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骑再次上路。

深谷，峻峰，奔流，翳林，边塞领的地形地貌果然相当恶劣，这几天下来，我们就没有见到过一处面积稍大的平地。寒霜拥有全地形适应能力不假，但这仅仅是指它的通过性和稳定性，速度仍然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毕竟它还是生物——就算是化学能驱动的现代交通工具，在山地和平原的速率也不可能完全一样。

一路上并没有遇到成规模的弃誓者战士出没。在这种地理条件下，哪怕他们是天生的山地战精英，想要临时集结成大股军队一次性投入战斗也是相当困难的，除非是那种事先得到准确情报做好充分准备的伏击战。

用脚趾头去猜都知道，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算银血家族能够追查到我方的行踪，他们也没法向百年宿敌借道，更别说双方联手。毕竟弃誓者并不是一个合格成熟的对等政治组织，依旧还停留在原始部落社会形态，让这群山林野人答应暂时放下仇恨同敌人进行临时合作的可能性绝对不会比太阳打西边出来更高……我倒是相信银血家族方面对“永恒的只有利益”这一“真理”有着深刻的认知，只可惜，世间之事十有八九都是秀才遇到兵这种，想莽都莽不赢……

我甚至可以大胆预测，矿霸们不仅不会去同弃誓者沟通，恰恰相反，他们肯定正在使着吃奶的劲儿拼命掩盖一切消息的外泄——一旦弃誓者得知几天前在马卡斯城外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的选择百分之百是对元气大伤的老对手落井下石。

……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越来越确信，之前的猜测很可能成真了，弃誓者的主要力量肯定被调往了马卡斯城方向，我们仨往往赶一整天的路都不一定能遇到一拨士兵——更重要的是，从一开始，对方的态度就算不上有明显敌意，除了必要的警惕和防备以外，只要我们老老实实快速通过，他们什么都不会做。

到了后来，对方甚至会主动跑过来跟我们交易物资。我并不知道他们使用的是什么语言，也不想知道，反正自带的“翻译系统”依旧可以保证正常交流。再说了，不管走到哪儿，赛普汀都是最通用的一种语言。

就这样，一来二去，交换来的食物居然就已经足够两个姑娘一路所需了，倒是不用再浪费时间打猎。至于可怜的艾莉茜弗每次都得做半小时以上的心理建设才能勉强吞咽下那些可疑的虫子什么的……嗯哼，不用吃饭真鸡儿好！就是好啊就是好！

这段旅程中发生的最大一起事件更是与战斗完全无关——第八天时，我们终于路过了那座相当著名的“恋人之石”。

除了从圣地镇一出来就能碰到的三个初始立石之外，这座可以增加全系技能经验值获取量的“泛用型”立石同样是玩家们的优先选择之一（一般情况下，立石效果同时只能存在一个），我自然也不会例外。

因此，在确认这玩意儿就是“恋人之石”以后，我不仅立刻更换掉了自己原有的战士立石Buff，还顺便叫爱欧拉也去试了一下，结果啥事儿都没有发生——这倒是很合理，“普通”NPC连面板菜单都没有，力量属性体系跟我完全不同，而且大多数人的人物等级与实力参数都是从一开始就固定下来并且不再增长的。在这些前提下，要是立石对他们依然能起效的话，那才叫见鬼呐……

很快我便发现了另一个奇怪的点——在我跟爱欧拉交流互动的时候，艾莉茜弗却全程一言不发，而且肢体动作上很有些躲躲闪闪的意思，就好像生怕被我注意到她的存在似的，脸色也显得不是太自在。

我心里顿时一动，便试探着叫她也去摸一下立石。她满脸的不情愿，磨蹭了老半天，但最终并没有坚决拒绝到底，估计是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而激怒我——大概在她看来，我虽然嘴上说得漂亮，做出承诺后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做出半点失礼乃至“僭越”的举动，但仍旧是一名需要时刻防备的高危人物；哪怕就如她自己所言，光是一个“下流的奇怪爱好”，这就足以成为我随时可能翻脸出手的全部理由了吧……

白光一闪，这是立石生效的表现。我玩味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她自然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哼，果然如此！幸亏我早就有所预料了。

到了像艾莉茜弗这种档次的身份地位，如果她的“肉身”依旧停留在游戏中的那种战五渣一刀秒的“普通NPC”水准，那就太太太不合理了——恰恰相反，这小妞虽然在性格、头脑、智商等方面全都极度不靠谱，但最起码拥有着不逊色于拉拉和大小姐的天赋实力，绝对也属于“族群之女”这个程度的顶级存在！

否则的话，仅凭一个“前省长未亡人”的单薄身份，她根本没有半点资格坐上现在这个位置——即便她真的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傀儡。我记得很清楚，在中古欧洲贵族圈的各种五花八门的继承制度里，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侧重由男性来继承的；而且在几乎所有的情况下，妻子的继承顺位都相当靠后，除非她的亡夫连一个在世的男性近亲都找不出来——本位面估计也不会例外。

照这么说的话，蓝宫内部的真实政治生态也许并不像我之前想象的那么浮浅刻板，小寡妇还真不见得就是十足十的傀儡身份，我又一次犯了拿游戏设定当绝对真理的错误也说不定……至于她的具体个人实力，好吧，我完全看不出来，但我想至少不会真的只是一个只懂加血的“奶妈”，这一点应该是确凿无疑的。

或许，她一开始便提议绕道希雅陲领的根本目的正是为了避免在路上遇到这座“恋人之石”，以便继续对我隐瞒自己的真正实力……隐藏实力的做法本身倒没什么大不了的，我都能马上帮她想出好几个无懈可击的合理理由——可问题是，既然如此，她此刻又为何这么轻易就向我屈服了呢？

要是更进一步深究的话，在这次的整个事件当中，她的种种表现以及她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究竟何者是真，何者又为假呢？

旅程在继续。

顺利地离开边塞领，接下来便进入了海芬加领的地界。看得出来，小寡妇的整体精神状态明显比之前松弛了许多，神态间更隐隐带着一丝期盼之色——虽然她一直在竭力掩饰这一点。

嗯，可以理解，离家越来越近了呗……看来正如我之前所料，她在蓝宫的实际处境肯定要比她在我面前吐露的那些情绪化的文青病描述要好得多。

这就好比是一个家里有矿且娇纵惯了的熊孩子，平日里哪怕一枚头花的配色不合心意都要蛮不讲理地向父母哭闹撒泼，整天无病呻吟地抱怨残酷的青春多么无趣、上天又是何等地苛待自己、虚伪的上流生活里又为什么没有诗和远方……可一旦当她遭遇真正的重大变故并从此家道破败沦落天涯之后，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连练琴练到指甲开裂这种事都会变成一种“甜蜜”而惆怅的回忆了吧……

很快，我们便来到了两个伯爵领接壤的边境重地龙桥镇。

顾名思义，这个小镇子拥有着一处全天际独一无二的著名地标建筑——镇口外的河上建了一座以龙形雕塑作为栏杆的石桥，整体外观既惟妙惟肖又古怪狰狞，走在桥上，就仿佛是在向着大张的龙嘴行去一般……普通人如果胆子比较小，又是第一次来的话，说不定都不敢走过去。

这个镇子是游戏中的重要地点之一，会有好几段剧情涉及此处。当然，目前大概一个都没有发生——或者有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发生了。

桥的另一头设有一个帝国军哨卡，两边都有车马行的站点，以及几家小商铺和酒馆，围绕着这些建筑还形成了一个颇为热闹的露天集市。

如果是在大城市的城门外，这种情况倒没什么不妥，但出现在一个镇级聚居点就相当不同寻常了——一般的小镇并没有多少外来人口流动量，镇内的商家完全能够满足本地居民的日常需要，商业活动根本不会扩展到镇外……

当然，这不关我的事，况且眼下也不是领略风土人情的好时机，我只是对周围略作了一番打量，然后便径直向着石桥走去。

路过那片集市，突然有好几个人向着我们走来，一边走一边相互争执着什么。我还没动，爱欧拉已经拔出匕首跨到了前方，手中的魔法光影随即开始闪烁。

几个路人而已，还隔了这么远，就算真是什么刺客杀手之类的又能如何，小野猫也太炸毛过头了嗷……我皱了皱眉，正打算出言阻止，结果脑袋还没转过九十度，这伙人中便倏地闪出一条黑影，飞速向着我们三人扑来！

我来不及转头回去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但眼角余光已经捕捉到了一抹金属的反光，于是想都没想便条件反射一般喀嚓拔出长剑，顺势疾刺过去——呃，也不能硬说什么都没想，其实我的脑中还掠过了一个有些无厘头的念头，心想小野猫大概有个小名叫做吉祥的孪生兄弟或者姊妹……

下一瞬间，事情便已经彻底结束了。

按理来说，因为双方的速度都很快，正常展开的话，两柄武器将会狠狠撞到一起，然后在巨大的反作用力推动之下不得不各自收招后退，接着就是防御、对峙、评估、调整、再次出手……就算对方的总体实力再怎么不济，但至少爆发力和速度勉强够格，总归得走上好几个来回才能将其解决——结果事情的走向并没有像这样发展。

原因很简单。出手之后，我的小臂立刻下意识地产生了微妙得不可言说的一丝延迟，看似不经意地在方寸间微微扭动了一下……这样一来，剑尖便以一个极为巧妙的角度擦着对方的兵刃轻颤而过，随即顺着我的躯干移动轨迹无声无息地滑过了他的喉间——嗯，我很清晰地感觉到，这一剑激发了“致命一击”，对方的头顶血条乍然出现又顷刻见底，我仿佛已经听见身后传来了汩汩的漫天飙血声……如果从旁观者的视线来看，且观察角度又刚巧合适的话，我想大概正是那种有些滥俗过时的动漫式“居合斩”既视感吧……

说起来也是，面对低阶炮灰时，这种干脆利落的碾压式战果最近似乎越来越多了，就算不能每次都一击毙命，最多也就是再补上两刀的事儿。

我很清楚这其中的原因——伊瑞莱斯的过往教导一直都在潜移默化地改进着我的战斗方式，所以我才能在这种似有意似无意的“理想”状态下用出这一招，好像还是一个很高阶的技巧，叫啥来着？“鸦刺”，还是“蝶刺”？又好像都不是，当初就没怎么认真听讲……啧，那谁，您就饶了我吧，别他妈老是让我想起她啊魂淡……

随着尸体的坠地声，爱欧拉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脸立刻被愤怒和耻辱冲得通红，咆哮一声就向前冲去，一枚魔法火球已然在左掌中成形。

那几个原本准备靠过来的家伙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与反杀吓得呆在原地没敢动，爱欧拉杀气腾腾的架势顿时又惊醒了他们，于是一群人立马彻底崩溃，噗通噗通便跪了一地，并且乱纷纷地冲着这边狂喊起来。

——不！请等一下！不关我的事！我不认识他！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来送信的！

送信？我一时间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还是立刻回过神来，赶紧追上去先拽住了爱欧拉的手。接下来，这群惊魂未定的家伙喘息了半晌，才总算有个人壮起胆子主动开口。

——呃，这位尊贵的女士，请，请问，您就是“屠龙者”薇娥丽卡-霍亨索伦女从男爵阁下吧？我带来了莱昂哈德伯爵大人给您的亲笔信！

哦，明白了，看来这帮人大概就是游戏中的那种“信使”——当某些支线任务的前置条件达成后，接下来抓根宝就有可能在路上随机遇到送信人，阅读完信件便会立即开启一个新的任务链（“友好”的NPC死亡之后也会有信使来向抓根宝转交死者的“遗产”）。

通常来说，这种临时新增NPC的事件都是发生在乘坐马车、快速旅行、进出建筑之后，换言之，也就是刚刚转换过场景的时候。我估计，这么设置的目的主要是为了适应游戏引擎机制，不然的话就很可能变成直接在主角身边凭空“刷”出一个信使，那就实在太违和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是系统“刷”出来的临时NPC，其本质又只是用来开启新任务的工具人，直接刷在主角附近恰恰正是节省系统资源的正确做法。非得追求所谓的“真实性”，比如专门设置一个或几个“驿所”，每个信使都必须从这儿出发，然后再满世界追着主角跑——这才是有病吧？

以上这些规则都是以游戏为前提的，放在这个“真实”的世界来说，某些判断标准就得反过来才对——譬如，他们凭啥能提前得知我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龙桥镇？难不成这些信使并不是“真人”，同样是幕后黑手的造物，也是直接刷的么？还一来就你妈五个，这是嫌姐这段时间还不够焦头烂额的是吧？

……

算了，不合理的细节海了去了，也不多这一个，眼下也不是追根究底的时机。我没有半点想要节外生枝的打算，只是把他们叫到面前，一一收取他们带来的这一封封“麻烦”。

八姑父的信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叮嘱我尽快回龙临堡一趟，说是有事相商，不过信里并没有具体写明是什么事情。

好吧，不管怎么说，确实也应该同老狐狸正式地面谈一次了，上次放人家鸽子的事儿实在做得不怎么地道。

于是我立刻下了决定，等护送完小寡妇之后就马上回白漫城一趟。

毫无疑问，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的“主线任务”肯定得暂时转到内战这边来——具体来说，就是走遍天际省的每一个伯爵领，挨个儿去联络邀请那些有资格参与这场和谈的地方诸侯们（嗯，永远的跑腿大帝，我骄傲我自豪）……八姑父正是游戏中双方和谈时的主要参与人员之一（本位面的这次谈判肯定也一样），自然也在邀请名单之上。因此，提前先去见他一次正好可以一举两得，并不是额外的麻烦。

第二封信也很短——某个野生“博物馆长”邀请我在闲暇时前往晨星城参观他的“藏品”。

我立刻反应过来，不用说，这多半就是游戏里的那个每次都能接到的小破任务，最后的任务奖励是一件介于鸡肋与收集品之间的玩意儿——“打滚”老哥的剃刀啥的……等等！梅鲁涅斯-大衮？那么这是否就是……原本以为已经被删除了的“魔神任务”？

我赶紧打开菜单去瞅，然而任务界面里并没有多出任何东西，还是只有孤零零的两条主线任务说明。

好吧，无论有没有所谓的“支线任务”，估计都不会显示在系统中，也不会有什么“任务提示”，这倒是更加符合“沙盒”的本质。

至于要不要接受这个任务……怎么说呢？比起最开始的时候，我已经不是那么在意这个世界的“诸神”了。我之前就推测过，祂们应该不能直接干涉人类位面，更不要说搞出天降神罚（或者神恩）之类的大场面。要不然的话，脆弱的人类世界哪儿经得起大佬们你来我往反复折腾，早几千年就该彻底完犊子喽……

在游戏中，“触手怪”倒是曾经当着抓根宝的面杀死过一个人类部落首领（芙蕾雅她爹）。这件事看似是一个“直接干涉”的例子，却恰恰可以证明我的上述推测是正确的——触手怪一直都没有主动出手，只有等到这个首领因为某些原因走投无路、不得不召唤前者来了一场“与魔鬼的交易”并自愿献出生命，前者才能够堂而皇之地杀死并吞噬掉他——就像是获得了某种“合法性”一般。

另外，游戏中的抓根宝在与魔神们打交道的过程中，既可以是顺服的态度，也可以明确拒绝对方，甚至还能对祂们表示鄙视乃至大加痛斥。然而不管选择哪一种回答，结果都一样，既不会激怒对方，更不会发生任何不好的后果，魔神们连正经的威胁话都不会回一句，随便自说自话几句就自个儿找台阶下了……

所以说，只要离祂们远远的，不去主动招惹，囿于“规则”，这帮家伙根本没法直接做什么。至于这封信嘛，就当是收了一封垃圾群发广告，直接点右上角就行了呗。

……

第三封信……来自卡莉亚。

说实话，要不是看到这封信，这个名字以及它所关联的那个孤独的身影几乎都要从我的记忆中消失殆尽了……啧，明明答应过加卢斯，要永远保护她并给她带来幸福……好吧，似乎有些愧疚，但我自己非常清楚，这种愧疚最多也就是几分钟的事……

只怪我一直没有机会去深入了解她，没法彻底解除因为她可能会不受“控制”而产生的戒备心理——连单纯的“革命友谊”都没有来得及建立起来……

卡莉亚的这封信就很长了，她谈到了盗贼公会蓬勃发展日进斗金的现状，谈到了与黑荆棘家族愈加深入的暗中合作，谈到了同紫杉镇开展的各类大额交易和情报往来，谈到了包括她自己在内的所有公会成员在重新获得诺克图娜尔的庇护之后快速提升的个人实力，谈到了弥漫整个裂痕领的战争气氛以及施瓦泽家族犹疑彷徨举棋不定的困境……最后甚至还附带了一份近五个月来的详细收支账目与相关备忘录说明。

她谈了很多很多，就是……没有一个字提到我跟她的私人关系。

我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好吧，在这个方面姐从来都不做舔狗，既然她打算矜持到底，那就继续公事公办顺其自然呗，绝不要指望我会弯下腰去主动哀求讨要！

第四封信才是真的吓了我一大跳，我差一点儿就失声喊了出来，幸好及时一把捂住了嘴——寄信人居然、居然是……大小姐？！

这封信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长。

首先是寥寥几语对自身现状的说明——就一项实质内容，她已经恢复了百分之六十左右的实力（人物等级五十八），但没有说明具体是怎么恢复的；然后是对当初“驱逐”我时的“粗暴”态度表达歉意；最后又说可能还要再等一段时间才能重新与我见面——等到了那个时候，她认为“一切都将尽善尽美”……

除此之外，她同样什么都没有提。

我费了吃奶的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阅读了好几遍，却根本看不出字里行间有任何一句具有双重甚或多重含义的潜台词……

于是我只好勉强安慰自己，好歹大小姐在信里谈的都是“我和你”，跟卡莉亚完全不一样……至于是不是真的不一样，我根本就不想去深思。

她没告诉我是在哪儿写的信，但从行文上推测，十有八九就是在瓦尔基哈城堡。

该怎么说呢？我实在没有料到，再次与大小姐发生交集会是以这种“魔幻”的方式……

当然，我并不是想去追究这套“邮政服务”背后有什么样的暗黑机制，我只是有点儿小小的伤感——原来我同样可以轻而易举就将她暂时“遗忘”，甚至完全不去想她；原来她也并没有在我心中镌刻下任何一道难以磨灭的瘢痕，跟那些尚未与我建立起真正羁绊的人们（比如卡莉亚）几乎毫无区别……尤其可笑的是，之前我还一厢情愿地单方面认定，大小姐就是此方世界中最最最最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那一个，完全值得我为之全情投入全力以赴……

所以现实就是这般无趣，除了我自己，我本来就不可能真的爱上任何一个人（狗日的幕后黑手，穿越都能搞得出来，给老娘安排一下水仙百合有那么难吗？）……也许以前曾经有过一次例外，然而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那么，当初在面对便宜岳父的时候，我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突如其来地生出一股彻底违背自己一贯的价值取向、非要与大小姐并肩到底的所谓“生死不渝”的热血情绪？这股情绪如今又去了哪儿呢？是散落在了裂痕领与白漫领之间的迢遥“国道”上，还是遗留在了夜莺大厅的那个交织着炽烈与清香的旖旎长夜里，又或是湮没在了世界咽喉发生的那场短暂而永恒的梦魇之中……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就这一封信便足以说明，如同眼前的小寡妇一样，大小姐此时的真实处境也许真的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她自己一个人就能够搞定所有的麻烦——很可能已经搞定得差不多了。

本应该为她感到高兴的，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嘴里一阵阵地发苦……扪心自问，在与大小姐有关的整个过程中，一直以来我到底在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傻逼角色呐？令我陷入如此尴尬的处境，这难道是她的责任？这一切不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么？别的且不谈，单就说当初那个看似令我束手无策的哈姆雷特式选择，难道就真的有那么难吗？

没啥好说的，只是对我来说太难而已。原因也并不复杂，还是那句话——我这种人真正爱的就只有自己。

怨怼、失落、不忿、不甘，这些情绪开始在我心中四下翻滚，但并不算有多么强烈；真正位于所有心情之上的、最突出最明显的情绪却只不过是一种……无比彻骨的荒谬感。

是的，荒谬。

这种感觉该怎么说呢……就像某部已经被我忘了名字的文青电影中的一段剧情——小伙子要去上海从军抗战，于是他跟刚刚才好上的姑娘在家乡的村口上演了一出“经典”的生离死别，场面无比煽情，背景音乐也令人泪崩不已……接下来，随着画外音的解说，小伙子所在的部队从上海撤往南京、撤往长沙、撤往湘西……到最后，已经离村子不远了，只要走上十多里山路就可以再次见到姑娘……

除了宛如“運命の冗談”般的荒谬感，我想不到还有什么恰当的词汇可以用来评价这段剧情。

我更没法去责怪别的谁。瓦尔基哈之行后的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选择性遗忘，只专注于享受摆在当下的某些“人生喜乐”，做接盘侠做得不亦乐乎……这些全都是我自己主动做了或者正在做的事情。

好吧，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在某个方面泛起了一丝好像可以称之为心虚的情绪……

但我知道，现在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连叹气都显得格外多余和更加心虚。

第五封信……我更加不能置信，以至于真的开口连说了三声好家伙！

好家伙好家伙好家伙！

好吧，“大小姐在瓦尔基哈给我写信”这件事就已经让我的情绪管理趋于失控边缘了，结果老娘的这口大气儿都还没喘匀呐，幕后黑手就又给我来了一记更狠的暴击……我看着这第五封信，根本没有觉察到自己就这样原地傻站了多久，四肢与五官都好像突然被暂时封印了原有的生物功能……脑子里更是被一万匹那啥践踏得一塌糊涂，完全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应该作何反应……

我甚至都没来得及把信拆开看一眼正文——从一开始，单是信封上的寄信人落款就已经牢牢抓住了我的全部视线和思维——那里写着这样一个名字——

米拉克-楚-舍恩菲尔德（Miraak Zu Schoenfeld）。

你妈……米总这个终极大Boss……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