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因为战事在烦心吗?“
私奴过问战情是大忌,这话倘若要是被刑姥姥听到,她的这张皮便也保不住了,但她控制不住,她太想知道了,到底是什么让这个人变得如此脆弱
”嗯,算是吧“别浦似乎没有警惕之心,宛如和一个朋友在闲聊
”樊城,很难打?“
”不难的,再有两日,城中必乱,很快就要破了。“
吴初凉听闻此言心情复杂,这些年她在南庭军中,看多了污秽之事,知道南庭灭亡只是早晚问题,可此刻听闻樊城将破,又对自己的同族故土泛起说不出的心酸,樊城过后再无重镇,南庭是真的要没了
她控制着心中酸楚,继续问:“既然这样,那将军为何事烦心呢?”
“对啊,我为什么心烦呢?”别浦呢喃着重复这句话,也偏过头看着她:“你说,这樊城守军,为什么要封城顽抗呢?”
四目相对,吴初凉被刺的微微皱了皱眉:“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
“明明南庭大半已经败了,结局已定,即便死守也无非是时间问题,完全没有任何希望,这样耗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吴初凉几乎不敢置信这人话中的无耻,心中火气骤起:“所以我们就应该马上投降?都来给你们北人当奴隶?”
别浦看这小娘对自己怒目而视,眉峰深锁,这又哪里有身为奴隶的自觉,但她又觉得这样的人鲜活有力比那只知道跪的空壳子要美好许多
“可是,活着不好吗?”别浦眼神恳切:“阿娘送我来军中时就只叮嘱我一件事,活下去,只有活着才可能找到出路,人只能走这一遭,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呢?”
“是我们南人不想好好珍惜吗?”吴初凉被这假惺惺的悲悯恶心到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腾的一下坐起身,俯身逼视别浦:“是你们北人要打过来!要占了我们的家!我们珍惜性命,所以就应该赶紧投降,跪在你们脚边,给你们做奴隶,感谢大人的不杀之恩嘛?”
别浦似乎被吴初凉眼中射出的怒火灼痛,她偏了偏头,断开目光,依旧自顾自话:“可是,能活着啊,不论如何都能活着啊。”
吴初凉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失望的看着眼前人,也对自己的轻信感到幼稚,竟还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
别浦没有看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面,吴初凉很想扇她两巴掌,让她从那种狂妄的自我感动中醒来,她们不需要这让人恶心的可怜,别浦却在此时抬手用臂弯挡住了眼睛:“是死的人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还要这么顽固呢?”
“什么?”吴初凉皱了皱眉,语气不耐的反问
“只要提前两天,只要提前两天,就可以不用死了,明明就不用死的啊。”
别浦喃喃自语,吴初凉猛的在她话中琢磨出些什么,惊恐的睁大双眼,一把拉住她遮挡面孔的手臂,想确认她话中的意思,但是却没有拽动,只听见无力的反复叨念,伴随着哽咽泄了出来:“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我不想再杀人了,我真的不想再杀人了,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呢。”
吴初凉愣在原地,宛若雕塑
战事果然如别浦预料的一样,三日后,先锋军攻破樊城,大军入樊城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刺眼,照亮每一个能隐藏的角落,北军主帅大皇子显目达山的将令与北军的利刃一起弥漫在这座城中
樊城军民负隅顽抗,为以儆效尤,凡是参与抵抗,资助抵抗之人,同三代族人,尽屠之
吴初凉随别浦被安置在城中府衙内宅,那日她从旭日东升等到夕阳西下,宅邸外漫天的哭喊让她浑身发冷,她看到将军身着甲胄缓缓归来,一身的血污,连眼神中都是摄人的杀气
将军立在院中望着她,淡漠的说:“我不能放你留在樊城了,倘若被人知道你曾是我的私奴,你绝无好死,你只能跟我走。“
吴初凉一点点走近她,别浦似惧怕一般向后躲了一步,又站定不动了,这小娘什么也没说,只如往常一般,伸出手帮她卸甲,将那沾满血迹的甲胄一块块仍在地上,显露出里面隐藏的柔软女子
这人有些高,吴初凉伸出手揽住她的脖子,微微往下压了压,将军僵硬的被她拥抱
吴初凉摸摸她的头,如安慰一个稚童,告诉她:”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
很多年后,吴初凉还记得那一刻,记得湿润的肩膀,被紧紧箍住的疼,和压抑而连绵的哭声,她在那一刻终于明白别浦说的那句
” 谁不是奴隶呢?你我都是一样的。“
也第一次萌发出想要照顾怀中这个脆弱女子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