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蚂蚁挂了太多科，被学校开除了。

空姐女朋友也飞了，没说回不回来，但是蚂蚁心里清楚，她不会回来了。

蚁妈来蚂蚁宿舍，一边数落她一边帮她打包行李，看见下铺墙上有一幅小画，没多想，伸手把画从墙上扯下来，团成纸团丢进垃圾桶。

那幅画是空姐临走前留给蚂蚁的。

蚂蚁气疯了，在宿舍和蚁妈大吵一场，在寝室里摔东西扯着脖子骂脏话。

大一买的烧火棍吉他摔在水泥地上，琴弦崩断，琴头上的金属旋钮在宿舍的空心木门上砸出一个坑。

之后蚂蚁就跑到嘉平家去住不接电话不回微信。

嘉平看蚂蚁一脸死灰，也不多说，埋头收拾房间给蚂蚁住。但是她背着蚂蚁悄悄和蚁妈见面，说自己是蚂蚁的朋友，她在照顾蚂蚁，请蚁妈放心。

又过几天，嘉平看蚂蚁不气了，用手机拨通蚁妈的电话，硬把手机塞到蚂蚁手里，自己出门散步去了。

032

十年之后，我在Q城之外的某地遇见嘉平，她还是一个人过。人还精神，皱纹不多，可头发每一根都是白的了。

吃午饭的时候，我们聊起从前，聊起咖啡馆里的“弟兄”们。

孟春出国了。

阿裕当了一女老板的司机。

芳爷关了咖啡馆，每天和社区的老人们搓麻将，现在很慈祥。（芳爷身边似乎有个人，嘉平问芳爷要照片，但是芳爷不给，神神秘秘的。）

蚂蚁搬家了，搬家好像是为了跟剧组拍电影还是拍什么东西。

嘉平和我说起她给蚁妈打电话的事。

我说蚁妈不会觉得你也挺奇怪的吗，和她女儿留一差不多的发型，也像个男的（嘉平从不介意我这种说法）而且年纪比她女儿大那么多，你们俩竟然还是朋友。

嘉平说：“是，我当时也怕她觉得奇怪，还想着编一个借口。我不想在蚂蚁没和妈妈解释清楚之前我替她把事情说了。这个不好。”

“你觉得她信了吗？”

“她第一次看见我之后，竟然笑了，是微笑。”

033

蚂蚁把打给蚁妈的电话挂断了，在蚁妈接听之前。

她给蚁妈写了一封信，短信。

蚂蚁告诉蚁妈，自己是个T，那幅画是前女友送的。然后她开始写她和空姐前女友发生的所有事。

蚂蚁一咬牙，按下“发送”键。

十分钟后，蚁妈回复如下：“傻孩子，你觉得我会不知道吗？我是你的妈妈。年轻的时候，我也爱上过一个女生，可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那时候太年轻，对未来一无所知，不知道接下来能遇见什么人，经历什么事。你不必肯定说一定要走哪条路，如果你还决定走这条路我不会介意的。最重要的是，你要开心，”

蚂蚁的短信是从嘉平的手机里发出的，蚁妈的回复也在嘉平的手机里有记录。

嘉平不舍得删除这一段，即使换了多次手机也要保存下来。

我心怀敬意把这封短信抄录在此。

034

我们的午饭吃到下午才结束。我和嘉平在街上没目的慢慢瞎逛，绕着几条特定的街转圈，边走边聊。

忘记从哪里说起来的，嘉平教我一句闽南话：“乌白讲。”

写作“黑白讲”。

意思是乱说话。说一个人讲话，黑的也讲一些，白的也讲一些，于是就什么都讲不清楚了。

我说：“这话不对，一条路走到黑的人也有活不明白的。”

嘉平问：“一定要，活明白吗？”

我不知道，所以我只好笑一笑。

035

嘉平又和我聊了有一会儿，她的电话响了，电话那头的人要她回家。

嘉平问我：“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有人接我。”

“男朋友？我觉得不是老公。”

“哈？我怎么就不能结婚？”

“我感觉你在这里没有家。”

“猜对一半。”

“什么意思？”

“我来这出差，我今晚的飞机飞回去。”

嘉平笑，拉起车窗，冲我招手，开车走了

所以我们就散了。

【第一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