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扰了，请问知惠子老师在吗？”神乐久登毫不客气推开保健室的大门，里面空空如也，长长的白外套搭在椅背垂下一角，桌子上放着的是还散发着热气的满满一杯香浓咖啡，神乐久登驻足在门口，搓揉眉间，发出了无奈叹息，“我早该想到的，知惠子老师肯定又是跑去哪里偷懒了，每次都是这样，快要到下课的时候，她总是会提前偷偷溜到某处去躲上几分钟，借以让学生误会她不在有事外出，好省下一堆麻烦事。”

“真得找个机会好好说教说教她，好歹也是个老师，怎么能丢下前来求助的学生不顾，起码本职工作要处理完毕啊。西宫同学，在门口傻傻站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先进去等她吧，应该不用过多久知惠子老师就会回来的。”

神乐久登领着西宫镜迈入保健室。

西宫镜扫视了圈保健室的布置，还是跟先前一样毫无变化，熟悉的物件位置摆放，熟悉的床褥被单，这间小房间内的时间像是被凝固住了，春去夏来、暑寒秋冬，淡淡的生理盐水味道永远不会消散，西宫镜捏着手臂上的绷带，开口问。

“神乐同学，你和知惠子老师很熟吗？”

“是啊，西宫同学你先坐下休息会，我给你找杯子接点喝的。”神乐久登不知道从什么角落翻出来一张小凳子，她转到办公桌上继续折腾，口中念念有词，“毕竟我是保健室的常客，这里可能比我家还要熟悉，一年级的时候几乎天天待在保健室里和知惠子老师作伴，所以我和知惠子老师的关系要好也挺正常的吧，而且，比起老师和学生的关系，知惠子老师更像我的姐姐。”

“哎呀，莫非说...西宫同学，你吃醋了吗？”

神乐久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了手中翻找动作，笑眯眯问。

西宫镜幽幽反问。

“才没有。倒是神乐同学，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忘找机会捉弄我吗？”

“因为想看到不一样的西宫同学啊，尤其是想看到只在我一人面前吐露真实心迹和想法、卸下所有伪装的西宫同学。更不用说害羞的西宫同学脸上的可爱表情，那一定是会像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一样，透着欲拒还迎，三分娇羞七分楚楚可怜的美好事物，那绝对是对我的无上奖赏，是能滋润我残破身躯的生命养分。”

“......”

“西宫同学，你脸红了？”

“我没有。”

“诶～那你突然捂住脸干吗？”

“神乐同学，你要是没头没脑突然跟别人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别人可是会把你当做神经病，记住了，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这么说哦。”

西宫镜避开话题，从指缝间偷瞄她，尽力平复着涌动的心情。

神乐久登轻车熟路扯出了只封存的纸杯放到办公桌上。

“当然，这些话我只会对西宫同学说，高木老师曾经教过我们一句成语叫做以己度人，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我会用想要求西宫同学做到的标准来先对待自己，我只会在西宫同学面前展露出毫无保留，不设任何心防的自己，虽然我并不知道这是否会给西宫同学你带来什么负担，但我必须大胆试试，请原谅我的任性。”

“既然这样，神乐同学，你需要向我坦白一件事。”

西宫镜觉得自己脸上温度退下了不少，长长吐出一口大气，放下捂脸的手掌，沉沉开口。

神乐久登在办公桌上忙上忙下，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小袋速溶咖啡，得意朝西宫镜晃了晃。

“唔，你问吧。对了，咖啡要加糖吗？”

“嗯，我喜欢甜一点的口味。神乐同学，你的病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在保健室的原因，所以西宫同学才想起这件事了吗？”

神乐久登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笑了笑弯下腰去找放在桌角边的热水瓶。

西宫镜紧紧追问。

“跟保健室无关，我一直都想找个机会好好问下神乐同学，只是一直没有恰当的时机罢了。好啦，神乐同学，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不知道。”神乐久登干脆利落撕开包装，依次倒入咖啡粉，以及准备好的热水和白糖开始搅拌，“高木老师不知道，知惠子老师不知道，去过的那些医院里的医生也还不知道，他们建议我留下来住院查看，盘查病症，根除病灶，但我没有同意，我身体里的病就连我的父母都不知道是什么。西宫同学，现在没有人知道，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咖啡泡好了，给，西宫同学，慢点喝，小心烫。”

神乐久登小心翼翼将热腾腾的咖啡递过去。

但西宫镜没有伸手去接，她瞳孔里结着冰，薄薄的冰片反射着冷淡的光。

“那神乐同学是觉得无所谓，所以才不继续去医院吗？”

“可如果我待在医院没来学校，那我岂不是要永远错过西宫同学？”

神乐久登保持着玩笑的态度想要冲淡这股突然紧固起来的氛围，咖啡在两人中间散发着热气。

西宫镜抿着嘴唇摇头，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我不渴，神乐同学。你对我仍旧有所保留和隐藏，我不会去指责和追究你如此做的理由。另外，或许我不该对其他人选择的生活方式指指点点，但我想有些东西必须要说出来，你对自己撒谎了，神乐同学。”

“西宫同学，你生气了？”

神乐久登没有见过西宫镜脸上这么严肃的表情，拉过知惠子老师的凳子，捧着纸杯坐到了西宫镜面前，盯着她清亮的瞳孔，一字一句慢慢道：“不是我想故意隐瞒，是情况很复杂，讲解说明的话太麻烦啦。西宫同学你知道我仅仅在小学六年的时间里就转过多少次学吗？一共是十三次，每年搬两次家几乎成为了我生活的常态，新的城市新的学校，每年都是不一样的同学和老师，还有不一样的医生和住院环境。

每次换个崭新地方，那些熟悉的同伴和景色就和我背道而驰。也许对别人来说是新鲜的体验，但我已经厌倦了漫无目的的前进，我想停下来，有个安稳的休息地方。但只要我在病床上待着，就永远没有这个机会，他们永远会推荐我去下一个更好、设施更完备的医院，说什么保证能为我介绍更好的医生，但我知道，迟早等什么时候国内走完了，我就该去国外重复这套流程了。

我不希望自己辗转在路上耗费此生仅有一次的青春，我心里清楚自己渴望的是什么，我希望能和普通人一样坐在讲台下听老师上课，和同龄的学生一起吃便当，和要好的朋友手牵手回家...我只有这么一些简单的愿望，能维持这种平常的生活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神乐久登说完，啜饮了一口纸杯中的咖啡，俏皮吐了吐舌。

“哎呀，好像还是苦了些，我再去加点糖。”

“......”

西宫镜没说话，而是拉住了想要起身的神乐久登，抢过她手中的纸杯，将里面咖啡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