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再次溶解、重塑,故事的第三幕,弥漫着暖色调夕照的老师办公室中。
“老师~麦老师~”
夏如棠大大咧咧坐在旋转电脑椅上,一边无聊的转来转去,一边反复呼唤着正在办公桌旁埋头工作的女教师。
“……夏如棠同学。”
坚持了十分钟的不为所动,女教师终于忍耐不住,放下手中的化学课讲义,板着脸转向夏如棠。
“我不是你的班主任,不是心理辅导老师,甚至都不教你们班。放学后你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吗?”
“我要去的地方,就是老师这里呀。”
夏如棠嬉皮笑脸,直勾勾盯着女教师的眼睛不放,把自己的椅子向对方拉近,“因为,老师是我唯一的听众嘛。”
“就算是。”仿佛听到女教师的叹气声,“那你又想做什么呢?”
“当然是想听老师对我……音乐的看法。”
“我可不是音乐老师,给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没关系,只要是老师的意见都好。”
“……好吧。”女教师无可奈何,终于妥协,“但你要等我把课备完。还有,保持安静。”
“好耶!”夏如棠欢呼一声,接下来果然乖乖听话,她把脸贴在椅背上,一声不响的打量着专注工作的女教师侧身像。这位老师目前大概在教高二化学,年龄约摸三十多岁,留着宛如泡沫时代日剧女明星的中长发型,面容和身材一样瘦削到弱不禁风,倒反而突出了堪称唯美的侧脸下颌轮廓。在当下心无旁骛的状态下,她低垂微蹙的眉眼不知为何,仿佛有一层似有若无的愁绪,待眉头舒展开时,那股愁绪也一并烟消云散、无迹可寻,又换成了娴静恬淡、悠然自得的气质。岁月在她的身体和精神上刻下的少许印记,让这种多变的气质愈发馥郁迷人。夏如棠一时看得痴了,连对方在叫自己都浑然未觉。
“夏如棠同学。”女教师把椅子转到正对着她的方向,用手在她眼前晃着,“难不成……睁着眼睛睡着了?”
“没,没有!”
猛然惊觉,夏如棠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狼狈的站直身体。“您忙完啦?”
“好一会了。”女教师边说边露出纤细的手腕看着时间,“还有十分钟,之后我要去接艾儿放学。所以具体想问哪方面,请长话短说。”
“好。”
夏如棠沉默一阵,然后慢慢问出了心中的问题:
“我想知道,老师您之前在我的音乐中,听到了什么。”
“……这可不是个容易长话短说的话题啊。”女教师忍不住笑出声来,略一沉思,又说道,“不过,我就直接说最后的结论吧。那就是,我站在那里时,仿佛什么也听不到。”
有些不明所以的回答,却让夏如棠的神情凝固了。
“我就像被引领着一样,陷入了对一些往事、一些陈旧的情绪的追思中,甚至连从前曾体验过的快乐、幸福、痛苦都再度重现,栩栩如生。因此,对于你的音乐本身,旋律也好,风格也好,反而没有任何印象了。对不起,这样的评价会不会打击到你?”
“不……不会!”
夏如棠脸上洋溢起巨大的喜悦,人生得遇知己一般的喜悦。
“老师所说的,正是我想要带给听者的感受!”
她站直身体,对着女教师深深鞠躬。“谢谢老师!”而后竟不管不顾,转身连蹦带跳,奔出门去,就像是要把此前长久积聚在身体里的什么,一口气发泄出来一样。
而后,第二天放学时分,女教师看着光顾自己办公室的女生,无语的扶额。
“夏如棠同学……你还有事吗?”
“当然有呀。”夏如棠死皮赖脸的坐到昨天的椅子上,“还想听麦老师再多夸夸我。”
“我倒是有比较好奇的事情想问你。”
和昨天一样忙完备课工作后,女教师转向夏如棠,说道:
“你为什么会想要做那种风格的音乐呢?那明显不是你的同龄人能听懂,能理解的风格,如果你那么渴望听众的共鸣,写一些更加大众流行的作品不是更好?”
“嗯……”
夏如棠想了想,拿出手机,点开一首曲子,调大音量。
“老师,先听听这个吧。”
女教师听着手机里传出的快节奏电子音乐,“啊”的睁大眼睛。
“这首曲子,最近的短视频里经常能听到。”
“是的。”夏如棠说道,“是我上个月写的。”
“现在的高中女生也太厉害了吧?!”女教师不由得苦笑,摇着头,“我真的老了。”
“您一点都不老啦。”夏如棠说道,“以及,确切的来说,这是我父母要求我写的曲子。而我自己——并不喜欢它。”
“不喜欢自己写的曲子?”
女教师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向前倾斜身体,摆出聆听的姿态。
“为什么?尽管我不是你的班主任也不是心理辅导老师——但现在倒是对原因有点感兴趣。”
“我该长话短说,”夏如棠阴谋得逞般笑着,“还是详细交代?”
“说详细点,”女教师立刻回答,“艾儿今天有课外班,晚一个小时放学。”
“遵命。”
夏如棠抬手行了个滑稽的礼,接着把手机里储存的一长串歌单划给女教师看。
“小时候,差不多从我开始展现出对作曲的兴趣时开始,父母就给我找了专门的老师,按照他们的想法——或者说,他们那个娱乐公司的‘需求’来培养我。只有他们需要的BPM才是准确的,只有他们认为能流行的曲风才是合格的,任何一点自由发挥,都会被判断为离经叛道而扼杀,不可以任意转调,不能够随便加入不和谐音。就这样,在所谓‘正确’的音乐道路上,不作过多思考,只顾着接受、吸收、前进着。”
“虽然我不太懂音乐创作,但从一开始就能不走弯路,以标准、或者说精准的模式培养,对你来说也不算坏事吧。”
“那当然。”夏如棠点头,“而且,他们也从不白用我的,几乎按最高的点给我版税。这让我可以自由的买想要的东西,包括上次老师见到的那台DJ台就是我刚买下的。从这点上来说,我很感谢他们,但是一码归一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