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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知音知道阳春照顾她并不是出于爱情，知音该何去何从？她是否会为了爱情而选择卑微？孤野式爱情又为何物？

01 艺术·哲学

琴声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时，那声音又渐渐复苏了，越来越清晰……琴声像是梦的呓语，在唤她醒来。她数次醒来去追寻那琴声的源头却发现自己依然沉睡着，沉重的身体无法从床上坐起来。琴声在她耳边萦绕，那圆润的音色，那饱满的颗粒感，都想把她带出梦魇。她要去寻觅这琴声的主人，她必须醒来，她奋力挣扎，终于睁开了眼睛。沁人心脾的旋律如清泉般潺潺流淌。此时阳光明媚，空气也格外清新。她午睡了很久，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原来那曲子不是梦里的而是阳春正在弹奏。知音终于寻觅到了琴声的源头。

“你醒了！”

“每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都应献给德彪西。”知音用抒情的语调说着富有诗意的话。

“你喜欢德彪西的作品？”

“我没弹过，艺考时听见同学们弹我才知道他。第一次听《阿拉伯风》就爱上了。我喜欢午间的时候，伴着这首曲子入睡然后醒来。每次听，都会让我联想到阳光照射进树林里，投下了斑驳的光影。微风徐徐吹来，空气里有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山涧溪水潺潺，让人心旷神怡。”知音神往地看着窗外投***的阳光。

“是呀，每次弹奏时心情都会很舒适。”

“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去年你的教学音乐会上，你创作的两首曲子《晨光》和《暮色》好像有一点点印象派的风格，是我的错觉吗？”

“没有，你说得很对，我确实是从印象派中获取的灵感。我想写一部钢琴曲集，每一首都对应一天的一个时刻。除了晨光、暮色以外，还包括午后、子夜等等。我想把一天的所有时刻都写成曲子。灵感是来源于莫奈的画。你对莫奈了解吗？”

“知道他的《日出》，其他的就了解不多了。”

“我给你看他的画集。”

阳春从书房拿来了一本厚厚的书，封面是莫奈的《睡莲》。这是莫奈的画集，文字部分是全英文。

“我很喜欢莫奈的画。你看这幅《睡莲》，它不是只有一幅而是有很多幅，描绘了不同光照、不同状态下的睡莲。”阳春翻着书，介绍道。

“就跟梵高的《向日葵》一样，有一系列呢？”

“对。你看他的干草垛，一共有34幅。他画了从春到冬，从早到晚，各种时刻、各种环境、各种角度的干草垛。”

“真好看。虽然是同一个事物，但是每一幅都各有姿态呢！”知音拿过书认真地欣赏。

“这么多年来，钢琴都是我生活的重心。沉浸在练习或者创作中，从来不觉得春夏秋冬、白天黑夜有什么区别。我去年到德国去交流时，拜访了留学时的导师。我聊起了在创作中遇到的瓶颈，她说并不是所有创作都只能在一间屋子里完成。她叫我多去外面走走，多看看外面的风景。然后我去了很多地方游览，比如海林根斯塔特，你知道的，贝多芬很热爱田园。回国以后，还去了童年时去过的一些地方。当我再一次回到房间里练琴时，突然发现‘一日’并不只意味着‘24小时’，它是有变化的，甚至是活着的。我想起了莫奈，读书时就参观过他的作品展，当时的体会就和他的画一样朦胧模糊。我买了这本作品集以后，开始用一种不同于以前的心态去观赏——以前是因为印象主义音乐才对他的画有兴趣。我抛开了音乐去看他的画，却又从画中获取了音乐的灵感。艺术终归是相通的。《晨光》和《暮色》并不是描绘具体地点的晨光、暮色。大概是客观世界的景物在我内心世界里的投影吧。”

“谢谢你和我分享这些。你刚才说‘一日’不只意味着‘24小时’，它是活着的？”

“是呀！这些年，忙忙碌碌，要么整日扑在琴上，要么就为学业、事业拼搏。在这种日复一日的忙碌中也会感觉到迷茫、单调、枯燥。但是，看看周围人的生活，谁又不是这样呢？那些进入家庭生活的人，为生计、子女奔波劳累，生活的全部都围绕着孩子。他们甚至无法回答，如果将婚姻和子女从生活中划去，生命还可以因什么而存在。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我自己的生活。我之前所感到的单调、枯燥，是源于我自己的内心不够丰盈，我只关注音乐，却忽略了艺术来源于生活。所以，我开始留心窗外风景的变化……莫奈的画确实给了我很大的启发，让我觉得我以前对印象主义音乐的理解还不够透彻。艺术蕴含着无穷的宝藏，那宝藏被埋在沙漠的深处。如果感觉到枯燥，那只是探索的方式出了问题，换一个方向，沙漠绿洲就在眼前。我现在只觉得时间不够用，还来不及感受到孤独，一天就结束了。我果然还是适合一个人生活呀。”阳春说着说着就忘了神，自言自语似的。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吗？”知音惊慌地问。

“哦，不！”阳春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我是说我以前。现在，当然要陪着你。我不每天都在陪你吗？”

“嗯。那个……”

知音还想说什么，阳春却岔开了话题:“今天水果还没吃呢，我去准备。”

知音不好再说下去，她想问，如果她努力恢复精神，阳春是否会爱上她。

阳春回来时端了两盘摆放精致的水果拼盘，西瓜、葡萄、香蕉、苹果都有。无论什么水果，阳春都会削好、切好放进盘子里，用叉子叉着吃。在知音家里，妈妈只会让她蹲在垃圾桶旁边，一边削皮一边吃。吃水果是件令人厌烦的任务。

“希绪弗斯是幸福的吗？”知音叉起一块苹果，她发现苹果没那么难吃。

“嗯？”

“你知道希腊神话中的希绪弗斯吗？”

“哦，知道一点，是那个推石头的人吗？”

“希绪弗斯被宙斯惩罚，每天都要将一块巨石推向山顶，可每当快到山顶时，石头就会滚落，然后又重新推向山顶，周而复始……如果我在希绪弗斯的处境里，我还能从生命中获得快乐吗？生命还会存在意义吗？”知音用陈述地语气发问。

“人生本来就是不断重复前一天的生活。虽然每天推石头没有意义，但如果他在推石头的过程中能留意到季节的更替，能听到虫鸣猿啼，我想是可以快乐的。”

“苹果削好了装在盘子里叉着吃比蹲在垃圾桶旁吃，好吃多了。谢谢你。”

两人融洽地谈了许多有关音乐、哲学的话题，聊一阵，知音又唱起歌来。她唱了舒伯特的艺术歌曲《致音乐》，阳春不仅为她伴奏还纠正她的德语发音……

02 音乐·真相

往后的日子里，她们继续分享着音乐，交流着思想。阳春时不时会让知音在琴上任意弹出几个音，然后以此为动机，即兴弹出一些曲子。

知音爱极了小六度这个音程，尤其偏爱下行。每当她的小指弹出c²时，她的拇指就会不自觉的弹出e¹。她觉得这个下行音程像是蕴含着什么倾诉不尽的秘密。它带有那夜晚独有的静谧和哀愁，却哀而不伤，悲而不戚。它广袤悠远，却不似纯八度明亮张扬，也不似七度音程痴心妄想。知音弹出了e¹d²这个七度和声音程，然后又将它解决到e¹c²这个音程。e¹d²这个尖锐刺耳的七度，妄图攀向宇宙中最为和谐的纯八度，最终却还是要被解决到e¹c²这个小六度上。她喜欢乐理上的音程解决，那有种百川凝聚成一滴，最终流入大海的畅快感。心灵，被包孕着温和力量的小六度爱抚。于是，阳春特意以小六度音程为材料，即兴创作音乐送给知音。知音将这曲子命名为《小六度的浪漫曲》。

她们琴瑟和鸣，水如交融。阳春似乎不再觉得知音打乱了她的生活，她甚至有些喜欢和知音的相处，只要知音不再发病，一直这么恬静、安详，对生活抱有希望。知音太幸福了，幸福到她以为那鲜血淋漓的伤口已经结痂，然后裹挟着那些不堪的回忆、痛苦、憎恨一起脱落。有那么几个快乐的时刻，她忍不住想要问阳春，她们是什么关系。阳春的那句“在一起”过于暧昧。“在一起”是指恋爱？还是只是住在一起？至今，阳春都未让知音踏进她的卧室一步，恋爱会这么见外吗？可是，阳春说过会一直照顾她，这个“一直”是不是指的“永远”？如果是“永远”的话，不是恋人又如何永远照顾她呢？

知音越想越糊涂，她想问，但又怕问得太明白会让她现在的幸福烟消云散。知音正在重建一片废墟的内心世界，她再也承担不了任何痛苦与打击。不如就糊里糊涂地享受阳春所谓的“一直”照顾。说不定，阳春会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她，爱上她。

知音的状态越来越稳定，阳春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为了照顾知音，原本应该在暑假完成的一些工作搁浅了。现在知音情绪良好，她很想投入到工作中。她和知音商量。知音对耽误了阳春的工作感到抱歉，非常懂事地让阳春尽管去工作，她可以一个人待在家里。于是阳春连续出了几天门。

一个人在空旷的房子里，虽然有些失落，但知音努力控制自己的负面情绪。她听阳春家里收藏的各种音乐CD ，钢琴曲、交响乐、室内乐、格里高利圣咏、歌剧、音乐剧……旋律可以填补没有阳春的空白。阳春晚上回来以后，知音会分享她今天从音乐中获得的灵感和快乐。阳春倍感欣慰，知音在努力对抗抑郁，完全康复也指日可待了。到那时候，阳春便又能回归一个人的生活了。

暑假里，舒心也时不时会问知音的情况，有时候会和知音聊天。阳春不在的日子里，知音主动找舒心打发时间。

“你现在情绪好多了吧？”舒心和知音语音说道。

“嗯，这段时间没有再去想不好的事。这几天过得挺开心的。前天晚上，姐姐陪我去看音乐剧《玛蒂尔达》了。这部音乐剧真好看，音乐、剧情、舞台都很令人惊艳呢！小演员们唱得可真好！扮演玛蒂尔达的小姑娘真厉害，她的气场撼动了全场观众。”

“真的吗？这部剧过几天也要来我家这边巡演，看来我得买票了。”

“你可一定不要错过。我太喜欢玛蒂尔达了！她才五岁就读遍了莎士比亚、思妥耶夫斯基等著名作家的名著！她虽然生活在一个没有给过她任何温暖的家庭里，但是她没有选择忍受。她敢于反抗父母，用自己的聪明才智来对抗父母。上了学以后，她还敢挑战人人都害怕的坏校长！我是多么激动，玛蒂尔达是一个女孩子呀！在音乐剧中，富于反抗精神的女性角色并不多见！​”

“难怪你会喜欢呢！这部剧很对你口味嘛！”

“是的！在剧里，玛蒂尔达讲了一个引人入胜的关于逃脱大师故事。小演员在讲那个故事时，尽管没有音乐，但我还是听得入迷极了。故事中逃脱大师的女儿受尽了姨妈的虐待……这个故事虽是玛蒂尔达的想象，但是却和玛蒂尔达在学校遇到的蜜糖老师的经历一模一样。蜜糖老师温柔善良，她和故事中的女儿一样，默默忍受着虐待和痛苦。玛蒂尔达同样遭受着虐待，但她却认为，当命运不公却还微笑忍耐的话，一切都无法改变！蜜糖和玛蒂尔达就像是一个人的两面！蜜糖第一次见到玛蒂尔达就对这个小女孩充满了好感。我觉得在蜜糖心里玛蒂尔达就是她所向往的另一个自己，是更有勇气更强大的自己！玛蒂尔达也在召唤着蜜糖的觉醒，蜜糖会因为帮助不了玛蒂尔达而憎恨软弱的自己！结局也真让人欣慰，玛蒂尔达离开了重男轻女的父母，被蜜糖老师收养了。我想，她们一定会很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知音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越讲越兴奋。

“瞧你这滔滔不绝的劲儿，你是真的恢复精神了呢！姐姐终于能放心了，前段时间她真的担心死你了！你现在精神状态这么好，等开学了，应该就可以回寝室住了。”

“什么？回寝室住？我为什么要回寝室住？”

“啊？没什么，没什么。”舒心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极力掩饰着。

“不，舒心姐姐，你和我说清楚，回寝室住是什么意思？姐姐不是说会一直照顾我吗？”

“对，她会一直照顾你，直到你彻底康复为止。”

“那么，康复以后呢？”

“康复以后……”舒心一时语塞。

“你是说我康复了她就不再管我了吗？就要让我回寝室？”

“哦，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开学了嘛，不住寝室的话室友会觉得奇怪的，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别多想！”舒心生硬地解释道。

“我没事儿！开学了当然要回寝室住呀，住在她家挺不习惯的。我还正想找个机会跟她说呢！我担心她会以为我是嫌她照顾得不好。”知音用漫不经心又略带轻松地语气说道。

知音的语气成功骗过了舒心，舒心坦然地说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就太好了！看来是姐姐想多了！前两天她和我联系时，还在担心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呢！原来你也想回寝室呢！”

舒心的这番话，将知音伤口的结痂毫不客气地撕开。她不能再和舒心多说了，结束了对话。她喘着粗气跑到客厅，慌乱地翻找CD 。她需要音乐。她感觉自己正在流血，她怕失血过多，会让她在阳春回来以前杀死自己。她需要音乐来补充血量。她感到呼吸困难，音乐，音乐，什么音乐才能为她注入氧气？她翻到了声乐作品，是格里高利圣咏。就这个吧。

肃穆、平缓、超脱、克制没有过多情绪变化的中世纪格里高利圣咏最适合平复她翻江倒海的内心世界。她躺在地板上，像吸食毒品一样吸食着音乐。她双目微闭，灵魂随格里高利圣咏飘到了中世纪教堂。她不信基督，却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她不是教徒，却画得比任何教徒都虔诚！信仰，可以伪装吗？

“我以为我康复了你就会爱上我，不曾想我一旦康复你便要抛弃我。”知音想，“所以，我该怎么做？我要继续抑郁，换取你一直的照顾吗？”

这晚，知音没有太多话和阳春说。她很想无理取闹一次，想对阳春怒斥道:“我拼命对抗抑郁，因为你说你期待以前那个俞知音，可一旦我变回以前的我，你就要毫不客气地抛弃我！”大概是听了一整天格里高利圣咏的缘故，她只是想，没有说。

03 孤野式爱情

第二天，阳春继续出门。知音坐在飘窗用手拨动卡林巴，奏出叮叮咚咚的乐声。她还想再贪恋几日阳春的好，在阳春没有赶她之前，她还想继续赖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手指机械地在卡林巴上弹奏着，思绪乱成一锅粥。当她在练习一个总也弹不好的滑音时，卡林巴从她手中滑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其中一个琴键在猛烈地撞击中，摔断了。知音慌不迭地从飘窗上下扑下来，捧起残缺的卡林巴，连你也要抛弃我吗？

待阳春工作回来，知音提出要请她吃饭，以示感谢。两人去了一家西餐厅里。

“你不用这么客气。”

“应该的，这两个月，你为我做得太多了。”

“别这么说，你没事，真的太好了。”阳春由衷地说。

“你想吃什么随便点吧。”

“这里的牛排不便宜呢，没问题吗？”阳春翻了翻菜单。

“没事的。”

两人点了牛排、饮品。

“这两个月，你为我耽误了很多工作吧？”

“不要紧，明年暑假接着做就行。”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知音说话的样子很平静，很祥和。

“说什么报不报答的！要不是我，你也不会弄成这样。”阳春深表歉意。

“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呢？恋人算吗？”

“嗯……算……算呀。”两个字，说得吞吞吐吐。

“如果算的话，那我们分手吧。”

“什么？”阳春惊讶得险些碰倒咖啡杯。

“我们分手吧。”知音的表情异常地冷静、虔诚，“你对我的好，我无以为报，所以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

“为什么？”阳春严肃地问道，尽管“分手”本就在她计划中，只是早晚的事，但当“分手”两个字从知音嘴里说出来，她却有些慌张。

“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你那个样子，我……我放心不下呀。”

“你觉得我是因为你自杀的？”

阳春不语。

“我自杀，是我的家庭导致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需要因为愧疚和同情和我在一起。那天，就算你不和我说那些话，我也会自杀的。我这两个月，昏昏沉沉、糊里糊涂，没有仔细去思考过你愿意和我在一起的原因。我现在清醒过来了，必须得好好想想这些事了。”

阳春低着头，一言不发，一副沉思的样子。良久，她才开口问道:“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我想。”知音流露出伤感的情绪，“我想24小时黏着你，你离开我一分钟，我都牵肠挂肚。”知音感觉到喉咙有些发痛。

“那你还……”

“但是，我不可以这么做。我没有理由让你和我在一起，因为……”知音猛喝了一大口饮料，想把卡在喉咙的疼痛咽下去，否则，她无法说出后面这句话，“因为你不爱我。”

阳春不安地用手指敲着桌子，像作弊的学生害怕被老师抓住。

“我知道，你不爱我。你和我在一起只是出于愧疚、同情、善良。你真的太好了！我不忍心，让这么美好的你和一个你不爱的人在一起。同样的，我也不想和一个不爱我的人在一起。无论我有多爱你，都只是我自己的事，你不需要为我的情绪埋单。”说完这段话，知音看了看天花板，将眼泪吞回眼眶，“和不爱的人在一起，你会很累，很压抑，很痛苦。但你所有的音乐作品都诞生于自由，而你又是那么地热爱独身生活。所以，我们不要在一起了。”

“你不会痛苦吗？”

“我会痛苦，但总好过让你痛苦。我爱你，所以我不能让你痛苦。你不爱我，所以你没必要在乎我是否痛苦。爱情在我这里，从来都不是占有！你拥有绝对的自由！我很怀念你不认识我的那些日子，那时候的我，只要可以远远地看着你，听到你的琴声，就会幸福得像是拥有了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知音被眼泪充斥的双眸里闪着笑意，“能和你在一起，是求之不得的事，但如果你不爱我的话，请千万不要和我在一起。我不介意单方面地爱你，即使我们分手了，我也会以一个知己，一个朋友，一个听众的身份继续爱你，但是，我不会对你有任何要求。如果我们要在一起，要建立起恋爱关系的话，就必须建立在你也爱我的基础上。”

“你想得这么清楚……”

“我对你的爱，从来不卑微，因为我没有乞求过你的爱。我的爱情观和常人不同，我爱你不是为了让你也爱我，而是为了带给你幸福、自由与灵感的启迪。至于你是否爱我，不应该取决于我为你做了什么，为你付出了什么，而应该取决于你是否被我这个人的本质所吸引。正如同，我爱上你是因为你的才华、精神和独立又伟大的人格！”

阳春静静地听着知音因为激动而逐渐提高音量的一番话，在知音面前，她感到自己是如此地渺小，她羞愧得说不出一句话。

“谢谢你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施以援手，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无论抑郁症再煎熬，我都会拼尽全力活下去！我还有未实现的梦想！”

“嗯。”

“这两个月来的医药费、生活费都是你出的，我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我先还你六千元吧，不够的话，我日后再慢慢还。我不会再要家里的钱，我只有上学期的奖学金和以前节省下来的生活费，开学后要缴学费还要生活，我得给自己留一些钱，实在抱歉。”

“你不用还我钱。”

“不，这是必须的，我稍后转账给你。你在这里多坐一会儿，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我搬回寝室。我会在9点以前收拾好一切。”

“要……这么急吗？”

“我怕拖到明天的话，我会没有勇气离开。”知音用极微弱的声音说，“我去结账了。”

“我付吧。我还需要点一些东西，我走的时候再结账。这一顿就当是我在为你庆祝重生吧，要好好活着！”阳春给了知音一个微笑。

“嗯！我会的！”知音喝完了最后一口饮料，然后故作轻松地说，“以后你还是我的偶像，我还是你最忠实的观众。如果你在西华音院有音乐会的话，一定要邀请我！就这样啦，再见！”

阳春目送知音离去，呆呆地望了一会儿店里来往的客人。这家店虽然价格较贵，但味道不错，所以生意红火。她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七成熟的菲力牛排很嫩，是这家店的特色，可她吃在嘴里却如同嚼蜡。她叫了一瓶酒，含了一口在嘴里，想品出它的味道，以证明自己没有味觉失灵。明明不爱知音呀，为什么此刻的心情会如此沉重？

九点到了，阳春正准备结账时，收到了知音的转账。她心里微微一颤，立刻结了账回家。开门前，她有过一丝知音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想法。开门了，空无一人。

她走进书房，知音的衣服没有了，书没有了，连同人一起没有了。阳春有一点点失落，却不知为什么失落，明明不爱知音呀。

正欲离开书房时，看见简爱熊的身上放着断掉一根琴键的卡林巴，卡林巴的琴键下别了一张纸。纸上写着:

“爱一个人会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我不想在张爱玲的尘埃里开花，我想成为舒婷《致橡树》里的木棉。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这些都还不够！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每一阵风过，

我们都互相致意，

但没有人，

听懂我们的言语。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阳春默念着这首诗，心中敬佩不已。她曾经误以为知音是战强那种人，她曾经担忧知音不康复的话会一直纠缠她。此刻她为自己狭隘的想法感到无比羞愧。她出于怜悯和施舍与知音在一起的行为，简直是对知音的侮辱。她终于明白，除了与知音相爱的人，任何人都不配和知音共度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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