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惹尘埃
Elsa伫立窗前,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和那个愚蠢至极的问题,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自己一定是鬼迷心窍,才会引导着她注意到自己的不同。对方不过是随水而来的陌生人,待她养好伤,便可以送她离开,此生不会再相见了。缘分浅短,她又何必如此推心置腹?
她这样想着,却无法骗过自己。没有人会向往绝对的孤独,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终有一日不再孑孓独活,哪怕形单影只,内心却依旧有所惦念。
她像在雪山上迷了路,独自一人、日复一日地徘徊在这里。无论她走到哪里,走了多久,眼前永远只有一片纯白,没有任何的色彩。终于,她遇到了她。即便看起来,这个人的处境并没有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却依旧足以让她被冰封了太久的人生回温。
像奄奄一息的篝火,每一点微弱的光芒和温暖,都那般珍贵。
山中的夜,安静异常。河边的人四处张望,好似在寻找着什么。他抬起手,满脸疑惑,挠着自己后脑勺的短发,又看了看站在身边同样困惑的鹿。
“我们来错日子了?为什么今天没有收到冰?”下一秒,他伸手揽住鹿的脖子,用另一种像傻子一样的声音说道,“书也没有人拿走~~”
难道是位置不对?他满心疑惑,顺着河流继续寻找。不会错的啊,这十三年来,他在这个位置取过无数次冰块,怎么今天会找不到呢。
他的鹿在他身后发出奇怪的声音,引着他不得不退回来查看鹿的情况下。
“怎么了Sven,”他的鹿仔细地嗅着地面,随后露出了惊恐的神情,“你发现什么了?”
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踱步,蹲下身子查看起驯鹿紧盯着的位置。地面上不知是什么的液体,在月光下显得漆黑深邃。他用食指触碰,在指尖留下冰冷却又黏腻的触感。他将手指贴近鼻尖,嗅到了浓郁的、如铁锈一般的气息。
是血?
“Kristoff?”
他皱着眉,思索着河边为何会出现大面积的血迹,本就找不出的头绪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女声吓得彻底无影无踪。他几乎是弹离地面,站直了身体,将双手隐藏于背后,有些警惕地看向身后的人。
“你是Kristoff对吗?”女人的笑容像一杯温度适中的清茶,“你长大了许多。”
“你是…Elsa?”面前的女人显然也不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可高贵冷艳的气质不会变,“你也长大了许多,你变得…不同了。”
即便这些年始终联络着,可面对面时地交流,这还是第一次。Kristoff不禁感慨着,她的面容、穿着,哪怕是她的音色,都如此浑然天成。如同一块精美的万年冰川,致密又清澈,看上一眼都是上天的眷顾。
“你…在等我吗?”Kristoff问的有些心虚。他实在想不出,这般美好的人有什么理由在深夜等待他——一个卖冰块的乡下人。
“是的。”但答案总是让人欣喜,“我需要你的帮助。”
Kristoff看着她,面色微紧,目光一直在Elsa的身上没有移开。商人的本能,即便面前是为优雅美丽的少女,没谈过酬劳,他也并未急着搭腔。
对方没有给予回应,Elsa的眼眸垂了垂,权衡片刻,继续说道,“我需要一些衣物,女式的,比我小些的尺码,还需要一些高营养的食材。我知道,我们并不算熟络,也许我的请求有些唐突,但我能委托的对象,也只有你了。”
Elsa的声音低低的,努力想隐藏目光中的卑微。Kristoff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眉宇间透着微微的怜意。如此身姿高傲的人,放低姿态说着请求的话,有点让人看不下去。
Kristoff并不是喜欢打探消息的人,他在意的不过是他能得到多少利益。至于她为何突然找寻这些、要赠与何人,即便他内心存有疑虑,也不会询问与自己无关的这些。
“什么时间要?”
“太阳升起前。”
Kristoff点点头,显然他并不指望这个与世隔绝的美人能说出什么具体的时间点。
“谈谈报酬吧?”
林间的阳光有着神奇的魔力。
那滚烫的温度能够驱散漫长黑夜中让人颤抖的寒意,为崭新的一天奉献自己全部的能量。仿佛树林中的生物是阳光孕育的孩子,她将自己毫无保留的释放,无论在树林眼里,她是温柔的母亲,还是多管闲事的陌生人。
Elsa将食物放入厨房,带着簇新的衣物走向卧室。她双手攥紧了衣物的料子,掌心竟觉得汗津津的。该如何开口呢?她暗自思考了无数个方案。
要询问她休息的如何吗?要询问她的伤势吗?还是问她早餐想吃什么更为亲和呢?
就这样在卧室门口站立了许久,才下定了决心般的,犹豫着敲了几声,缓缓推开房门。明明是自己的住处、自己的房间,却因里面住着一个特别的人变得为难起来。
视线先一步进入室内,屋内陈设依旧,所有的事物都未曾动过一般。可唯独床榻变了,床褥平整,不带一丝褶皱,好似从未有人在此留夜。Elsa将手掌抚上床铺,她的手天生冰冷,如打了场雪仗快被冻僵的温度。也正因如此,她对微弱的热度也异常敏感。
床还是热的,人应该刚刚离开。
阳光倾洒入房间,顺着Elsa的脊背铺落开,她却没有察觉到丝毫暖意。不过一夜,那人便彻底消失了一般。她带着一身伤口,独自一人若在这山林之中,恐怕凶多吉少。她目光望向窗外,陡然间她亲手所建的最安全的冰宫恍若囚牢,四周的山林也变得阴郁森然。
她自以为获得了难寻的篝火,谁知稍纵即逝,再也瞧不见。
她似乎很善于与自己和解,但依旧需要些时间。她垂目望着手中的衣物,内心竟袭上一股怅然若失的痛楚。
而下一秒,她内心复杂的情绪被耳后的声音打断,那熟悉的金属摩擦发出的声响。她内心涌上一阵欣喜,可未待她回头,身后的人抬起手臂,用手铐间的铁链狠狠勒住她的脖子。她被那强劲的力道勒的向后倒去,脊背贴着身后人的胸膛。
她无法呼吸,眼前愈发的黑了,只有喉中能够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很清楚,身后的人带着杀意。
“你昨晚不在这里,你去哪里了?”Anna的手臂向后用力,低声问道,“你到底是谁的人?你为谁卖命!”
眼看脑子里有什么快要绷断了,屋内的气温也降了几度。手中的衣物自然脱手,不轻不重落在地上,发出些不大不小的声响。Anna随之看去,手上也松了些力气。
“这衣服…给我的?”
Elsa剧烈的咳嗽着,勉强点了点头。白皙纤细的颈部哪里经得住铁链的折磨,留下了鲜红的印子。Anna再次抬起手,放开了Elsa的身体。她随手拿起桌上冰制高脚杯,用力在桌角砸碎,用尖锐的一头指着那柔弱的躯体。
Anna就这样和她保持着绝对安全的距离,即便Elsa看起来如此的温柔美好,可“看人不能只看外表”的道理,Anna从小便知道。她拿出自己全部的耐心等待着,等到Elsa止住了咳嗽,她的喉咙可以再次发出声音。她神色略显痛苦,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衣物,轻描淡写地弹去上面的冰碴。
Elsa缓缓直起腰,再次与Anna对视。意外的察觉到Anna的目光中有一丝愧疚,甚至有些躲闪。Anna握紧了手中的杯子,又向Elsa靠近了半寸。她甚至希望Elsa开口说出自己的目的,无论有多黑暗,她都可以内心坦荡地杀她灭口,不会有半点愧怍。
“你试试看,看看合不合身。”
“……”
“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但总比你现在这身要好。”
“你到底是谁?”Anna努力瞪着自己的眼眶,生生的疼,却不敢放松,“你替谁来杀我的?”
“我昨夜说过了,我不是任何人,也不认识任何人。”Elsa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有些烧灼的脖子,“我对你没有恶意。”
“为什么要救我?”
“我不知道。”
“我问你,为什么要救我!”她吼的歇斯底里了些,内心巨大的悲伤裹挟着愧疚、悔恨、感动,如海啸般打来,让她本就满布疮痍的心灵彻底溃散。
“也许是因为…我们很像吧?”
山下的城镇中,热闹非凡,远远便能听到喧闹之声。与无人的林间相比,相差甚大,恍如隔世。商人高声吆喝着,售卖各式各样的商品、居民三三两两结伴出门采购、侍卫在城中巡视,不会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Kristoff牵着Sven,穿梭于人流拥挤的小巷。从Elsa那里得到了不少的好处,他将其变卖,索性买了兜新鲜的胡萝卜。从口袋中拿出一根,自己咬一口、Sven咬一口,边吃边走。
他随处走走看看,不久便被不远处的人群吸引。他快步上前,借着Sven的庞大身躯挤到了人群的最前边。
Kristoff眼中闪过一抹不屑,原来是张贴的悬赏通缉。现在这个世道,想做别的难,做个坏人格外简单。他一目十行,快速阅读着这位“通缉犯”的各项描述,直到他看到了赏金的金额,眼中绽放出了久违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