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乱贵族们以整个王国为飨宴大快朵颐之后,御前大会议终于到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议程,女王必须来为他们赋予合法性明确责任与义务。在之前的争夺里谷登堡公爵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现在他要让兰伯特好好尝一尝这件武器的威力。
兰伯特突然提出要废黜维纳斯,将洛林亲王的继承人埃莉诺公主立为新王。一时间全国上下都大为震动,要说最意外的还要数公主本人。作为阶下囚和人质,她有充分的时间来预想自己会遭遇什么境况,从最理想的到最不理想的,可就是没预料到兰伯特会想要将自己推上王位。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抢夺维纳斯的财产!”埃莉诺把所有为此而来的访客通通赶走,她自然清楚自己的意愿毫无意义,她的抗议也不会有人传达到外面去。
不过她打定主意“如果他们一定要把我推上去,我就在加冕时和他们同归于尽。”埃莉诺禁不住想象,若是维纳斯看到是自己戴上她的王冠坐在宝座上该是什么表情。“她会恨死我的!我的父啊,您为什么不来解救我,解救维纳斯呢?”
“那是投鼠忌器,您就是叛贼最大的挡箭牌。”埃莉诺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既然对我的爱护能使我的亲人裹足不前,那因我而起的仇恨也能让他们奋不顾身。”埃莉诺扑到窗口,这里距地面足有千仞之遥,只用看一眼公主就觉得双腿发软,一股寒风就把她推倒在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滚落。
“高贵的殿下,请您不要绝望,现在还有办法挫败叛贼的阴谋。”
这声音格外熟悉,埃莉诺忙把眼泪擦干寻找声音的源头生怕是自己神志不清幻想出来的,只见窗台上坐着一只花猫直直地望着公主。
埃莉诺把那猫抱过来,除去它不自然的神态最别扭的就是眼睛了,那绝不是猫的眼睛,“天呐如果不是我疯了,那就是……”
“是的殿下,是我,海伦。”那猫再次开口,确实是海伦的声音。“我暂时借用了一下猫的身体。”
“是的!您也被困住了,”埃莉诺几乎喜极致泣,“现在难道您有什么办法吗我的朋友?”
“是的,但这不是我们几个人能办得到的,现在可能没机会向您解释清楚,现在我需要您给亲王大人写信表明态度,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和伯爵合作”
得知自己的父亲竟准备附逆,埃莉诺连忙找来纸笔,为了表达真心她甚至不用墨水而是刺破了手指以血书写。随后那猫叼着信纸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在不久之后这封信将和谷登堡公爵的使者一切前往亲王的宫廷。
公爵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对付,自己这位妹夫想把不在自己手里的女王变成确实握在手中的女王,既然如此自己正好将计就计。当会议再一次召开时,他就率先发言,并且卖力地赞成兰伯特的建议,他先说洛林家是维茨本土最显赫的家族,代替外来的王室合情合理。紧接着当兰伯特放松戒备是,谷登堡公爵又突然说:“既然如此,必须让女王亲自出面,交出王位,必须尽快,在众人的见证之下!”
洛林家的使者顺着谷登堡公爵的话说:“洛林家族不以强取豪夺抬高自己的地位,除非现在的女王主动让出王位,否则不仅洛林家族,整个维茨王国都会蒙羞!我们只接受馈赠而不接受赃物。”
刚刚还志得意满的兰伯特表情迅速变得僵硬,现在他被自己的提议弄得骑虎难下,他皱眉看了一眼洛林亲王的代表后忙说:“如果我们要拥戴新的君王,那么就必须放逐现在的女王,怎能让放逐之人为维茨的君王加冕?”
这个借口很快就被激动的人群给淹没了,所有人都要求兰伯特尽快让维纳斯放弃王位并宣布将王位让给埃莉诺公主。兰伯特焦头烂额之际看到公爵显得颇为得意,便知道他应到是得到消息现在女王并不在自己手中,兰伯特恼羞成怒不便发作,只好强忍着火气对公爵说:“我亲爱的兄弟,您能支持我真是一件幸事,不过这事总得从长计议,是急不得的。”
“这倒是,尤其要说服维纳斯殿下放弃王位也是难事。”公爵仍旧装傻附和兰伯特。“不过您可以让她亲自来这里,见到举国的士绅贵胄都不满她的统治,恐怕也就不再想要留下来了。”
兰伯特无言以对只好不断地重复要从长计议,自己成了自己提案的反对者,满堂的支持者的欢呼声在伯爵耳中好像一种嘲弄。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数日,最后兰伯特不得不宣布暂且搁置这件事。
又过了几天,兰伯特还是没能让女王现身,谷登堡公爵还让人捎来信说如果伯爵不能让女王禅位还可以考虑成立一个摄政会议。兰伯特当着信使的面把信撕了个粉碎,显然信使已经预料到了自己面临的状况,完成使命后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兰伯特为此焦头烂额,把周围的人都屏退了以一种不出自己所料的口气说:“我的兄长现在已经等不及了,跟您提了条件。”
兰伯特看自己的妻子气定神闲好像谈论的不是一个危机而是件微不足道地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埋怨地说:“您是觉得公爵大人只是索要些微不足道地条件?我们现在已经无所不有能随便挥霍了?还是因为他是您的兄长就……”
“好了!您说什么呢,亲爱的,沉得住气的人才能钓到大鱼。”多琳夫人打断了兰伯特伯爵然后像老师教育学生那样说到,“既然他沉不住气了开出了自己的价格,我们就让他得意吧,既然他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终点拉迪劳斯就不会再花一丝力气,他就会躺在那等着给他膏油了。”
“那是当然,他都到了终点了。”
“不不不,「他觉得自己到了终点」和「他到了终点」是两个命题,为了让后者为假,我们现在让前者为真。”
“这什么时候变成阿卡德米了?”兰伯特看妻子胸有成竹怒气也消了几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您说女王在您的保护下,他们顺着您的说法,现在您进退维谷,现在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那是因为公爵猜对了,我们现在…”兰伯特压低声音生怕隔墙有耳,“如果我们退让那就真的坐实对手的揣测了。”
“情况是会变的我亲爱的,”多琳夫人露出一丝充满暗示而又颇具神秘感的微笑。
“您是说…”兰伯特睁大了眼睛看着夫人。
多琳夫人点点头然后说:“不过为了这变化符合我们的利益,我希望您手下最善战的骑士乔装到乡野间,等待我的指使。”
就这样,当多琳夫人察觉到对手的洞察之光照到自己身上后,她选择静悄悄地后退,退回阴影中。而她的对手仍然没有意识到这变化,海伦正为这几天的胜利高兴不已,不管怎样现在谷登堡公爵和兰伯特是貌合神离了,一但寻找到维纳斯只要积攒力量,这裂痕就会成为使叛逆覆灭的突破口。这证明自己不仅能够不依靠好友的青睐行事,甚至能在维纳斯受难蒙尘的时候维护她的利益。
“您说我将来不会也变成多琳夫人那样吧,”海伦对贝尔薇娅说,骑士没有食言南特爵士被迫回去处理自己的领地后,她主动留下来既作为代表也作为海伦的助手,“我现在感觉这是件有意思的事了。”
“不会,我现在看见那位夫人就背后发凉,但我看见您却心里发热。”
“您这话真是的…”海伦笑着嗔怪了贝尔薇娅两句,然后突然转而叹息说,“只是不知道维纳斯现在何处,她若是有什么不测我们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海伦近些日多次祈求神谕都得不到确切的信息,这块巨石悬在海伦心上,每每想起就让她寝食难安。
“您现在还用不着为这件事叹气呢,我才刚刚见您转愁为喜。”贝尔薇娅说,随后她把话题岔开。在言语间海伦明显能察觉到骑士常常犹豫不决,似乎在纠结什么,有好几次她刚刚张口就又把话咽了回去。整个晚上,海伦都在猜测贝尔薇娅到底有什么瞒着自己直到深夜也没有睡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阵后海伦走到床边想要透透气,在目光百无聊赖地扫过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时,她猛然发现在对面的塔楼上今天多了往日不曾有的光亮,很快那光亮蔓延开来——软禁埃莉诺公主地塔楼正在燃烧!
随即混乱的声音也像火焰一样飞速地蔓延开来,就在海伦的门前也响起迅速而嘈杂的脚步声,很快叫喊声、脚步声、木料燃烧的烟尘,赤红的火光把冥府的炼狱带到了王宫里。海伦也在这巨大的恐怖中瑟瑟发抖,当房门突然发出响动时,她几乎倒在地上,紧接着几个卫兵就闯了进来。
“你们要干什么!”海伦吓得连连后退,一直到背靠墙壁。但很快贝尔薇娅跟着那几名卫兵也走进屋来,海伦才松了一口气连忙抓住贝尔薇娅的手臂。女骑士现在虽不是全副武装,但也配着战时用的剑身上穿着软甲。
“您别担心,我们只是确认您还在这就行,只要您配合这里就是安全的。”卫兵还是向往常一样冷冰冰的,但在这幅面孔之下的紧张是隐藏不住的,“贝尔薇娅骑士要求来保护您,不过从现在开始,两位都不能随意离开这里。”
说罢卫兵又碰地一声把门关上,接下来还不等海伦问话,贝尔薇娅就从房间的角落里轻车熟路地找出绳子、一柄剑、面罩和甲胄。海伦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准备下这些的,一眨眼的功夫贝尔薇娅已经把绳子固定好,可以供人上下了。
“您难道想……不,我们现在不可能逃出去的…”
贝尔薇娅忙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随后她到近前亲吻海伦的面颊低声说:“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您只要呆在这里注意好自己的安全就可以,千万不要让人发现我出去了,等我一离开,就把绳子收起来,回来时我再给您信号。”
贝尔薇娅说完就顺着绳子离开了,留下海伦一人为她提心吊胆,动乱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晨,海伦也整整一夜站在窗户旁边,甚至都没有坐下。当清晨的钟声敲响的时候,那个让海伦挂念了一夜的身影才出现在下面。海伦赶快放下绳子,贝尔薇娅的斗篷上沾了些血迹又有烟熏的味道。
“您到哪去了?”海伦边帮骑士换衣服边关切的问道。
贝尔薇娅没有回答只是叫她快向卫兵要些水来洗漱,海伦心里清楚昨夜的事必定和贝尔薇娅有关,现在她匆匆忙忙地必然是要掩盖什么,便不再追问向卫兵要来水洗漱。
骑士刚刚洗漱完毕换了新衣服,门外就响起一阵脚步声,兰伯特伯爵突然亲自造访。一进门,明眼人就都能看出伯爵正压着一股怒气,他面色铁青,鹰似的双眼看向谁,谁就会觉得被两把锐利的刀子狠狠插上。
“大人,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海伦忙抢先发问,免得自己落入被咄咄逼人地盘问的境地,也因为伯爵的气势外强中干不同往时。
气势汹汹的爵士没有料到自己的凡人竟有勇气先声夺人,用更阴冷眼神盯了海伦一会后冷冰冰地说:“昨夜有人行刺埃莉诺公主。”
即使海伦早已料到昨夜的事和公主有关,在听到伯爵的话后她还是难以置信地愣了好一会,正是这震惊的神情让伯爵把目光从海伦身上移开转向贝尔薇娅。
“您昨天晚上在哪里,骑士小姐?”
贝尔薇娅显得悔恨万分,她哭丧着脸说:“我一时心急赶到这来保护海伦,当时如果知道是有人想伤害公主,我就应该到那里去。”
“不,无关的人保持原位才是对宫中安全最大的贡献,”兰伯特仍旧冷冰冰的,他仔细地观察着骑士,直看得骑士背后发寒生怕让伯爵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可您看起来很疲倦,您整夜都呆在这吗?”兰伯特直直地盯着贝尔薇娅问。
“是的大人,她昨天晚上一直陪着我,陪着她的未婚妻。”海伦忙挡在贝尔薇娅面前对伯爵说,“况且您可以问您的守卫,他们看着贝尔薇娅来,并且一直在外面。”
和守卫确认后,伯爵的表情才稍稍缓和,尽管任何人都看得出他还是皮笑肉不笑:“你们这些年轻人……我竟还不知道南特家的海伦小姐已经有了佳婿。”
“公主殿下怎么样?她伤得严重吗?”贝尔薇娅忙问。
“殿下受了伤,但性命无虞。我想要么是她幸运无比,要么就是刺客是个笨蛋,再或者……就是有人另有所图。”兰伯特意味深长地看着两人说完这句话后就离开了。
海伦和贝尔薇娅这才松了一口气,听伯爵的脚步声远了后海伦立刻把焦急的眼神投向贝尔薇娅,她知道自己的骑士必然知道其中究竟。
“既然公主没事那就可以松一口气了,”贝尔薇娅如释重负地说。
“您知道更多,到底是谁竟然去刺杀公主?”海伦不甘心地追问,她知道骑士一定在跟自己装傻。
“是我。”
贝尔薇娅坦荡自然地回答海伦,弄得她不知道骑士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疯狂了。
“或者是谷登堡公爵…”过了一会贝尔薇娅又说,“毁了兰伯特现在手中最重要的底牌,他才是最大的受益者不是吗?”
“这个愚蠢又疯狂的叛徒!”听了公爵的名字后,海伦咬牙切齿地说,“我们必须尽快救出埃莉诺殿下!”
“对,因为兰伯特这里不能保护她,如果又不准备让埃莉诺成为女王,那就没有什么理由留她在这里。”
“对这是个机会!”海伦说完猛地一怔,随后以一种难以置信地表情望向贝尔薇娅,“亲爱的,别骗我,您一定和这件事有关系对不对?”
贝尔薇娅不愿欺骗自己的心上人,于是她说:“一个骑士必须诚实,所以我不能否认您说的,但请您相信,我既没有疯狂也不会背叛您,我所做的绝对无损贵族的荣誉。”
海伦哪抵挡得住贝尔薇娅清澈的目光,骑士虽没有彻底坦白但有了她的保证那也足够了,海伦便不再追问下去。
此时更加焦急地还有谷登堡公爵,有人只认,去行刺公主的人身上有他臣属的纹章,现在他面临着和盟友决裂以及与洛林亲王交恶的危机。亲王此前为了家族的继承人还可委曲求全,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忍无可忍。没几天亲王就宣告,如果有人伤害了埃莉诺公主那便等同于向西境开战成为洛林家族的仇敌。
公主尽管腹部被伤,但却避开了所有险要部位,若不用众神眷顾解释的话,那一定是刺客有意为之。兰伯特尽管知道这些,但也只能当哑巴,古登堡公爵在事发后立刻成为众矢之的,他匆忙地奔走试图把自己跟袭击的干系甩开,为此他甚至不惜向亲王保证要尽快将公主送回。
“既然亲王这么着急见他的女儿,那我们不妨就做个顺水人情,如果殿下在半路上遇了不幸,正好让我那位贪得无厌的兄长和亲王鹬蚌相争。”伯爵夫人仍旧对此轻描淡写。
“这样做的话我们就没有别的有力人质了。”伯爵还有些犹豫,洛林家族谈不上能征善战但实力雄厚,莫说是在王国里,就是在众多能在参与帝国议事的诸侯中相比也能让许多人自愧不如。
“我们的一只猎鹿犬已经探到了女王的气息,您若是不放心,就先许下承诺,等到时候再兑现。”伯爵夫人悠然地说,“一柄顶细的好像装饰品的匕首,又正好刺在那位置上,我们娇小玲珑的公主身上一共才多大点地方啊,不过既然他们觉得这就是Abzugsschach,那就让他们先得意吧。”
“我的夫人,您可不要与命运对赌。”
伯爵夫人听后只是笑而不语,这充满神秘感的笑容让人被她的绝代风华迷住也让人不寒而栗。
不久后一名信使到了亲王的宫廷,面对怒气冲冲的亲王和众多西境贵族,这名信使显得诚惶诚恐,在他觐见亲王之前还参观了亲王麾下的军队,此时西境便是一只展露獠牙的狮子,不仅军队装备精良士兵雄壮,就连宫廷中的贵族也都一改往日锦袍华服的奢侈装扮而是着甲佩剑,似乎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