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准备伸出去拍她肩膀的手像是触电一般猛然弹起，我一下子转正了视线，死死地盯着她不放。

倒不是她的真实身份让我产生了什么礼仪方面的顾虑，实在只是因为太惊讶太意外而已，我的确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很可能是那一位，而我们两人的这场初见竟然又是如此地曲折和戏剧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有风吹过，某个东西便随风掠过了我的睫毛，让我不由得眨了眨眼，接着又从我的脸侧滑落。

我下意识地抬手一捞，正是那张墨绿色的刺绣面纱……下一刻，视线便不由自主地顺着面纱飘落的轨迹望过去，于是第一次看见了她的样子——好吧，就连这张面容都跟我之前的想象大相径庭。

柔顺的淡金色头发在脑后编结盘绕成经典宫廷样式的辫髻，却仍旧保留着小女孩一般的三七分短刘海，一侧的鬓角上别着一枚有些卡通的“萌犬”发卡。新月疏眉，琉璃大眼，翘起微颤的粉嫩鼻尖令人忍不住就想舔上一口。小小的脸，小小的下巴，小小的嘴唇，唇角似乎永远在闹别扭而撅起的两弯弧线流露出小小的倔强与坚持……少妇与少女，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交汇在同一张脸上，却莫名地既冲突又合拍，一如从《了不起的盖茨比》中走出的活色生香的凯瑞-穆丽根（Carey Mulligan）。

看着这张如凝冻牛奶般的侧脸，脸颊上那颗梦露式的美人痣，以及眼角滑下的一线泪痕……我想都没想便一把抱住了她。

嗯，就连身体都是小小的，以诺德人的标准来说，她实在太娇弱了，就像是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命运强加给她的一切天知道她还能担负多久……我知道很不应该，然而此时此刻，我的脑子里却止不住地回响着某个实验室扩展模组的那句著名的屏幕左上角场景提示语——“你刚刚做了一件有可能让自己成为天际至高王的事情”①……好吧，还是接盘呗。

虽说一直以来我都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啧，我一点儿都不想承认，可内心里却完全清楚，如此冲动行事的原因只有一个——这张脸，哦不对，她的整个人都精准地命中了我从未对任何人宣诸于口的真正“择偶”标准，就像……就像在圣所“梦境”中重逢的那个曾经的后辈一样，虽然二者面容迥异，气质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激烈地挣扎着，一副惊恐无助的样子，我估计，在这种混乱情绪的支配下，她也许产生了短暂的认知障碍，很可能在“幻觉”中把我和拉拉当成了同一个人。于是我没有放手，只是凑到她耳边一遍一遍地轻声安慰，说着说着，一不小心便开始了习惯性的口不择言，某些大尺度的话语连我自己都感到有些脸红心跳……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子说话了，或者说，到了今时今日，不管面对的对象是谁，在一般情形下我已经很难做到以正常音量公然说出那些玛丽苏加鸡汤式的甜言蜜语，总觉得这样做会有损于“龙裔的威严”……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成长（变老）的代价”，以及“走向云端”的其中一个组成部分？大概也只有在眼下这种非正常的特定情形下，我才能够短暂地回归到随心所欲的心态中吧……

终于，她渐渐平静了下来，随即便响起了细微的鼾声。我苦笑了一声，抱着她慢慢下马，一转头，只见爱欧拉冷冽的眼神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似乎在思忖要从何种角度撕裂这个“第三者”的喉咙。嗐，这货也是个大麻烦，所以说，为毛姐收集的妞儿个个都是奇葩级别的啊喂！

……

看来一时半会儿是没法继续上路了，留在原地修整倒是问题不大。

一来，对方的军官团已经全灭，剩余的军队对我们毫无威胁。二来，整整一个军团被彻底搞残，这可是一桩足以动摇家族根基的严重事端！在这种情形下，银血家族首先要做的只能是尽快收拢残军并严控消息的传播扩散，接下来还得紧急制订善后对策，尽量减小由此造成的一系列负面影响……等等。

光是这些迫在眉睫的事务就足够他们忙上好一阵子，不可能再来兼顾其他，所以在正常情况下，只要他们还保有一丝理性，就应该果断放弃成功率已然无限趋近于零的追捕计划。

好吧，就算他们中的某些人脑残片吃多了非要头铁到底，最起码也不可能继续使用这支已然失去战力的残兵来追击我们，肯定是要换人的吧？这样一来，不难想象接下来的流程会怎样展开——家族会议、扯皮内讧、利益交换达成妥协勉强通过临时计划、又是一番利益交换妥协后才决定动用哪几支人马、继续利益交换妥协后决定带队主官和副手人选、制订新的具体方案、发布调动命令、层层传达到位、人员集结整顿、辎重调拨发放、人马着装饱腹、预支开拔费用、临时战前动员……

那么，这一切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完成？再加上还得从马卡斯城赶过来，等他们追到这里时，我们三人肯定早就不知道溜到什么地方去喽……

所以，这件事基本上就到此为止了，哪怕原地多耽搁个半天一天也不打紧。

于是我定下心来，将怀中的姑娘放下，取出帐篷招呼爱欧拉过来帮忙。还好，虽然明显有些不情愿，小野猫对我的“正常”命令倒是从不违背。

帐篷很快便搭好了，我把熟睡的小姑娘（真实年龄应该也不算小了）抱到里面安置好，刚一出来，爱欧拉就猝不及防地给我来了一句。

——主人……姐姐……我也想……睡觉。

睡你妹的大头觉！现在才刚过中午好不好……不用怎么去费心分析，我也能大概猜到她此刻在想些什么，可我却不好因此而责备她，更不好由我来挑明——鬼才知道这姑娘在这方面的作风是羞怯还是豪放，贸然开口撩拨的话并不是太妥当，况且，我并不认为她真的明白这里说的“睡觉”具体是指什么……

没办法，我只好又拿出一顶帐篷。我可不敢让她们两人睡在一起，爱欧拉自己也绝对不会愿意。

再次搭好帐篷，不等我说什么，爱欧拉就乖乖地钻了进去。我刚松了口气，没过一分钟，她的脑袋又钻了出来。

——主……姐姐……要一起。

——爱娃，你知道我不用睡觉，而且我们得留一个人值守……

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我立刻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哎，怎么说呢？“走向云端”的影响实在是太厉害了，这种一本正经到完全没有情调可言的“技术性回答”听起来就像是一个钢铁直男式的拙劣借口，简直等于当场打对方的脸，如果换做是一个“正常”姑娘的话，说不定立马就会发飙——主动“勾引”却被生硬拒绝，连借口都懒得找个好一点儿的，是个人都会翻脸的吧？就算爱欧拉在很多方面都缺乏基本的“常识”，可毕竟有些东西是天生就会的啊……于是不等她露出什么表情，我赶紧起身钻进了帐篷。

果然，这妞一丝不挂地躺在睡袋上，深陷的灰绿瞳孔中透露着明白无误的“那种”意思。好吧，小野猫捍卫“地盘”的方式还真是如动物一般简单直白嗷……

问题是，“技术性回答”真的不是我在找借口，要是运气不好遇到低概率事件，正胡天胡地之际恰巧有追兵赶过来的话，那乐子可就玩大发了……况且鬼才知道另一顶帐篷里的那位啥时候会醒过来，我可不想在她面前自毁形象……

再说了，姐对贫乳（爱欧拉都不能称之为贫，完全就是没有）这种所谓的稀缺资源一向不怎么不感冒，实在提不起多少兴致；另外我还很清楚一点，“我的小伙伴”与“我的后宫”并不是两个全等的子集，至少现在还不是……

略微考虑了一下，我便打开菜单卸掉全身防具，然后一屁股坐了下来，搬过她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微笑着开始抚摸她的头发。

——好的，一起。

她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但很快便在我的抚摸轻拍下放松了身体，不一会儿便慢慢睡着了。我终于真正地松了口气，还好，膝枕就满足了，这姑娘果然啥也不懂……嗯，至少在回到家之前，但愿她能继续保持住这种“纯真”状态吧……

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实在绷得太紧，彻底放松下来之后，两个姑娘都睡得死沉，两顶帐篷里的轻微鼾声一直此起彼伏地交织着。这一睡就是六七个小时，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晚上。

我听见另一边传来了窸窣的响动，正准备起身，这才发现爱欧拉早已经醒了，我便低声告诉她待在帐篷里再休息一会儿，小野猫立刻点头答应。嗯，大概在她的想法中，“所有权”问题已经得到解决了，再也不存在“主人会被抢走”的可能了吧……

我钻出帐篷，“小”姑娘果然也已经出来了，正有些手脚无措地原地来回踱着步。我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便取出一堆干草木柴生起篝火，再拿出坐垫铺在火堆边请她坐下。她一言不发地坐了下来，微微红肿的眼睛无意识地盯着跳跃的火苗，目光仍旧呆呆的。

——你还好吧？嗯，看起来你不是太好。

闻言，她立刻点了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

——那么，现在可以跟我说点儿什么了么？什么都行。

她没有说话，我也不急，又摸出两瓶黑荆棘蜜酒，咬开盖子递给她一瓶。

——至少，你应该告诉我你接下来的打算，对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酒瓶。抿了两口之后，她终于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发飘，但仍旧算得上婉转清脆。

——我得……我得回家。

——嗯，回家，每个人最终都是要回家的，很正常的选择。你的家在哪儿？

她又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措辞。

——在……在海芬加领。

——海芬加领？不管哪个伯爵领，都是相当大的一块地方，干嘛不说得更清楚一些呢？

她又摇了摇头，不再作声。我有些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遮掩个什么劲嘛……好吧，既然她不想说，那就由我来说好了。

——让我来猜一猜，你的家在独孤城——更准确地说，蓝宫。我没猜错吧？

她抬头瞟了我一眼，又很快转开眼光，脸上并没有露出太过吃惊的表情。这也正常，我要是到现在都还猜不到她的真正身份，那就真的是智商欠费了，所以她应该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可能性……也许和之前一样，她在等我主动说出来。

既然话题已经挑明，我也不好再继续这么随便，起码的表面礼仪还是要讲的。于是我立刻站了起来，煞有介事地上下整理了一番，然后单膝跪下行屈膝礼。

——高贵而美丽的殿下，请赐予我护送您回归城堡的荣誉。另外，无论是作为当事人之一，还是作为一名合法贵族，以及当代的龙裔，我想我都拥有无可争议的获知全部信息的权利——您不会否认这一点吧？

她很认真地看着我，我也郑重其事地看着她。半晌后，她终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并轻轻叹了口气，细切的呼吸间充盈着某种深不见底的疲倦。

——请起来吧，薇娥丽卡-霍亨索伦女从男爵阁下，您并不是我的直属封臣，无须如此隆重的礼仪。首先，我要补上一个正式的自我介绍，我是艾莉茜弗-冯-阿登纳（Elisif Von Adenauer），海芬加领女伯爵。我想您应该听说过，人们更习惯于称我为“金发至高女王”（High Queen the Fair），因为，我有可能会成为下一任的……天际省大公……好吧，我想我不该提的，没有人会在意这个名不副实的可笑头衔，您虽然称呼我为殿下，但您心里同样也是这么想的，不是么？

女王大人的语调十分平淡，讲述的内容却并不简单。

相关背景没有问题——蓝宫小朝廷面临的困境、图总的提议、两人共同作出会晤决定、大少爷负责传讯……等等前置事件全都确有其事，不同之处在于具体细节。

图总其实根本抽不开身，必须时刻杵在阴郁堡（帝国驻天际省军团总部）总揽应对龙袭的防务事项以及天际省内战的相关准备工作，而这场已经持续了几个月的“第二次巨龙战争”又使得整个帝国军团的士气都变得十分低迷……要是这个时候少了他的坐镇，指不定就会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只能由艾莉茜弗同我见面。

但由于各种主客观原因，女王大人一直都严重缺乏自信（她刚才的开场白便已经把这一点表露无遗了），她担心我不愿意帮这个忙，或者不愿意千里迢迢赶来独孤城，于是便背着图总和其他廷臣做了一个莽撞的决定——擅自将见面地点定在距离白漫城和独孤城都差不多远近的马卡斯城，并且为了掩人耳目，只带着少量扈从秘密出行。连大少爷都被蒙在鼓里，传递给我的信息自然也是错误的。

当然，她这么做也有自己的一套理由。她的亡夫托伊格与现任边塞领伯爵依格蒙德-胡特一向私交甚笃，老伯爵更是一位坚定的“帝国派”，理论上，有老头子背书便足以保证她的人身安全。此外，一般来说，就算银血家族素来心怀异志，在局势尚未明朗之际也不大可能铤而走险孤注一掷。

还有一点也是我没有料到的，艾莉茜弗自己的母家居然是最忠实的那种蒂贝拉信徒，从小她就在神殿中担任圣女，在嫁给托伊格之前便已经升任祭司长了，这一次她带的这些扈从侍卫全部都是当初随嫁过来的心腹老班底，每一个人都曾经在神殿中修行过。这的确也是一个优势，做回老本行正是最好的身份掩护。

这两点加起来，按理说不会出什么纰漏——然而很遗憾，这里可是“天际世界”！无论蓝宫还是众王之殿，都跟蜂窝煤或者渔网没什么区别，所谓的“秘密出行”完全就是个笑话。

这不，都还没有正式上路呢，全独孤城的人就已经知道她要出远门了；再加上马卡斯城独特的城防规制使得她们只能从唯一的城门进入，几十号女人聚在一处又太过于扎眼，足以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于是就在她和我初次见面后的第二天，正式会谈以及嗣后撤离的必要准备还没有完成（她的过分谨慎和我的任性随意也在其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银血家族便毫无预兆地突然发难，不仅公开搜捕她们，还趁机来了一场全面政变；措手不及之下，她只能赶紧叫上我一起跑路。依格蒙德那边同样毫无防备，估计马卡斯城在事发当天便已经彻底易主了……

由于缺乏足够的信息存量，艾莉茜弗其实跟我一样两眼一抹黑，以上这些说辞大部分都只是她的事后分析推测，并非亲身经历或者亲眼所见；因此，虽然这些分析看起来全都合乎正常逻辑，但仍旧需要进一步的确切消息来加以印证。毕竟这是一件足以撼动整个天际局势的爆炸性事件，作为某种意义上的当事人之一，无论我还是她，都需要尽量搞清楚其中的每一个细节，绝对不能全凭主观推测来进行接下来的应对决策。

当然话又说回来，光凭我们三个，目前也没办法从外界获知任何有效信息，更不可能为了实地调查而重返马卡斯城，所以这件事的优先级其实又没有那么高……

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了解事后的真相并不是最紧要的，尽快将她安全送回蓝宫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老祖宗的政治经验早就证明过很多次，天下板荡之际，人君久离中枢实乃为政第一大忌，百分之百会动摇国本——更何况是她这么一个二半吊子的水货“女王”。

——好吧，情况我都已经了解了。那么接下来就是护送您回家，其他的东西等到以后再说，在我的保护下，您一定可以毫发无损地回到蓝宫。嗯，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鉴于您在之前的整个事件中所表现出来的这种……过于轻率的作风，所以在这段时间内，您都得听我的，您必须保证无条件信任我，绝对不要质疑我的任何决定与做法。殿下，您能做到吗？

她笑了一下，居然笑了一下，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萧瑟和疲惫。

——其实您根本用不着事先寻求我的承诺，大可以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行动——别否认，您就是这样的人！您一点儿都不会在乎“女王”的感受，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毫不讲究礼仪地采取强迫的手段——比如，把我绑起来押着上路，如果我非得坚持自己的意见的话。我很清楚，我只有唯一的选择，服从。不是吗？

啧，好大的怨气，我也没得罪过她啊……不用说，以她的“傀儡”身份，过去肯定遭遇过这一类的经历，很可能还不止一次，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呐……

不过，姐恰恰不是那种会被卖惨轻易打动的人！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她绝对不只是在单纯地抱怨发泄，其中更包含着一份以退为进的小心机——她抢先把这些话挑明了，而且还说得这么凄楚；这样一来，只要我心里还有一点点骑士精神或怜香惜玉，之后即便真的发生了问题，也很难再像她说的那样拉下脸苛待她了。

——呃，殿下，看来您对我有一些误解……

——不需要说您，不需要叫我殿下，反正……反正您在称呼殿下的时候心里是在发笑的，对么？那就这样吧，简单一点，或者……干脆直接叫我爱丽丝？

好家伙！

真是走到哪儿都少不了这种套路呐，大小姐们果然有着相似的思维模式，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跟姐做好姬友嘛？在如此微妙的语境和气氛下谈论这个话题，她自己难道不觉得尴尬生硬么……算了，我才懒得管她在打什么主意，既然她都主动提议了，那就直接来呗，还真以为我会和她玩什么三请三辞的把戏啊……

——那么，爱丽——

第二个熟悉的套路接踵而至——嗯，打断，猝不及防的打断。

——住口！你真的以为你可以这样叫我？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叫我？除了我的丈夫没有人可以！果然！薇娥丽卡-霍亨索伦阁下，您果然就是这种人！

我顿时一窒，张大嘴看了她半天，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好吧，居然用这么拙劣的方法来试探我，而且还真的被她得逞了，是该说她有心机呢，还是我自己实在够蠢？不，蠢的是她才对，从某种意义上说，眼下她的小命可是捏在老娘手里呐，虽说一般情况下我也不太可能真的把她怎么样……

她的暴怒只持续了几秒钟，随即又马上变成了一种破罐破摔式的厌倦和颓丧情绪，双手开始用力撕扯自己的衣襟下摆。

——算了，就这样吧，随你怎么叫我，随你想干什么，随你把我怎么样，我才不在乎……你把我弄到什么见鬼的地方去也好，把我卖给风暴斗篷也好，干脆杀了我也好，那都是你自己的事，甚至……甚至你想要对我……我早就听说过你的那种下流的奇怪爱好……就算你真的打算送我回家……蓝宫那种湮灭一样的监狱……那个监狱……从来都不是我的家！我……我……呜呜呜呜……

我操！这都啥玩意儿啊？

我是彻底傻了，谁能想到，这妞居然有这种神经质的人格，我可什么都没做呐……唉，倒也不能怪她，要怪也只能怪那位死鬼老哥生前把她保护得太好，而她自己又不是那种天生拥有领袖资质的女中豪杰，面对天崩地裂般的人生巨变，她能坚持到现在才彻底破防已经很不容易了，再加上不久之前再次目睹龙吼所产生的强烈负面刺激……不用说，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强壮的肩膀。

话虽如此，我却不太敢再像之前那样随意地跟她发生直接身体接触，比如用手帮她擦眼泪之类的，天知道她会不会因此而干出什么更加自暴自弃不可收拾的事情来……嗐，该怎么说呢，我的的确确打心眼儿里喜欢眼前的这具美好皮囊不假，可归根结底，这种所谓的“喜欢”在很大程度上依然还是身体欲望的单纯具现，牵扯到精神层面的份量不算太多，与我对莱妹、莎乐妮雅、伊瑞莱斯她们的感情并没有任何本质区别——说不定都还比不上后者们，不如说只是一种“移情”效应而已。毕竟我一直都没能彻底走出“前世”的那次所谓“情伤”，怎么可能轻易就再次付出真心呢……

总之，我并不愿意不明不白地跟她扯上什么暧昧不清的关系。就算我真的有这种打算，那也得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再从长计议，现在就这么干等于是主动把自己架到火上去烤，还顺便给自己刷了一层油……嗯，看起来她睡得还不够。

于是我悻悻地站了起来，恭谨地行了一礼。

——好吧，我向您道歉，请原谅我的失言。我郑重建议您再休息一个晚上，等到明天我们再来讨论相关话题，那样可能会更好一些。请放心，我说过了，我会保证您的安全，您绝不会少一根头发，我更不会再碰您一个指头。我想，如果连龙裔的荣誉和承诺都不值得您信任，那么整个天际省都不可能再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人，您不应该让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影响您的判断力，尊贵的阿登纳殿下。

一夜无事，我只能感叹，这俩姑娘还真是能睡。

第二天早上，艾莉茜弗果然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或者说，作为一位君主，喜怒不形于色才是应有的常态，昨天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意外而已。

很快，我们便开始仔细讨论商量回返独孤城的相关问题。她委婉地提出了一个建议——如果可能的话，最好不要从边塞领的辖区内直接前往海芬加领。

原因很合理。这条路线看似最短，然而所经过的地区基本都是各种通行不便的深山密林（玩过游戏的人肯定都深有体会），其中的大部分区域又是弃誓者组织的传统势力范围，路上极有可能会遇到各种麻烦。所以，更理想的选择是从边塞领东边的希雅陲领绕路，虽然莱文克洛恩（或者称为老乌鸦）女伯爵平日间表现出的政治立场似乎也有点儿倾向于风暴斗篷，但这个老太婆一贯作风保守，不大可能主动来蹚浑水，平原地形也有利于长距离骑行。

非常理性的建议，不过我并不打算同意她的看法——原因也有很多。

首先，假如世间的一切全都是按照理性逻辑来进行的话，那么银血家族就绝不会选择在这样一个并不适当的时机悍然发动叛乱——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换成老乌鸦也是同样的逻辑，不管她平时有多么保守谨慎，只要她真的是敌对阵营中的一员，就大概率抵挡不了生擒或者杀死“至高女王”的“功绩”所带来的巨大诱惑！

另外，虽说这个世界的总体交通通讯水平极度落后，但我一直都有一个猜测，上层圈子里的大佬们很可能掌握着某些不为人知的远距离快捷联络方式，没准儿老乌鸦早就收到相关消息并已经做了周密的部署，只等着我们自投罗网——我可没有忘记，当初西比小混蛋的手下就曾经使用过一个疑似瞬移卷轴的玩意儿，如果这东西同时再具备“定点传送”功能的话，那就完全可以作为一种通讯工具来使用了。

再说了，希雅陲领的平原地形其实也是一把双刃剑，既有利于我们骑行，更有利于敌人的大规模调动。况且，艾莉茜弗并不知道寒霜具备全地形适应能力，再恶劣的地理环境都不算个事儿。

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我很想知道，之前她来马卡斯城的时候又是走的哪条路线？同样也是从希雅陲领借道么？如果不是，如果弃誓者真的像她形容的那么危险，那么她是怎么穿过对方的地盘的呢？

其实事实很明显，对于弃誓者组织而言，争取基本的生存权利和政治合法性才是目前最现实的目标，主动掺和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天际省内战的可能性并不大——没错，他们实现这一目标的最大障碍恰恰正是银血家族！我完全相信，如果艾莉茜弗愿意给与弃誓者某些政治许诺的话（哪怕明显只是画饼性质的那种）……好吧，说不定她早就已经这么做了，谁知道呢？

毕竟一码归一码，她在某些时候的确做事冲动不靠谱，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懂得基本的政治权谋手段……呃，大概，也许，可能，应该是懂的吧？

……

于是我摇了摇头，不容置疑地否决了她的建议。当然，为了避免刺激到她，我还是耐心向她解释了一番，扯了一大堆各种理由——其中最根本的一条就是，时间因素才是眼下的核心关键点！风暴斗篷随时都有可能开始行动，因此作为本方的阵营领袖，她必须以最快速度回到大本营领导和谈（或者战争）的准备工作——最起码也得手脚完好地矗在那儿当个吉祥物安抚人心吧？

这一说法显然还不足以彻底打消她的犹疑，但她并没有像昨天那样失态，垂头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