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接到中军号令,先锋军结束休整,开拔攻打樊城
原本平静的军营一下子就沸腾了起来,别浦出了大帐,铠甲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冰冷而拒人千里,将她的面容衬的愈加凌厉,吴初凉看着她在一众军士的恭敬眼神中翻身上马,觉得这人如此陌生
她是谁?是自己在山洞中遇到的虚弱探子?是昨夜絮絮嘱咐自己凡事忍忍的别浦?还是将要屠杀自己同胞的女夜叉?
吴初凉陷入了一种恍惚,她的心左右拉扯,没有定处,旁边的军士推了她一把,将她拉回现实,她恭顺的低着头,随军士来到刑姥姥的奴营,营地中已经悄无声息的跪了一片奴隶,她也连忙跪下,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刑姥姥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说话时慢声慢语一双笑眼慢慢眯着,吴初凉曾亲眼看见过他慢条斯理的活剥了一个逃跑的奴隶,挂起完完整整的一张人皮,手艺精细的令人发指,那漫天的惨叫和血色糊在吴初凉的意识中,以至于只要一靠近他,就生理性的泛起颤抖
由于之前有过南边探子假扮私奴混入军中获取情报或军官沉溺情事延误军机的先例,因此军中奴隶的管理异常严格,逢大战奴隶会被统一安置在奴营,奴营建制独立于军队之外,直接受上都管辖,即便是再高的军衔,再受宠的私奴在此处也必须把自己埋在泥土
吴初凉老老实实的跪着,默默忍受着粗粝的沙土对膝盖的折磨,昨夜将军一点点的将这其中关系为她说明,似乎初到时她的那次反抗给别浦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生怕她再因倔强而招致毒打
吴初凉想起她那异常郑重又略有担忧的表情,后悔昨夜没有与她说一句:“你放心。”之前她是真的不想活了,所以才拼尽全力求一个死,那耗尽了她的勇气,再也没有反抗的心气了,现在的她也只能抓住大人给的这个活
“规矩,你们都懂。”刑姥姥负手弓背,声音不响却噬人心魄:“咱不管你们在各位军爷那边有多宠,在这儿这几日,都给我安分点,不该起的心思别起,不该做的事别碰,老老实实的,咱们就都能相安无事。”
吴初凉感觉有一道阴冷的目光在说这话时压向自己,浑身上下的汗毛几乎都要炸开,汗水瞬时浸透了后背,只得将头垂得更低,他们这些军官的私奴被五人一组绑成一串,由军士押送落后前军半日前往樊城
一日行走下来几近脱力,吴初凉瘫倒在地上,死死咬着牙竭尽全力忍耐着军士将她背绑了一天的绳子解开,然后缓慢而小心的一点点挪动自己的双臂,密集的蚀骨酸麻将她的眼泪激了出来,嘴中发出无法抑制的呜呜呜的痛吟,待缓过这一阵,吴初凉才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被驱赶着,开始安营造饭
吴初凉轻轻的活动着双臂,让被绑缚的血液快点恢复流动,她们作为军官私奴已经算是好的了,其他奴隶还需背负重物,行走稍缓便是一阵鞭打,这才是身为奴隶的常态,吴初凉有些自嘲的想,那些温声关怀,热饭暖床,只是意外,她成为了名为别浦娜赫,一个敌军将领羽翼下的意外
先锋军攻打樊城的计划并不顺利,樊城守将闭关死守,让战况无法推进,只能先围城寻找突破,仗打了小二十天,进入僵持,吴初凉这批军官私奴被允许回到主子身边随侍,吴初凉难得被准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物,带到别浦休息的营帐
分离再见,她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又唾弃自己竟对一个杀戮自己同胞的敌军将领心存期待
进了营帐,却见扰她心绪的人竟然手脚大张的躺在地上,吴初凉不知所措,愣在原地,别浦听见声音,微微抬头见是自己那许久未见的私奴小娘,不由得露出一个疲累的微笑,也不起来,只冲她勾勾手道:“阿凉回来了,来。”
吴初凉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没有意识到她唤的是自己,直到别浦又叫了一声,她才回神,忙走到别浦身边,低头,正对上那人的脸,似乎是角度问题,她竟觉得这人宛若一个易碎的糖人,疲惫,无助,虚弱,焦躁拼凑在身上,一碰既碎
吴初凉的心颤了一下,连忙跪下,将自己压得低些,哪有私奴俯视主子的,她竟然还觉得她可怜
”哎呦,怎么又跪了。“别浦转过头,看小娘规矩得跪在身边,有点无奈:”这好不容易改的,才离开这么几天就又变回去了,刑姥姥可真是好手段。“
她关切仔细打量小娘消瘦的下巴:”好不容易养起点肉,果然又没了,瞧着气色倒还好,没挨打吧。“
吴初凉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关心,没说话,只摇了摇头,别浦一直抬着脖子看她,有些累,便道:”没有就好,你别跪着了,陪我一起躺会吧。“
吴初凉猛地抬头看向她,不知她到底何意,别浦却是真的没多想,她见小娘还愣着,就伸手拽住吴初凉垂下的衣袖,摇了摇:”躺一会嘛,就一会,很快就起来。“
吴初凉被她如幼童撒娇般一晃马上没辙,只能与她并排躺下,小心翼翼的隔出一段空隙,吴初凉本以为别浦要做什么,但她却真如自己所说的一样,只是躺着
慢慢的,之前相处的感觉似乎也回来了,吴初凉松懈了下来,连带着那些复杂的情绪都变得安静,在自己的身体里缓缓流动,她偏过头,看到身边人漂亮的侧脸,高耸的鼻梁和明亮的眼睛,她斟酌着问:”将军,是因为战事在烦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