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西境君臣贵胄意外的是,伯爵的使者这一次没有推诿拖延双方水到渠成般地达成协议:亲王和伯爵之间互相保证不再刀兵相见,如此埃莉诺公主便可回归家乡与亲人团聚。这么短短的几分钟就解决了威胁西境的外患等内忧也可在公主返乡后消除,亲王听后立刻转怒为喜把伯爵的使者奉为座上宾,命令身份显贵的臣属和家族中的重要成员都来参加宴会庆祝这个好消息。
宴席期间正是使者仔细观察亲王的宫廷最好的时机,不乏有人在亲王面前夸耀自己的勇武甚至对失去建功立业的机会表示惋惜,由于西境多年在国王特别的庇护之下,这里的贵族已经望去了战争的面孔只剩下浪漫的诗篇和引人入胜的传奇,可怕内战刚刚发生在他们眼前但毕竟没有卷入其中因此也是不足以改变这种印象的;还有一部分洛林家的成员,在祝贺他们的亲族得以归来时,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种失落感,正像是从美梦中惊醒的那种怅然若失,只有敏锐得像鹰似的眼睛才能在觥筹交错之际将这些全部分辨出来。
宴会快要结束时伯爵的使者来到亲王面前再次表达歉意。在亲王看来这代表能征善战胆大包天的兰伯特也不得不对自己敬畏有加,他坐在宝座上开怀大笑乘着酒性说到:“您到这海滨来想必已经感受过清爽的海风了,这海风还把水汽带到大陆上,王冠平原上肥沃的土地都指着这才能繁衍万物;但您还没有见过海啸,那海神若是发怒起来就会让它席卷陆地,真是比一座山向人袭来都可怕。不过兰伯特到底算得上识时务的人,还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情形就知道明哲保身。”
使者顺着亲王回答:“您说的正是,今后不管是谁都要指望着温润的海风滋养,谁都怕惊涛骇浪。从战争开始爵爷就尽力避免和您成为敌人,等到公主殿下回到您身边您就能知道她一直备受礼遇,这一点我绝没有说谎——毕竟殿下若是否认我现在越是巧舌如簧到时您就越发盛怒——所以在保证公主的安全这一方面,爵爷和您的利益绝对是一致的,如果有人想伤害公主那也绝对是爵爷的敌人。”
“这么说您是在我面前控告别人咯?”亲王的脸色又突然阴沉起来,就像海上毫无征兆便出现的风暴。
“只是有人想要通过奸计迷惑、利用您……”
“我自然能分辨出谁想自作聪明来愚弄我,”亲王打断了使者。
不过使者并未因此表露出任何不快而是继续奉承亲王,宴会和和气气地结束以后,他又私下里拜访了亲王数位身份显赫的亲族,这些人在之后不断地在亲王面前表示很有可能是谷登堡公爵试图杀害公主,因为若是西境和兰伯特开战他的收益最大。
在这些亲贵之中唯有亲王的兄长看法不同,这位在俗时叫做恩斯特的大人本应继承家族的头衔,但因为痴迷众神而入了教会放弃了自己的权利,现在他被人叫做祭司赐多禄作为当地的教会领主。祭司告诫他的兄弟现在波诡云谲且不可大意,不管是谁都有可能暗藏阴谋,尤其是表面恭顺友好的人更有可能在出人意料的地方设下陷阱。于是亲王决定派遣自己的军队到王城去护送公主返乡。
公主最终得以返乡的消息让海伦为之一振,她深知现在不是高枕无忧的时候,就找来她的骑士。
贝尔薇娅一进门就看到心上人正在为自己的罩袍绣上花纹在她身边已经整齐地叠放好了一件斗篷,便知海伦要让自己去加入护送公主的队伍。骑士抢先说:“亲王大人派来千军万马,谁敢在这时去袭击公主。请您放心,我敢保证这一路上会平静得好像在花园里散步,绝不会有人打搅她。”
“您当真这样想?”
“那是当然,因为先前的事伯爵和公爵都在互相猜疑,现在谁都在拼命地拉拢亲王大人。”
海伦赶紧示意骑士压低声音:“但您把水搅混了,就难免有人浑水摸鱼,莫要最后落得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伯爵要把他最后的底牌乖乖地送还给亲王?您的行动确实给伯爵施加了很大的压力,但这足以让他缴械投降吗?”
“或许是您压力太大了,兰伯特伯爵纵然是世间枭雄但也不是全无弱点的铁人。”贝尔薇娅在海伦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安慰到。
海伦沉默了一阵后说:“我亲爱的,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好吗?”
见海伦如此坚持,贝尔薇娅只好答应下来:“若是我不在您身边,您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这些日骑士一直觉得是自己没有保护好海伦,才有了今天的处境。
海伦帮骑士穿好罩袍系上斗篷随后抱住骑士在她的耳边说:“我的安全才是最不必担心的,没人会想要害我。可现在该有多少双恶狼的眼睛盯着公主啊,她不仅是我的好友,还是您要知道最重要的还在于…”
海伦打开窗子,寒风便立刻呼啸着涌入。
“维纳斯已经许久没有消息,若她真的有什么不测…”海伦因哽咽而停顿了片刻,在寒风帮助自己稍稍平复情绪后她接着说,“那埃莉诺就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不屈服于逆贼的淫威之下的希望。”她的眼神中焕发出殉道者的坚毅光芒,丝毫不逊色于疆场搏杀的战士,这种神色出现在以为柔美动人点少女身上就更加让人感动了。
贝尔薇娅拂过身上崭新的罩袍和斗篷,上面的纹饰是特意按照她家乡的风格设计的。
“事已至此,我若还推脱那就是裹足不前的懦夫了,此前我不得已让埃莉诺殿下流了血,现在是我为她流血的时候了。”
海伦照往常分别前一样深情地吻了贝尔薇娅,吻过后便立刻扭过脸去说:“到时您就不要来向我辞行了,如今我才明白为什么都说「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您要去办的是光荣的事情,不要因为儿女情长而平添忧愁。”
那房间的门将两人隔开,内外两侧都不约而同地叹息穿出,此后一直到贝尔薇娅跟随护送公主的队伍离开王城两人都没有见面。
等到亲王的军队来到维茨后让因战火而萧条的王城再度热闹起来,西境的贵族一向喜好张扬夸富这次又是前来迎接公主,带队的三湖领主乌佛尔堡爵士自然不能落得寒酸动辄便一掷千金,虽然很难说得上有什么主观的善意但是对于周遭的居民来说却称得上雪中送炭。以至于到达王城后,亲王的军队不能进城只能远远的驻扎在城外,城中的居民就带着货物、工具奔向他们的营地,可以说整座城都为此搬迁了。
离开前埃莉诺公主抛出来一个难题,不论如何她都要在离开前见到女王。乌佛尔堡爵士既然能作为此行的领头人对于王城的那些耸人听闻的传言早有耳闻,为了免得公主惹出什么麻烦他只好对公主说:“您难道想要因自己而徒增女王陛下的痛苦吗?现在正饱受苦难,您的告别岂不更让陛下觉得众叛亲离?而伯爵若是看到您对陛下不离不弃也会预加防备,到时处境就更加堪忧了,现在不仅是为了女王的利益也为了您家族的利益,您必须安全地回到家乡回到您的亲人身边。”
埃莉诺听后只好将放弃了自己的愿望,离开王城时那种笼中鸟重获自由的喜悦也被这愁思的浓云压住了。宏伟的都城越来越小最终被萧条的大地掩住,高耸威严的王宫也紧随其后逐渐沉沦下去,直到最后那巍峨的维茨山上面珍珠似的泛着光的雪峰也从视野中消失了。埃莉诺公主这才把自己的目光移开,她的目光便只局促在车厢里。
乌佛尔堡爵士无暇顾及公主的情绪,毕竟这些总是会过去的,眼下返程的路途和来时有天壤之别,近日他就发现在队伍后的不远处跟着位计划外的旅伴,爵士连忙找来四名骑士,要他们立刻去弄清楚到底是谁跟在后面,而且他还强调不论是谁都要赶走,心怀鬼胎者自不必说,哪怕声称自己是来提供帮助的也必须婉言谢绝。
很快贝尔薇娅的面前就出现了四位阻挡的骑士,他们见对方似乎与自己身份相当就先拔剑在马上简单致意然后再说:“您可认得我们队伍中洛林亲王的纹章?”
贝尔薇娅直言:“想试试诸君能否将埃莉诺公主安全地送回她的亲族身边罢了。”
一路跟来不仅时刻留意周遭的危险,还关注着护卫是否足够机警,但是现在看来公主的护卫都骄傲懈怠,而且自己隐隐约约地觉得危险正在接近,便不再只是远远地跟着而是到公主身边去。四位骑士一贯目中无人,今日被这样小看免不得勃然大怒夹起长枪一齐冲上前去,没想到今天遇到的对手敏锐过人,尽管攻击像风暴中的雨珠般密集像神王的闪电一样迅猛,纵使四人将对手团团围住,那人仍旧游刃有余毫不费力地以优雅的姿态避开了每一次攻击,四位骑士因此显得笨重而迟缓。
见对手已经使出浑身解数,贝尔薇娅不再恋战使出真本领来一眨眼的功夫就让四名对手全部缴械。四位骑士难以置信还以为自己中了幻术因为他们几乎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对手到底是怎样发起进攻的,不等他们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贝尔薇娅就催动战马绝尘而去。
自己派出去的骑士不见踪影只有那不知身份的骑士接近,乌佛尔堡爵士紧张起来忙让士兵结成方阵。埃莉诺听到马车外嘈杂纷乱的声音,就问爵士发生了什么事。爵士只好回答:“只是有个怪人靠近,您不必担心。”
“什么样的怪人,我倒要看看。”
公主说着就走下马车,爵士还想阻拦,公主便说:“您若是束手无策,我一个人在哪都不安全。”
此时贝尔薇娅已经被士兵结成的方阵堵住,刚刚落败的四名骑士也赶了上来,由于她不愿伤人只好止步不前,周围的人也不敢上前攻击她。
贝尔薇娅见僵持不下只好报出自己的名号并说:“我并无敌意,是为保护公主而来,殿下知道我的身份。”
后面的四名骑士既是因为得了爵士的命令也因为刚刚败在贝尔薇娅的手下恼羞成怒,便命令士兵都不许相信女骑士并说:“我们不需要帮助,谁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若没有敌意就快些离开!”
“原来是您!”正在这时传来一声清脆动听的呼喊,埃莉诺骑在一匹栗色的马驹上来到方阵后,乌佛尔堡爵士全副武装地护在公主身旁。
贝尔薇娅收起兵器下马行礼,周围的人见公主认可了她,才相信她真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女骑士,纷纷为之侧目,尤其是那四名骑士,他们本是乌佛尔堡爵士麾下的佼佼者,现在也放下恼怒对贝尔薇娅肃然起敬。公主一挥手,贝尔薇娅面前的方阵中间立刻让出一条路来。
“贝尔薇娅小姐您出现的方式总是这么特别。”公主的烦闷经过这一番插曲反而消散了些许,“我就知道我的朋友也放心不下我。”
贝尔薇娅说:“正是如此殿下,我从离开维茨开始就一直暗中跟随着您,但是这几日危险的迹象愈发增加,我才赶上来到您面前希望能在更接近的地方保护您。”
就在这几日贝尔薇娅发现在护送公主的队伍驻扎过的地方周围,也有不少宿营的迹象,而且是分散在四周有好几个宿营地,根据残存的痕迹来看,如果这些分散驻扎的人加起来,恐怕不少于埃莉诺身边的护卫。而且前面正是一片荒原,恐怕如果这些人想要发动袭击,那前面就是不错的选择,为此贝尔薇娅才来主动现身警告公主的护卫。
刚刚乌佛尔堡爵士正为自己的大意懊悔惭愧,听到贝尔薇娅的情报后他立刻警觉起来,问:“您见到其余的为随者了么?”
贝尔薇娅耸耸肩说:“不,我怕若是打草惊蛇使他们更加小心或者提前袭击公主。但是我很确定,确实有人一直在尾随着你们。”
现在敌人像狡猾的狼群隐去了自己的踪迹,公主一行暴露在明处,若是就这样等着不怀好意的人发动袭击必然要受到巨大的损失,贝尔薇娅和爵士以及他麾下的诸多健儿们商议,绝不能坐以待毙,可若是主动出击也难免腹背受敌。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一阵凶狠的犬吠又使诸位贵绅更加恼火,爵士一看原来是一群凶猛地猎狗正在争抢食物,这些恶犬丝毫没有谦让的美德,为了口腹之欲不惜以利爪尖牙攻击同侪。爵士正心烦意乱想要让士兵快牵走它们,智慧的神祇也在同一时间将灵感赠予贝尔薇娅,女骑士提议到,若是设下诱饵使敌人互相争夺正如眼前恶犬,何愁不能将他们全部歼灭,就像凛冽的秋风扫去落叶。
于是在他们到达契约荒原时,没有直接进入那遍布灰石和荆棘之地,而是驻扎在边界上的特莱讷泽也就是泪湖旁安营扎寨,传说此湖曾是帝国扩张时的古战场,由战死之人亲朋的泪水汇成。当晚营寨燃气熊熊烈火,惨叫声不绝于耳。潜伏在周围的袭击者都以为是自己的同伙按捺不住想要争抢头功发动的袭击,因此全都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地冲进营寨,营寨中到处是财货珠宝,爵士还提前安排好了勇士可以制造混乱。
闯入的敌人被遍地的宝物迷了眼,竟和自己的同伙自相残杀起来,而且这座营寨的外围虽然看起来毫无防备但“公主”的营帐周围却有沟壑与围栏。闯入的袭击者虽然毫不费力就包围了中心的营帐,但一方面因为此处的士兵拼死抵抗另一方面是袭击者内部因为争夺财宝和功劳已经开始自相残杀,久久不能冲进去。
等到没有人继续进入营寨后,早就埋伏好的爵士带着所有士兵突然从湖水旁旁枯萎的灌丛中冲出,杀了袭击者一个措手不及,当他们终于绝望地团结起来想要冲入营帐劫持公主作为要挟时,却发现营帐中哪有什么公主,有的只是贝尔薇娅和数位勇不可当的骑士。
这些人此前如何隐蔽是一个奇迹,但当天夜里的战斗就是另一个奇迹,第二天早晨清理战场是人们才发现,紧紧是被抛弃的尸体就已经和爵士手下的全部兵力相仿。
此战之后直到公主回到家乡,都再没有人敢于袭击她们。
亲王听说路上的经过,也不吝封赏,乌佛尔堡爵士一举让自己在亲王的宫廷中应得了一席之地,在此前他的家族只能算是默默无闻,更无缘在亲王的宫廷里享有威望,若不是本来预计担当此任的远方亲族出了意外他是无缘担此重任的,许多年后人们很难想象乌佛尔堡家族竟是因为一个小小的巧合走上崛起之路。不过此时最风光的还是贝尔薇娅,亲王大人亲自为她系上洛林家族的海蓝色绶带,这荣誉往往是西境最受宠信的贵族才能获得。亲王想借此机会让贝尔薇娅留在自己的宫廷效力,在宴会上假装不经意地向女骑士暗示到,自己目前正有一处富庶的领地等待转封。
不过贝尔薇娅想到预言所指的能帮助自己解放家乡的贵人应是维纳斯,便佯装不知顾左右而言他,即便如此亲王仍旧盛情挽留,贝尔薇娅只好暂时作为宾客留下。
远在维茨的兰伯特听说路上截杀公主的计划失败后愁眉不展,他本已让手下准备好各种伪装,一但截杀公主便可嫁祸给谷登堡公爵,现在计策不成自己扔要在亲王和公爵直接周旋。好在伯爵夫人已经发现了女王的踪迹,伯爵便将手下最精锐的一支军队交给夫人,现在他们已经被派出去跟踪尚毫不知情的向导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