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十四章 自杀/童年受欺

作者:孤野的无性恋
更新时间:2023-02-11 1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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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章大致为纪实,详写了我从小学起到后来会想要自杀的原因。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读者也和我一样,如果是的话,那我希望接下来的故事可以给你一些治愈,因为后面的故事也在治愈我自己。


01 死亡


第一次认识死亡是曾祖父去世的时候。那时候她三岁,父母工作忙无法照顾她,她便在乡下和奶奶生活。曾祖父是爷爷的父亲,爷爷去世得早,曾祖父倒长寿,去世时已经八十高龄。


依稀记得那是一个早晨,天刚蒙蒙亮,知音早早就被奶奶叫了起来。


奶奶说:“祖祖(曾祖父)死了。”


小小的人儿还不知道“死”的具体含义。她跟着奶奶来到祖祖睡觉的房间,奶奶让知音站在外面,不让她进屋。知音透过窗子,看见躺在床上的祖祖,她知道,祖祖再也不会和她争饼吃了。


祖祖年轻时是医生,家里还留有着祖祖曾经用过的听诊器,废旧的针筒,知音把它们当玩具。当知音开始记事时,祖祖就瘫在床上了。在知音两岁多时,一次夜里发烧,祖祖还用枯木般苍老的手给知音打过针。祖祖行动不便,奶奶常叫知音给祖祖端饭。有一次奶奶烙了香甜的饼让知音给祖祖送去,知音也想吃那个饼,所以非常不情愿。


祖祖的葬礼在第二天晚上举行,那晚,好热闹。许久不见的父母和叔叔都回来了,妈妈还带来了甜美可口的荔枝。那是知音记忆里第一次吃荔枝。所以,她感觉不到死亡的悲痛,取而代之的是和父母团聚的欢乐。村里的人都来参加葬礼,乐队奏出明亮的哀乐。可知音听不出哀伤,她只知道邻家弟弟的妈妈唱了一首又一首歌,她是乐队的主唱。院子里支满了桌子,大家吃完饭,便打起了麻将。


伴随着嘈杂的歌声、麻将声,知音在妈妈香软的怀里沉沉地睡去。在这遥远又清晰的记忆里,她没有看到一张悲伤的面孔。或许,是生命刚发出新芽,还看不懂死亡。


02 自杀


“自杀”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脑海里是五岁左右。那天电视里一则有关自杀的新闻引起了家人的议论,但她还听不懂这个词。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杀”抱有好感?大概是上小学的时候,她从电视里,从课堂上,逐渐明白了“死”就是永远地睡去,再也不会醒来。既然不会醒来,那痛苦也不复存在了吧?如果死了就不再痛苦的话,那人为什么不能自杀呢?她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思考着这个问题。朋友的欺负让她痛苦,学习成绩下降让她痛苦,父亲的坏脾气让她痛苦,她的自卑让她痛苦……痛苦让她对死亡抱有一丝亲切感。


可是,自杀并没有那么容易。刀捅?下不去手。跳楼?万一摔成残废更痛苦。上吊?家里没有用来悬梁自尽的房梁。毒药?对,毒药。听说虾的头是有毒的,每次吃虾,妈妈都让她把头扔了。是不是把虾头吃下去,就能毒发生亡?她天真地想着,但不敢轻易尝试。


她要找一个万念俱灰的时候,自杀。


自杀,是她的秘密。坚决不能让父母知道。可是她没有守住这个秘密。记不清是哪一次亲戚们聚在一起闲聊,聊起了相貌。大家都说知音的父母郎才女貌,妈妈的美貌是有目共睹的,爸爸也是仪表堂堂。说起仪表堂堂,语文课上,老师讲到这个词语时,说:“俞知音的爸爸就仪表堂堂的。”同学们纷纷投来了羡慕的目光。这么一对璧人生下的孩子,怎么就其貌不扬了呢?亲戚们的话语中可有点“正竹子发了歪笋子”的意思。妈妈也开玩笑说知音是全家最丑的。知音当场哭了,长辈们反倒乐了。知音以为自己长得漂亮,以为同学们是故意欺负她才说她丑,原来自己是真的丑。知音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她告诉几个姨妈说她想死。姨妈们可没当回事,小孩儿哪懂什么死呀活的。她们安慰了几句“天生我材必有用”“三分长相七分打扮”的话,便作罢了。


妈妈知道她想自杀,问了她的情况。她说了这些年来所承受过的痛苦。妈妈是往心里去了还是没往心里去,知音不记得了。从那以后,知音总会和妈妈谈论一些充满哲理性的问题。


知音说:“人是为了吃饭而活着,为了活着而吃饭。”


知音说:“妈妈你之所以爱我,并不是因为我是俞知音,而是因为我是你们的女儿。所以,没有人爱俞知音。”


知音说:“人活着只是受苦而已,没有意义。”


妈妈说:“你怎么就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单纯一点。”


妈妈说:“死,多痛苦呀。你以为跳楼不痛吗?”


如果死亡不痛的话,还会有多少人想活着?


死,是会疼的。知音必须等到万念俱灰的时候才能去死。绝望是止疼的良药。


知音五年级时,每天写小说,写诗歌。她的文字里总是充斥着“死亡”“孤独”“绝望”等消极的字眼。没有同学知道她在写什么,他们只知道俞知音作文写得好,还会写小说、写诗,但具体写了怎样的小说和诗歌,鲜为人知。因为所有想去偷窥她笔下的秘密的同学,都被她一个“滚”字拒之千里了。可总有那么几个好奇的孩子想打开潘多拉魔盒,他们趁着知音上厕所,偷偷拿出了知音正在写的文字。


《我睡了》


我睡得很单纯

眉宇之间露出一丝天真

我睡得很甜美

宛如一杯香醇的咖啡

我睡得很深沉

醒来已是下个世纪的黄昏

我睡得很陶醉

梦里弥漫着葡萄酒的香味

我睡得很清纯

是如生命一样的纯真

我睡得很唯美

如生长在彼岸的花菲

我睡得很昏沉

地狱的小鬼扰得让人头发昏

我睡得很迷醉

蒲公英也拥有着香味


不知为何我睡了很久很久

也许是因为我失眠了很久很久

在属于失眠的时间里

我睡了很久很久

不会苏醒

不会沉睡

但我睡了很久很久

我睡了

终于睡了


这是一首诗歌,同学们觉得好深奥,看不懂,他们翻了一页,翻到一篇未完成的随笔。


人还没有死,可魂魄早已去了天堂,那双看破人生的眼睛,除了绝望还是绝望。自己太孤独,好像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其实世界上本来就只有我一个人,只是我已经学会了孤独,所以不觉得孤独。如果可以重来,我不会像以前那样绝望, 而是比绝望更加的绝望。从昨天到今天,从今天到明天,原来时间是个欺骗……


看后,同学们百思不得其解,抓耳挠腮之际,知音回来了。他们触犯了她的禁忌。她惊慌失色,当她的文字暴露在同学们的眼底时,她感觉自己一丝不挂地站在众目睽睽之下。那个本子里,还有更加消沉、绝望、痛苦的文字。如果全被同学看到了,那么她佯装出来的自信、冷酷将被粉碎成飞沫。他们会发现,这个看起来骄傲自满、不可一世的人,有一个卑躬屈膝的灵魂。同学们一句不轻易的话,一个不走心的举动都可能会戳痛她的心。她生性敏感到如此地步,所以曾经才那么讨好那些欺负她的人,所以才承担下那些不属于她的过错。


其中一个顽皮的孩子见她来了,将文字高高举起。知音怒吼:“快给我放下!”


顽皮的孩子像吸入了笑气,五官瞬间缩成一团,一张畸形的笑脸,明晃晃地映入知音眼帘。看着那笑脸,就仿佛有尖锐恐惧症的人直视着剪刀的尖端。知音的眼睛被刺痛了。她伸手去抢文字,抢不到。顽皮的孩子一边阻挡着知音的进攻,一边用滑稽的语气读出其中一段文字。


我是死囚,秋后斩首。我犯了何罪?被判了死刑。他们说我,烧杀抢夺,奸淫掳掠。奸淫?我可是女子啊。欲加之罪罢了。我无罪,罪孽的是那个光明世界。我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监狱。跳蚤、蟑螂、老鼠,我的亲戚朋友。饿死在牢里的犯人,散发着尸臭。看管监狱的衙役,正大鱼大肉。受了冤屈的无辜者,被严刑逼供……


读完以后,放肆大笑,嘴巴都笑岔了。那张着的嘴是宇宙的黑洞。旁边的同学们,不知听懂了还是听不懂,也奉上了笑声。一领众和。那是知音用诗歌写的遗书。他们刻意忽略泫然欲泣的知音。无视她。


一个彬彬有礼的孩子问知音怎么了。


“我想自杀。”


同学们或是惊愕,或是不解,亦或是讥讽。顽皮的孩子见势不对,将文字还给知音,知音将其撕得粉碎。知音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双臂间,涕泗滂沱。同学们傻傻围观。


下一节课是语文,语文老师走进教室,第一句话便说:“是哪个在说自杀?”


这事儿居然不胫而走,才几分钟,班主任都知道了。


老师接着说:“我听见有同学在说谁谁想自杀?乱说些什么?造什么谣?自杀也是随便能说出口的?”


果然是些不痛不痒的话。可老师还说得出什么呢?小孩儿想自杀?无稽之谈!小孩儿都是快乐的。无非是几个不懂事的学生,开开玩笑,批评一顿就了了。知音瞒着自己想自杀的秘密,正是因为她知道自杀是一件丑事。人们会根据你的自杀,判断出你不负责,吃饱了撑的,愧对父母,那么小的事儿不值得自杀,凡此种种。小孩儿自杀,更加不会有人当回事。


“老师,那个想自杀的人是我。”知音说,声音洪亮,一如她在课上回答问题。


“怎么是你?我以为是同学们说着玩儿的。”老师脸上浮出惊愕的表情,真实的惊愕。因为语文成绩优异,上课答问积极,作文写得好并且遵守纪律的知音,怎么可能会想自杀?


“我想自杀已经很多年了。”知音表情木然,语气淡然。


“不……不是……”从教多年的老师,大概是第一次面临这样的局面,“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我没有活着的理由,你知道吗?”教室里鸦雀无声,那些放肆大笑的孩子们此时也收敛了。他们既疑惑又天真地听着知音长达一节课的倾诉。老师无心上课,她把整节课交给了知音。


知音把自己从小到大所经受的委屈都说了。知音说话的神情有一种超龄的成熟,语言也富有感染力,有陈述,有质疑,有反思,有批判。一些同学居然听哭了。老师头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学生,这比那些学习差、爱闯祸的学生更让她束手无策。她多次想给知音的父亲打电话,让父亲来安慰她。知音果断拒绝。一定不能让父亲知道。哪怕全世界都知道她想去死也不能让父亲知道。她对父亲有种天生的恐惧感。她不觉得能得到父亲的安慰,她能得到的只有能把她焚烧的怒火。在无数个想死的理由里,父亲提供了半数。


那堂课理所当然地结束在了老师的安慰和鼓励中。同学们也投来了和善的目光,向她伸出温柔的臂膀。那些欺负过她的人也向她致歉,说一切都过去了。如果是在小学生的作文里,那结束段一定是“面对循循善诱的老师和温暖如春的同学们,知音和欺负过她的人冰释前嫌,重拾对生活的信心,成为了一个阳光开朗的女孩。”


这一定是一篇富有“真情实感”的好作文。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作文这个东西从来都是瞎编乱造的,知音称此为“文学创作,纯属虚构”。


真实的情况是知音继续怀疑所有看似美好的东西。老师牺牲一整节课去听她倾述并且开导她,真的是因为关心她?关心俞知音?而不是因为她的父亲是教育局的一个小领导,所以老师不得不关照她?真相无从知晓,但知音宁愿相信坏的一面。只有坏的才是真实的,她的经历告诉她。同学们在友好了两天以后,又有新的坏增加。


“算了,我找别人吧,免得你又想自杀。”同桌小声说,因为知音没有把唯一的铅笔借给他。


“她心里有问题,应该去看心理医生。”同学议论道。


“如果她真的想死,早就拿把刀捅死自己了!想死的人,是不会怕疼的。”旭旭说。


“她就是故意装成这个样子,让我们觉得她很独特。”不熟悉的同学说。


“她像个神经病。”佳佳说。


“你可以和我们做朋友呀。”以上几位同学对知音说,“你要不要一起跳绳?”


“你们看着吧,她根本不会自杀。”依旧是那些人说。


……


知音感觉全班同学的眼睛都盯着她,想看她上演自杀的戏码。她在网上了解死亡、自杀、自残……她欲用小刀割破自己手指,十多人围观。有害怕的,有阻止的,还有鼓励她割下去的。她割破了食指,有人鼓起了掌,庆祝她第一次自残成功。她笑了。看戏的也笑了。回到家,她用酒精洗伤口,淋上酒精的一瞬间,伤口里就钻进了千只蜜蜂。她想用肉体上的痛感去麻痹心里的痛感。总有一天,她会鼓起勇气割在脉搏上。


妈妈、外婆也逐渐知道她轻生的想法。


“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别的娃儿怎么不想死。”外婆说。


“你就是生活条件太好了!无病呻吟。”妈妈说。


“你真的死了,伤心的还不是大人。人死了就不知道了,那你大人呢?”外婆说。


“你在老师、同学眼里就是佼佼者呀,别人羡慕你还来不及,怎么就想自杀呢?”妈妈说。


“街上那些叫花子,一天饭都吃不饱,还想活呢!”外婆说。


总而言之,知音不配谈自杀。她有吃、有穿、有家、有学上,够不上自杀的标准。


“你要多和同学接触。”妈妈说。


“小娃儿就应该活泼可爱。”外婆说。


……


话不投机半句多。


03 求生


“自杀”一词,几乎每天都在她脑海里发出诱惑的声音,但不知从哪一天起,这个声音逐渐变得微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声音。是音乐声,是歌声。她爱上唱歌了,她满脑子都被歌唱所占据。她可以一天唱好几个小时。她写的满分作文几乎都与唱歌有关。她在作文里写道“唱歌,是灵魂的指示。”她爱唱歌爱到遗忘了自杀。


唱歌挽救了她快枯死的心灵,给予她生活的勇气,以及……长达十年的痛苦、折磨。


她在某一天发现她唱歌比别的同学更好听,更动人。她能理解歌词中的情绪,并且可以用歌声去诠释。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歌声中时,她会看见夜幕被星辰划开,洒下点点光斑,夜晚终于不再像口棺材。她第一次想到“幸福”这个词,她感觉到幸福了。她想让自己的歌声被别人听到。她觉得自己唱得很好听。她找到了一点存在的价值。


可是,当她鼓起勇气在班上唱了一首练了无数遍的歌时,紧张,使得她的歌声像狂风中打着漩的碎纸屑,支离破碎。太失望了。可是,她找到目标了。她一定要让自己的歌声台前幕后一样动听。


从此,嘲笑声便不绝于耳。


她说普通话被嘲笑。起初说普通话只是为了拉远和同学们的距离,因为在重庆的学校,除了上课没人说普通话。后来,她为了唱歌时咬字发音更准确,承受着被他人认为是“装逼”“做作”“怪胎”“有毛病”的误解,坚持在学校说普通话至今。原来中国人说一口流利标准的普通话,也是值得被嘲笑的事。


她上课答问被嘲笑。如果连在公共场合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又怎敢唱歌?如果连表达自己想法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去表达歌里的感情?为着这样的原因,她不放过任何一个举手答问的机会。小学、初中,举手答问是极其正常的事。可到了高中,就是值得嘲笑一翻的事情。语文课上,除了她,很少有其他人举手答问。她回答问题清晰正确,她朗读诗歌富有感情,她朗读剧本极具张力。但是在她举手起立时,总有一半的同学要笑上一阵。他们在背后也常议论她,说她举手答问只是哗众取宠,还有很多难听的话。


她唱歌被嘲笑。小学时,因为紧张,每次发挥都不尽人意。初中时,她学了专业的唱法,她一唱,同学们就捂耳朵,还有人故意做出呕吐的表情。高中时,同学们不懂美声,她在班级活动上唱歌,有人用水瓶扔她。他们说,求她别在人前唱美声。他们说,她不该学美声。


她走路被嘲笑,独来独往被嘲笑,交朋友被嘲笑,不交朋友也被嘲笑……她是舞台上的小丑,唯一的价值就是供人们嘲笑。


嘲笑如雷,震耳欲聋。她默默忍受了数年。死亡是温暖甜美的床榻,每当知音心力交瘁想一睡不醒时,耳边又传来塞壬的歌唱。歌唱和死亡到底哪一个更令人绝望?她绝大部分痛苦都拜歌唱所赐,在痛到极致时,死亡不失为一个好的栖息之所。可是当死亡的念头趁虚而入时,挽留住这微弱生命的也只有歌唱。歌唱和死亡到底哪一个才是救世主?


她需要对死亡抱有好感,否则她活不下去。死亡可以支撑她经受更多痛苦。


歌唱把她逼向死亡,而当她濒死时,又给她回天之力。


对死亡的渴望最为强烈时,是得知父亲出轨的那年!16岁那年!认识赤霄的那年!妈妈歇斯底里的那年!患中耳炎的那年!那一年她过得好累……


如果没有看到宝冢歌剧团的《伊丽莎白》,她的生命会定格在16岁。茜茜给了她继续生活的勇气。她必须活下去,她要成为歌唱家,成为歌剧演员、音乐剧演员。她要唱她最爱的咏叹调,她要唱茜茜的《我只属于我自己》。


后来,她考入了西南音乐学院。她以为再也不会有死亡的念头,在她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以前的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考上音乐学院,成为歌唱家就近在咫尺了。可是,在这个全国著名的音乐学院里,她是多么地卑微、渺小。卑微到,每一次的学生艺术实践音乐会,她都紧张不已,生怕唱得不好会让同学看不起。渺小到,大一上学期的新年音乐会,只能在合唱团里见到她的身影……


成为歌唱家的梦想是那么地遥不可及,从小到大都活在他人的嘲讽与自己的孤独中。如今就连白阳春——她最爱的白阳春,最能理解她的白阳春——最终也背弃了她!生命于她而言,只是无穷无尽的炼狱!死去吧!死去就能脱离这无垠的苦海。


给予她生命的父亲,此时正剥夺着她的生命。他拽住知音的胳膊,把她扔到了床的另一边。然后,一双索命的手,掐住了知音的喉咙。疼痛渗透进喉管里,封死了氧气的通道。


死亡,很好。她渴望着。那是她的故乡。


可是,为什么她却拼命地张开嘴,拼命地用手拉开父亲的魔爪,拼命地要为氧气的进入开辟一条道路。这是人在垂死时的本能反应,还是心里仍有一丝不甘?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在被父亲掐得快缺氧时,脑子里竟浮现出了白阳春的身影。


不,不能就这样死去!她好想再见一眼白阳春,哪怕一眼!她奋力地用腿踢着父亲,妈妈虽然拽不动父亲,但是她用牙狠狠地咬了父亲那只掐着知音脖子的手。父亲松了手,空气仿佛琼浆玉液,灌入知音的肺部。她猛喘了几口,拼命从床上爬起来,趔趔趄趄地冲了出去。


父亲想去追,妈妈苦苦抱着他的双腿,流着眼泪,嘴里恨恨地说着:“放她一条生路吧!你还有一个种,我只有这一个孩子呀!她要是死了,老子就把你和外面那个婆娘千刀万剐了!你本来就对不起我!你这一辈子都欠我!”


在妈妈的帮助下,知音顺利从家里逃了出去。她跑到马路上,毒辣的太阳是一把用于凌迟的刀剜着她的伤口,但她顾不得伤痛,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活着去见白阳春最后一面。她买到了回学校的动车票,动车上,她给妈妈发了短信。


“妈,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很快收到了回信。


“你先回学校一段时间,等他气消了再说。”


“妈,我真的很爱你,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我身上很痛,心里也很痛,我到了学校会去找心理医生治疗,在我好起来以前,不要联系我,好不好!妈,我求求你了!”


“好好好,我不联系你,你自己好好的。”


然后她呆若木鸡地看着窗外,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身上的疼痛已经麻木了,心上的痛楚也从清晰变为了混沌。她感觉呼吸有点困难,她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呼吸。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当悲痛到了极点,是流不出泪的。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她竟感到有一丝欣喜,像是坐上了一列能载她到极乐世界的灵车。


三个多小时后到站了,她坐上了出租车赶往学校,到学校时大约晚上七点多钟。此时已经放假了,她也不知道白阳春在哪儿。她回寝室给白阳春发短信,短信里语无伦次地说了自己的遭遇,请求见白阳春一面。短信发出去后,半小时都无人回复。她不知白阳春是没看见还是根本不愿意理她。


知音在短信中说她差点被爸爸打死,为了活着回来见白阳春,才拼命逃了出来。她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白阳春还是视而不见吗?白阳春冷漠到了这种地步?知音越想越绝望,想见白阳春的心也越来越迫切,于是给她打了电话。一连打了好几个,都无人接听。人在想死时,总会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她不停地打给白阳春,十分机械地按着拨号键,未接通,又按拨号键……也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终于通了。


只听白阳春气急败坏地骂道:“俞知音,你干嘛一直打我电话?”


知音干涸的双眸倾下了眼泪,她被吓得只发出了一声“嗯”。


“你家里的事只能你自己扛,我又帮不了你什么!”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


“我在开音乐会,这会儿中场休息,我没有功夫管你!”


“我快要死了,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就是想活着见你最后一面!”知音声嘶力竭地喊着。


“别拿死来威胁我,我最讨厌寻死觅活的人。”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我只是你的老师,我真的帮不了你什么——我要演出了,不说了!”电话被无情地挂断。


知音浑身发颤,脑袋嗡嗡作响,她冲了出去。她一口气跑到了离宿舍不远的池边,发了最后一条短信给白阳春:“连见个面都不行?好的,你放心吧,我再也不会出现了!”她随意将手机扔在了岸上,没有半点恐惧和犹豫,投入了水里……


知音不知道今天是白阳春的音乐会,此时白阳春正在大剧院里表演,中场休息时才看见手机上有几十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她粗略看了短信,以为知音只是和家里人闹了矛盾,没等她仔细读,知音的电话又打来了。白阳春的心思在音乐会上,根本无暇顾及知音。知音在电话里要死要活更令她心烦不已。知音说的话,她只当是气话,没放在心上。下半场开始了,她又投入到了演奏中。


池水被阳光照射了一天,此时还散发着温暖。知音的身体不断往下沉,池水大口大口地往口腔鼻腔里灌,已经呼吸不到空气了,她本能地挣扎着……


发现有几位读者对知音在这里的做法表示不理解,认为知音是像战强一样对阳春进行道德绑架。这里做一下解释,知音刚刚经历了被父亲家暴,还冒着烈日回来,她的精神和意志此时已经被摧毁了,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她并不知道阳春在开音乐会,她反反复复发短信、打电话这个行为是非理性的,是精神失常的她无法自己控制的。她对阳春也没有威胁的意思,因为无论阳春见不见她,她都打算结束生命,只是见了阳春,她可以死而无憾。当然,在阳春的视角看来,知音的行为就和战强是一样的。

如果对知音还是不能理解的话,也没有关系,因为看了知音第19章的表现,对她所有的负面看法都一定会消失!因为知音绝对不会是战强那样的人,她对阳春不会有半点强迫,甚至不会有任何要求,19章会说明一切!


下章预告:知音能否生还?白阳春能否知道知音身处险境?知音父母的故事到底是怎样的?

涉及话题:婚姻反思/家庭矛盾


长评是更新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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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risia鸢音
Irisia鸢音 在 2023/02/10 01:32 发表

标题:第十四章

冒昧一问:前文里知音所作的《荆棘鸟》是否贯穿了知音对死亡的思考?
看完以后很多想法在脑内盘桓,到最后竟然感觉自己说什么都可能言之无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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