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純那以為她已經習慣了。
她老早就不是新手了,不管是那鮮紅的顏色,還是那鐵鏽般的味道,抑或是那黏膩的觸感。
這一切都是她每天要面對的,她是一名法醫,若要更浪漫的稱呼,能夠說是—與亡者對話之人。
剛開始的幾年確實不大適應,連晚上都會做惡夢,但憑著對於夢想的執著,她還是咬牙撐了下去,現在她早已能夠熟練的處理,純那不願說成是她麻木了,她認為是她變得更加了解,也更加敬畏。
夜晚的加班是常態,除了任何時候都需要控制溫度,以及隨時注意有沒有無關人士的擅入,或是小動物的入侵,更不用其實晚上的來客比起白天更多的多,尤其是住院的老人家,雖說遺憾,但是事實。
說是這樣說,但今天純那難得沒有加班,此刻她正在返家的路上,從火車站出發,只要十分鐘。
冰箱好像還有奈奈拿來的咖喱,純那邊走邊想著。
奈奈跟純那住在同一棟公寓的鄰居,是附近大學的學生,偶爾會拿煮多的食物給她,有時候還會一起吃飯,實在是有些不好意思。起初純那總會客氣的推託,後來則是感激的收下,能夠在忙碌過後吃上熱騰騰的美味飯菜,純那覺得很幸福。
純那會定期付上飯錢,奈奈一開始是拒絕的,但純那堅持立場,認為不該將她人的好意視為理所當然。
想著咖哩,純那的心情不由自主的好了起來,連腳步都輕巧了起來,突然,她聽到了細微的聲音,那聲音聽起來既熟悉又陌生,這奇妙的感受讓純那不禁起了雞皮疙瘩。
純那為了快點回家,選了較為偏僻的小路,事實上整路上除了她,並沒有看到其她人,純那知道她應該趕快離開,但這份不安還是驅使純那尋找聲音的來源。
她感到頭皮發麻,摸了摸包裡的防狼噴霧劑,握在手中,試圖想要前進,雙腿缺虛軟無力,她強硬的逼迫自己往前。
盡量放輕腳步,不發出一點聲音,她反覆的聽到那個聲音,聲音越來越近,純那也越發確信那個聲音是什麼,她不想相信,所以她想親眼確認。
她慢慢逼近,陰暗的小巷裡似乎發生著什麼,純那小心的偷看,瞥見一個身形修長的人,她穿著連帽外套,對方將帽子戴上,分不出男女,而她正反覆的、機械式的執行著動作。
純那沒有搞錯,那是—
剖開血肉的聲音,鮮血流淌的聲音。
要吐了,純那狠狠的用手捂住,她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但呼吸開始困難了起來,她把手壓的更狠了,手在顫抖,心臟在劇烈的跳動,純那整個人都很難受,她靠著牆壁試圖緩緩的坐下,恐怕也站不穩了。
即使因為工作的關係,純那常常看到屍體,也會切割屍體,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麼噁心。
我得逃跑,純那此刻只有這個想法。
那人看起來已經沒有呼吸了,純那決定離開這裡到安全的地方報警,她試圖平緩自己的呼吸,她已經在過度換氣了。
不能再拖了,該走了,純那站起身,剛剛忍住的噁心感翻湧上來,失控的乾嘔了起來,雖立刻壓住口鼻,但已經發出聲音了,對方聽到聲音馬上就轉頭過來。
死定了!她已經發現了!
純那想要拔腿狂奔,但強烈的恐懼感使她失去了控制身體的能力,她只能看到對方一步一步的逼近,而自己毫無反抗能力。
我會被殺死!
眼前好像變得白茫茫一片,腦袋暈眩的無法思考,純那看到那人跪在自己的眼前,滿身鮮血,卻沒有馬上殺了純那。
遲疑片刻,沾染過多鮮血的手逼近純那,貼上純那的臉頰,濕潤黏膩的觸感讓純那毛骨悚然,對方用指腹輕輕的撫摸著純那的唇,此刻的純那像是上了鮮豔的口紅。
純那還沒反應過來,對方便吻了她,那是一個意外溫柔的吻,純那看到自己倒映在翠綠色的眼眸裡,這個翠綠她無比熟悉。
對方意識到了純那的察覺,一反剛剛的溫柔,更侵略性的深入,彼此的唇舌交纏,親密的詭異,原本在唇上的紅被摻入其中,一股腥味讓純那反胃,反射性的想要推開,但對方不允許,純那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
再之後也許是麻痹了,純那被動的接受對方的索求,直到對方滿意的放開,分開的唇還連著淡淡的紅絲,純那大力的用衣袖擦去鮮血。
以往盈滿溫柔的眼睛,現在只有瘋狂的慾望,純那不敢置信,眼前的人真的是她認識的那個嗎?
「你......瘋了嗎?奈奈!」
純那直視著眼前之人,月光下她的臉龐清晰可見。
「我瘋了嗎?......也許我是真的瘋了吧,純那ちゃん。」
奈奈困惑的重複著純那的問句,爾後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自言自語般的回答著。
「純那ちゃん這個時候不應該會回來的,提早下班了嗎?真不巧呢。」
純那看到奈奈撇了一眼手錶,而純那聽完奈奈的發言只感到驚恐,掙扎著想要逃離。
「放開我!」
然後奈奈緊緊的擁抱著純那,緊密的像是要把彼此的血肉融合在一起,連身上的鮮血都沾附在純那純白的襯衫上。
「沒關係,純那ちゃん是特別的,我不會殺掉你的。」
奈奈持續的說著,如此親密的接觸,使得血的味道越來越濃,鐵鏽般的味道不斷的出現在純那的每一次呼吸裡。
純那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已經快要搞不清楚是自己瘋了,還是奈奈瘋了,亦或者兩人都已經瘋了也說不一定。
顏色,觸感,味道,氣息,更甚至眼前的奈奈,每一個都讓純那更加癲狂,她寧願現在她就已經瘋了,至少這些針刺般的事物不會再折磨她。
「沒事的、沒事的,純那ちゃん,一切都會好的。」
純那聽到奈奈這麼說,一股刺鼻的味道充滿她的鼻腔,然後她就墜入黑暗的深淵,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模糊不清。
我開始害怕鮮血了。
這是純那在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後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