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前移。
呼啸的冷风穿过密林，灌进江淼的身躯，她彻底反应了过来。
清清……亲了她？
也就是说……她喜欢我吗，那种爱情的喜欢？她想和我结婚吗？但是同性怎么结婚呀？
江淼胡思乱想着，她并不懂爱情的定义，也不懂自己为何会脸红。
但她懂自己的心情。谈不上大喜，但是也并不排斥，算是欣然吧。
江淼一边琢磨着自己的感受，一边向家走去。
“我回来啦。”江淼情绪平静地开门回到家中。
客厅内，蓝心和许若云正相谈甚欢，听到开门声蓝心回头看了看，欣喜地喊道，“啊淼淼回来啦，先来休息一下吧。”
江淼浅笑着点点头，来到沙发坐下。蓝心继续说着，“你们应该放学有一段时间了吧，今天怎么迟了一些？你奶奶很担心呢。”
许若云一脸关切看着她，“阿水，有什么事吗？”
江淼自然是想把一切告诉奶奶的，但碍于自己的心理老师在这儿，犹豫着打消了这个想法。
江淼挤出一个笑容，“今天逛了下操场再回来，没事哦。奶奶，蓝姨，你们慢慢聊，我先回房间了。”
蓝心笑着点点头，“去吧去吧。”看着女孩走进房间后，她转头看着许若云，“行吧，今天就先这样了，我们下次再聊。”
“这么快就走了吗？”许若云喝着温热的茶，“才刚坐一会儿呢。”
蓝心站起身，“早些时间在外面不是聊过了嘛。而且……你看你那小孙女，明显想和你来点亲子时间呢。”说着，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江淼的卧室。
许若云无奈地笑着，“她就说一句话你就看出她的心思啦？真是，那好吧，下次再聚。”
“好。那我走了，你切记要注意身体啊，你不是说你胸口有点痛感吗，记得多去体检，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重视，知道吗？”蓝心叮嘱着，就像离家远游的儿女，嘱咐父母要保重一样。
许若云随口附和了两声，“嗯嗯。你注意安全。”
蓝心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离开了家。
关门那一刻，江淼从卧室里蹑手蹑脚地走出来，眉眼弯弯，“奶奶。蓝姨走啦？”
许若云忍俊不禁，“嗯。阿水，今天有什么想说的吗？”
“嗯……是有点事。”
“进屋说吧。”许若云有些吃力站起身来，端上热茶跟着江淼一起来到她的房间。
两人端端正正地坐下，台灯柔和的光晕温暖明亮，一如无数个平常而温馨的夜晚一样。
许若云抿了一口普洱，轻声道，“说吧。”
江淼喉咙微动，开门见山道，“奶奶，今天清清有点奇怪……她……她问我能不能和她一起doi。”
“噗——”许若云直接没绷住，嘴里包着的热茶一泻而出，“咳——咳咳咳咳咳——”她被呛到了，不住地咳嗽着。
“奶奶？没事吧？慢点慢点。”江淼立刻靠过来轻抚着许若云的后背，担心地问道。
许若云调整了一下呼吸，急迫地问她，“你你你——你说什么？许如清她要和你干嘛？”
江淼眼看奶奶这么大反应，稍有些后悔如此直白，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后来她说她是开玩笑的啦……”
许若云稍微松了一口气，依然凝神严肃地问道，“为什么会开这种玩笑？”看江淼一脸心虚的样子，她不禁感到有些害怕，“等等……就算是玩笑，你不会答应她了吧？”
“嗯……只是我们刚好讨论了一下xing的话题，她就随口问了一下罢了。”江淼眼神闪躲着，实际上许如清说那句话的时候满目深情地看着她，但江淼怕说出来许若云会被气到，于是修饰了一下原场景。
“我问你不会答应她了吧？”许若云蹙起眉头，面部线条紧绷，郑重地询问着重点。
江淼在开始这个话题时，本来是觉得不必太过紧张的，但此刻她突然心跳加快，底气不足地回复道，“嗯……口头答应了一下。”说着还怯生生地偷瞄许若云。
许若云气不打一处来，险些动手，“你——我怎么跟你说的，从你小时候被不知道哪儿来的小女孩亲过一次后，我就告诉你要自尊自爱，要保护好自己，你怎么能——”许若云愤怒地呵斥着，站起又坐下，“你怎么能这样？”
江淼感受着奶奶的怒火，不禁心生愧疚，她确实在这方面不太敏感。
很快江淼化作粘人的小猫，缠上许若云的胸口，慢慢安抚道，“奶奶，你消消气，那个……反正只是口嗨啦？”
“你还说！要是你真的重视我说的话，会这样口嗨吗？”许若云恶狠狠地盯着她。
江淼被吓得缩了回去，脆声低语着，“我错了。”
许若云看着女孩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料想她应该会反省了，于是缓了缓语气，“你——唉，多说无益。后来呢，还发生了什么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没想过江淼还给她留了一个大惊喜。
只见江淼扭扭捏捏地东张西望了两下，随后看着地面吐出几个字，“后来……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呀？”
许若云刚刚放下的心又悬在嗓子眼，她强忍怒火，“你俩还干了啥？”
江淼看着奶奶明显处在暴风雨前的平静，有了哭腔，“你先说你不许生气。”
她这一说许若云更紧张了，但为了不吓到女孩，她必须装作平和的样子，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好，你说。”
江淼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后来……清清想强吻我。”
许若云猛地站起，面部表情失控，好像愤怒的神明即将降下神罚。
江淼连忙补充道，“不过我躲开了！”
许若云这才长舒一口气，“这才乖嘛，你要保护好自己。”
江淼看着许若云大起大落的情绪，实在不太敢说出最后的结果。
“还发生了什么？你如实告诉我，许如清这小妮子，平时看起来这么温柔体贴人畜无害，居然这么……这么冲动冒进。”许若云生气地说着，本来想用更重的词汇，但还是忍住了。她看着江淼，眼神像要给江淼做个全身体检。
江淼认命般闭上眼睛，“后来她又吻了我一次，然后成功了。”
许若云如遭雷击。女孩柔软的电流麻痹了她的精神，让她一时半会意识放空，半身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沉默。
“奶奶，奶奶，你怎么了？是我错了。”江淼看着奶奶无声的愤怒和悲伤，慌张地认错道。
“阿水，你等我冷静一下。”许若云轻声回复道，语调波澜不惊，其下是翻涌的海啸。
江淼也静下来，她知道，自己在这方面的观念是“特殊”的，某种程度来说，“特殊”即是“错误”。
许若云历经这几番折腾，疲惫不已，她凝视着江淼，爱意深沉，“今天我们好好聊聊，阿水。”
“你小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做一个平凡的小孩，有着普通的观念，交着普通的朋友，过上普通的人生。我希望你有着符合世俗三观的善良与勇敢。”许若云缓缓说着，目光坠入回忆深海，把那海啸都尽数刺破摧毁。她像是在讲述着古老的故事。
“但你是特殊的。你有着属于自己的行为逻辑，有着自己的处世准则，我不评价谁对谁错，我只想告诉你。”
“阿水，我爱你。所以我希望你一切都好。你从小就很听话，这一次，也听听我的话吧。”
许若云温柔地抚摸着女孩的脸颊，“阿水，xing是很严肃的东西，对于女孩子来说，这是至高无上的珍宝。你一定要以最虔诚的心去面对它。不管……不管是和男孩还是女孩，都一样。”
许若云说这话时不禁感到羞愧，年轻时她放荡自由，把xing当做游戏，虽然也付出了感情，但那些感情绝不是爱情。
但她知道这是不好的，所以她想告诉她的女孩，“阿水，我告诉过你接吻一定要和爱情挂钩，这一点你听进去了，很好。现在我也要告诉你，xing与爱也是分不开的，我希望你能珍视它们。”
江淼认真地听着，若有所思。“我知道了奶奶，就是说如果要doi的话，只能和爱的人一起，xing也是爱情的产物，对吧？”
许若云重重地点点头。
看到奶奶这样，江淼似乎有点理解为何清清会在她说出那些话时感到生气了。她说的那些话……确实挺混蛋的。
许若云等江淼理解过后，继续开口道，“阿水，那我们再来谈谈许如清的问题。”
“她跟你表白了吗？”
江淼摇摇头。
“她说过自己喜欢女生吗？”
江淼还是摇摇头。
“那她就突兀地强吻你？”许若云越说越来气，一点铺垫没有，这小妮子是霸王硬上弓啊。
江淼迟疑了一下，点了头又摇头，“不算突兀吧……？其实我觉得氛围还是不错的，月黑风高夜深人静，廖廖繁星密密丛林，婀娜树影下少女们灼热滚烫的内心燃起情｜欲的火——”
“你以为你在写小说呢？”许若云无情地打断她，“气氛好就可以接吻啦？还情｜欲的火，你有吗？”
江淼讪讪地笑了笑，吐了吐舌头，“我没有。”
许若云突然眼神凌厉，直锁内心，“你是没有……但是对方呢？许如清呢？”
“我……我不知道。清清她什么话也没说。”
许若云再次被气到，“亲了你就跑啦？”
“嗯……”江淼弱弱地回应着。
许若云差点没给气坏，想当年她可是从不让对方占便宜。连续的刺激让她血压升高，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你不知道亲回去？”
这话一说出去许若云马上后悔了，江淼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奶奶。“为什么要亲回去？奶奶不是说只能吻爱的人嘛。”
许若云尴尬地摆摆手，“你就当没听到。这么说，你并不喜欢许如清了？是她单恋你？”
许若云直截了当地点出关系，一针见血，却让江淼不禁脸色微红，“我也不知道呀，我也不是不喜欢她啦，她亲我其他地方我是不反感的，甚至还会觉得欢喜。但是接吻的话，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许若云心领神会，江淼本就是个很容易对亲近的人敞开心扉的人，还打小就喜欢美女，她知道孙女就算不爱许如清，也必然会有好感。
只是许如清的想法……倒是很值得考量了。这小妮子，是女同吗？
许若云准备掺和一下，她安慰着自己，是许如清先越界的，她来“审核”一下也情有可原吧？
“阿水，这次就算了。下次你不能再让她亲你嘴巴了，知道吗？”
“我这次本来也没有同意呀！但是她偷袭我诶。”江淼奶凶奶凶地反驳道。
“嘛，总之不能让她这么随意，知道吗？连个郑重的表白也没有，就想越界行驶权利，太不像话。”许若云恶狠狠地补充道。
江淼砸吧着嘴巴，应允下来。她看许若云好像不是很生气了，心下欢喜，又跳脱起来。“呐，奶奶，今天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呀？”
许若云看着撒娇的江淼，心软的像化开的糖，“我没有怪过你，阿水。我只是希望你能一直好好的。”
江淼往许若云怀里钻了钻，脸贴在她胸口，许若云老去的皮肤已不再光滑细腻，反而有些僵硬，就像触到硬块一样。
但她还是很安心惬意，“嗯。奶奶我爱你。”
许若云环住女孩冰凉的脖颈，“乖，我也爱你。”
江淼嘻嘻笑着，“奶奶你真的太好了，我爷爷是怎么追到你的呀？”
许若云愣了一下，江淼几乎不过问自己的过去，她也并不知道她的母亲是自己领养的。
她不想让女孩知道这些，没有必要。
“会觉得我好的你才是最好的哦，阿水。我们阿水漂亮可爱机敏聪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是世间一切美好形容词的集合。不然为什么那高傲的许如清会这么喜欢你呢。”
江淼害羞地笑着，“哎呀奶奶你说过头了。清清也没有很喜欢我吧……？”
许若云看着怀中的女孩，眼里闪过深邃的光，“这就要靠你自己去发现了。”
她倒是不太担心江淼会和许如清谈恋爱，江淼根本没有爱情的概念，她今天这么一叮嘱过后，她俩应该也不会太越界了。
江淼则是陷入了沉思，清清到底，是怎样看她的？
江淼看向窗外那个未知的方向。秋夜月凉，吹起冷冷的风；素魄鉴窗，凝出茫茫的雾。迷惘的风吹散这一场大雾，带来远方佳人的念想，一切都顺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