻底固定在脑中的“空白”,自己竟能像掀开帷幕的一角般,窥探其后的少许“真实”。
“……海。”宛若呼出一口叹息,绘里喃喃出声。
“唔,是……我在这里。”
“不是你的名字。”绘里睁开眼,精神抖擞地看向海未的面庞,与刚才虚弱的样子几乎判若两人,“我是说,在我找到你的生前真名后,我还听见了大海的声音。”
大、海……?
被绘里松开的手恍恍惚惚地停滞在半空中,如同海未此刻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的思绪。许久过后,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收回来的手掩着下半张脸,眼神中流转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失落之海。”
半晌,海未才挤出了这么一个字眼。
“那是,什么?”绘里忍不住蹙眉问道。
海未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用一种习以为常的落寞神情,默默地将眼神撇到了一旁。难以言说的沉重感在她身上不断发酵,促使她最终坐立不安地突然站起身,向另一边的窗户走去。
“海未?”
忽然间的一言不发,让绘里感到不对劲。
百叶帘被海未慢慢拉下,来自窗外一丝一毫的光亮与夜色都无法透进来。像是要与未被灯光照及的角落阴影融为一体般,背对着她的海未静静伫立在那里。等到她下定决心地叹了一口气,才郑重地转过身,笔直看来的金眸满是严肃之色。
“在我向你解释这一切之前,我希望你能先答应我一件事——”没有丝毫的敬语和委婉的修饰词,海未直截了当地提出了没有周旋余地的“要求”,“无论你是否能记住接下来我所说的话,你都不可以再去调查有关我生前的任何事。”
“我……”
“你能答应吗,绘里?”海未又强调了一遍。
“……好吧。”
“发誓?”
“唉……我发誓,”绘里五指朝上地将手放到头侧的枕头上,“我要是违背了的话就吞一千根针。”
海未对绘里认真的“毒誓”相当满意,便走回到病床旁。
“你还记得,十五年前,或者对你来说是‘大约一周前的梦境’中,你跟我自称是什么身份吗?”坐在了原先的位置上,海未循循善诱地帮绘里进行了回忆。
“你问这个吗?那当然是‘来自失……”
话到一半,绘里愕然止了声,不仅因为自己脱口而出的回答,还因为自己在此之前将“失落之海”彻底忘却的记忆。
怎么会……我居然彻底忘了自己曾经下意识说出的“失落之海”……不对,重点是,这不是变得海未当时描述过的情形一模一样了吗?
【“几年前的有一天,在肃正巡完成了一次大型清剿后的庆功宴上,814突然讲起了一则关于‘失落之海’的传闻……”】
【“——但是,到了第二天,所有人都忘记了‘失落之海’的传闻,就好像前一天晚上大家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话题一样……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这样看来,失落之海是“货真价实”的?不是单纯的中二名词,也非人为杜撰的都市传说,而是不断流传于纷纭众说之中、却永远无法被人铭记心中的奇异存在?
“——所以,失落之海究竟是什么?”
充分理解其影响力的绘里,看向了能免于影响的海未。
“世界之尽头,是神明意识的栖息之地和处理‘记忆的漂流物’的场所。”海未将双手平静地置于膝上,“……在第一次从肃正巡的814的口中得知‘失落之海’后,我还陆续听闻其他人提起过这个定义——但是,如果更直白地去理解的话:失落之海、即是‘<不应存在之物>的废弃场’。”
“……”
“抱歉,是我说得让人太难以理解了吗?”
海未见绘里原先凝视着自己的目光,在自己说完一番话后,因费解的苦恼而开始飘向了纯白的天花板。
“不,我能听懂你大概的意思,只是想不通有些细节上的逻辑。”绘里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刺激一下由于久久昏迷而思绪略微僵化的大脑,“假设<不应存在之物>真的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那么它又是因为什么才能存在(出现)的呢?”
“我想,可能是因为某些肆意妄为、从而扭曲了世界法则的人吧。”海未沉吟道,“拿最近的事来举例,乱时之境便是崇时的残余怨念想要强行存续自己、结果被世界排斥并分割出去的异空间。如今,崇时的怨念被祓除,失去了存在根基的乱时之境也已经属于<不应存在之物>也说不定。”
“等一下,可是我现在还记得乱时之境……”
面对绘里的不解,海未摇了摇头,笃定道:“前天,肃正巡的真浩组长要求我在明天之前提交乱时之境崩溃瓦解的相关报告。但是等到第二天的例行联络时,真浩先生却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绘里一时无法反驳。
“再过上一段时间,可能就连绘里你也会忘记乱时之境的存在吧。”
海未侧着脸、眼神漫无目的地望向病房的另一边。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是海未却像是借此遥望着什么,一如过去仍然面戴“清道者权限”的她眺望鸭川时的模样。
“于是到最后,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记得。”
直到这时,绘里才明白:向那时的海未自称“来自失落之海的人”的做法,兴许就是一个最差劲不过的谎话。
因为,她曾是如此期盼有一个同样能记住这一切的人,来帮她分担这份名为“无法遗忘”的寂寞。
为此感到内疚的当下,绘里注视着海未的侧颜,另一个疑问却逐渐浮出脑海。
“不过,这些跟海未你刚才禁止我调查你的生前,有什么关系吗?”
这两者之间,应该,没有半点联系……吧?
绘里不敢自己让自己的思绪往那个方向发散联想——潜意识在告诉自己,那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答案。
“……”
海未再度沉默不语,但这一次并不是在抗拒回答,而是将手伸进自己和服的衣襟中。不像往常那样四次元口袋般瞬间取出,她摸寻了很久,才将其紧攥手中地拿了出来。
“这个,从我重生为清道者的那一刻起,就被我一直带在身上。”
海未摊开手,一条金色十字架吊坠的项链平躺在她的掌心上,令绘里顿时移不开视线。
“在我有自己的意识时,我发现我一直把这条项链拿在手里。原本我想要丢弃它,毕竟这是和生前的记忆一样,是不属于我(清道者51306891132)的东西。”回忆起当时的情形,海未的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但是,一旦让它从我手中离开,就会变成这样——”
海未把项链放在了病床的枕边,以作演示。绘里自然地侧头看去——说实话,相较起外婆那个过于老气的十字架,她个人还是更喜欢这种款式的——由此亲眼目睹了奇怪的一幕。
十字架吊坠的边缘忽闪间透明了起来,本来光泽剔透的质感逐渐淡去,转而若隐若现地泛起海浪的波纹。
这是……?
神隐般迷离的现象只是进行了片刻,海未就马上拿起那条项链,略带珍惜地摩挲一下后,她重新展现给绘里看——已经变回完好的原样了。
“所以我实在不忍心丢掉,就一直把它携带在身。”收起项链,海未叹息一声,然后一脸无奈地看向绘里,“你应该看出来了吧?”
“——失落之海。”惜字如金的程度,仿佛多说一个字,无法遏制的慌乱情感就因此泄露出去。
“只是这样吗?”
“……”
不能再多说了。
“这条项链,毫无疑问是生前的我留下来、并在我成为清道者后无意间取走的。”可是海未却依旧说了下去,“既然项链在三十一年后仍然难以摆脱被失落之海消除的命运,这便说明……”
因为这个证据背后直指的事实即是——
“生前的我——生前的海未,也是<不应存在之物>。”
明明是漠然的语气,但却像是被自己的影子压抑得喘不过气,海未的脸色逐渐阴郁下来。
不,感觉到窒息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这……是在开玩笑对吧?海未你不是就正‘存在’于我的面前吗?”
“但也只是因为我的灵魂成为了清道者,才得以侥幸逃过一劫。”
“可是,可是……生前的你又是为什么被认定为<不应存在之物>?那样未免也太奇怪了!”
“兴许是罪孽深重到‘世界’都看不下去了。”
“……”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谁让当事人都选择面对现实了— —以“追尾车祸”的形式。
插着输液管的手臂微微发凉,顺着静脉血管,直接冷到了心尖上。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最先打破这冻结般的沉默的是海未,她缓缓地站起身,摁响了床头的护士呼叫铃,“真姬说她想等到你醒来后、过来详细讲一下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所以实习时间结束后一直待在护士站那里。现在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啊,是吗……辛苦她了。”
“亚里沙小姐那边也联系过了。她刚从京都赶来到了事务所,似乎原定就是要今天晚上在那里和穗乃果她们一起给你准备生日惊喜派对。”
“唔,额,这……等一下我会给亚里沙打电话解释的。”
不久前还在向妹妹反复保证“会照顾好自己”的绘里眼神犹豫漂移,心虚不已。
“……”
“海未?”
绘里注意到了正不声不响走出病房的海未,立刻叫住了她。
顿住了脚步,海未只留了一个难辨表情的背影给她,宛若布满龟裂的磐石,一如既往坚硬的外表下,内在却已脆弱不堪。
“尽管我一直在憎恶生前的自己,尽管绘里你也曾允诺过不会让我走向杀人鬼的未来……但是啊,我终究还是永远无法和那样的自己彻底分割开来——因此,她罪有应得的下场却把你牵连进来的过错,连带此前我犯下的所有过失,我会对绘里你的生命负起应当的责任。”
再多的道歉也只是空无一物,已经厌倦了。
“只是……请让我一个人安静地想想,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说完后,海未带上门离去。
“——”
病房内一时间安静得可怕,似乎会有什么潜滋暗长的事物、一不留神之际便将身处其中的人吞噬下去。直到这时,绘里才反应了过来,自己好像习惯起了医院空气中总是弥漫的消毒水味。
真不妙啊,这种方面的习以为常……
绘里忧心忡忡地合了眼,稍作休息。
————————
病房门紧紧闭上,即便以落荒而逃的姿态来到漆黑无人的走廊中,她依旧感觉那些可能潜伏于窗户之外或病房灯光之中的“那些东西”,似乎追了出来,继续在阴暗的角落里窥视着自己。
不,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处她可以躲藏的地方。
“怎么可能,会让我轻易‘逃过一劫’……!”
一旦成为失落之海眼中的<不应存在之物>,从“肉身”到“社会存在”乃至“灵魂”,都会被抹消得一干二净。现在的自己确实是得益于清道者“身处此彼岸夹缝”的暧昧性质,才暂时躲了过去。
但如果有一天,她净化了所有的罪孽,化为完全归属彼岸一边的普通鬼魂,失落之海还会放过她吗?
——届时,不单只是这个名为“海未”的过去生者的灵魂,还会连带着其死后重生而成的“清道者51306891132”本身,作为<不应存在之物>同样不应该存在的“衍生物”,一起被抹消掉。
所有人都会忘记自己,所有人都不会对自己的消失有所在意。
海未失力地倒靠着背后的门板,疲软的双膝支撑不起她的身子,渐渐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这样的死法,实在……
实在是……
……
…………
………………仔细考虑了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宛若初醒般地转念一想,海未意识到了,自己完全没有任何必要为这件事而感到悲伤——毕竟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足以名垂青史的大人物,也不会在死后留下任何可以造福世间的遗物。
从最开始起,只是一个除了十恶不赦以外便一无是处的亡魂而已。
即便逝去,也死不足惜;无论是否抹去存在,也同样留不下半点痕迹。不寻求拥有珍重之物,也不被他人所需要。
只是……最干净、最安静地、迎来最适合自己的终末— —与那些流浪至生命最后一刻的浪人武士,如出一辙的结局。
“哈哈,绘里还真是,一语成谶啊……”
理解了这第二次的“死亡”其实不足为惧,海未感到有些讽刺地笑出声,但同时也释然地轻松了一点。
呼……好了。比起纠结往后许久的将来,还是先想想现在自己该做的吧。
海未拍了拍腿上的灰尘,站起身时,耳朵捕捉到了来自走廊另一端的奇异声响。
还有,这股气息是……
不能确定是从哪一个方向传来的,仿佛是在埋于地板或墙壁夹层里的水管中暗流涌动般,似曾相识的特殊灵力刺激着她的感知领域——既是挑衅,也是威慑。
“啪。”
吸引了她注意力的细微动静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似乎有什么像块破抹布板一样,被丢掷在自己的脚边。低头看去,一只仓鼠大小的罪兽肚皮朝上地倒在那里。浑身上下插满了手术刀,皆锋利得闪起寒光。
“——”
——这是,她几周前用懒惰的『掌控』操纵的、留在医院当眼线的小型罪兽。
“西木野小姐一不小心在护士站里睡着了,于是我来替她察看一下她特地如此关照的朋友的病况。”
自走廊斜长的阴影中踱步而出,体态直挺端正的南条护士长若不是手上拿着一柄手术刀,只会让人觉得她正在为了不打扰病人休息、而脚步无声地巡视住院区。
“却没想到,让我正好找到了,你这个在神圣的医院里非法安插‘摄像头’的嫌疑分子。”
南条护士长抬手一甩,飞射出的手术刀精准无误地刺入了罪兽的头部,令它彻底了结地化成了无主的灵力光点。
“你是那家伙(虹壹)派来的哪一个原罪?”黄色的灵力在她的指尖凝聚成了又一把手术刀,随后发号施令般地向下一划,整个医院突然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囚笼,对海未施加着骇人的压制力,“他还是对‘将这家医院纳为他的地盘’这件事歹心不死吗?”
类似的感觉,上一次遇到还是在京都西京大学。
——也是,矢吹柊的懒惰原罪(被贪婪回收)与佐藤飞翔(被自己回收),自己的愤怒原罪与贪婪的愤怒原罪。那么以此类推,剩余的五种原罪,除去贪婪所持有的五种,应该各自也还存在着第二个。
“第二个傲慢,原来是你。”
感知到正逐步张开罗网、把整个医院笼罩的『领域』,海未才得以确定了护士长的身份。
战斗几乎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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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__° ) :「所以,那两个人最后打起来了吗?」
“没有。医院可不是用来打架的地方。”
(; ̄ェ ̄):「说的也对,她们要是真打起来了,医院里那些固执的鬼魂都会立刻乖乖来我这里避难了。」
老旧到掉漆的木桌上,一台笨重的收音机正发出音质略低的女声,与坐在一旁的人流畅地对话着。原本亮着调频数字的显示屏上,跳动的电子波长幻形成丰富的颜文字,随着少女忽高忽低的语气灵活变化。
(′・_・`):「话说,你突然特地联络我不会只是想说这个吧?」
( ̄^ ̄):「当然,我没有在嫌你吵。仅仅是站在你的角度替你感到麻烦而已。」
(╯□╰):「毕竟,对吧?每次进入正题前,你都要把三十一年前的那些事跟我重新说一遍。」
( ¬ _ ¬ ):「明明我好歹也是一个朔月,居然连我的记忆都要插足进来吗?失落之海里的那群老不死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原。”
“不过我这次联络你,并不是打算像之前那样和你商量对策,而是想问你一个我出于个人意愿好奇的事。”
(・・?):「嗯?问什么?」
“——绚濑……绘里,她的情况怎么样了?”
(⊙_⊙):「绚濑绘里?」
(⊙o⊙):「哦,是今天紧急改档的那个人。你是想问她还有多少时间?」
( ;′Д`):「唔呃,很不乐观啊,寿命只剩两个月不到了。而且还是原因不明的『灵力缺失』导致的,初那家伙都要被急死了。」
“……我知道了。”
!(◎_◎;):「嗯?等一下,绚濑、绘里……」
Σ ( ̄A ̄;):「我想起来了!原来是缺失了灵魂碎片的人是她啊。」
(′・﹏・`):「我记得……你当初是和园田海未约定过——只要她成为清道者,你就会把绚濑绘里的灵魂碎片送还回去。对吧?」
“啊,没错。”
( ・᷄ὢ・᷅ ):「但是她现在已经危在旦夕了,你却没有任何要这么做的意思。」
(⊙v⊙):「为什么?」
“我确实答应过园田海未,等到一切都结束了,会让绚濑绘里像普通人正常地活下去。”
“但我没想到,她甚至活不到2018年的那一天。而在那之前,我也不可能会为她解开时停的封印。”
“——可从另一个方面思考,这却让我意识到了阻止虹壹的另一个方法。”
( ̄ー ̄):「……」
(︶︿︶):「你的意思是,想用绚濑绘里的死,彻底打破他的阴谋吗?」
(╯︿╰):「虽然这是目前最行之有效的办法,但这未免太残忍了,无论是对绚濑绘里来说,或是对园田海未而言。」
“……”
“绚濑绘里……绚濑在我心里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也不希望是她被牺牲。”
“不过我想,虹壹也不可能对绚濑目前的情况坐视不管。说不定他会做些什么来挽救这一切。”
“我只需要坐等时机,或许就能抓到他露出马脚的那一刻。”
ε-(′ Д`; ):「唉……你和肃正巡可能挺合拍的。」
“我不否认。”
“……但归根究底,还是我的力量太过薄弱,光是维持现状就费劲了全力。”
「……」
收音机沉默了许久,等到再度出声,屏幕上不再显示出表情。
「你已经为她们做了足够多的事,虚日。」
「剩下的就只能看她们自己的造化了。」
「倘若,她们真的能逆转命运的话。」
与彼岸的通讯就此终了。负荷过载的收音机不堪重负地吱呀作响,随后平静了下来,显示屏中浮现出了一如既往的广播频道,深夜电台点播的柔和曲调悠扬传出。
——又是一个和谐安宁的夜晚。
冰河之上·第六章:Oct 21th. 00:00:00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