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机屏幕按灭，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女教师。

“或许是叛逆期到了，或许我就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孩，但我就是开始觉得，他们只是把我当成一台作曲机器。老师，你知道吗，就算是我稍微抽出一点时间尝试写不一样的音乐，只要被发现就会被骂浪费时间，还会不由分说，把我好容易攒下的采样、音源、demo统统删的一干二净。如果连一点自我表达的自由都没有的话，那人和机器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决定开始反抗了。”女教师说道，“就像艺术节时你做的那样。”

“哈，那个可好玩了。”夏如棠原本有些愤懑的情绪，随着女教师切换到艺术节的话题，又变的快乐起来，“我原本提交给委员会试听的，是我写的那些‘大众化’的曲目，他们听了当然喜欢，批了不少经费给我，还打算让校电视台做重点宣传，结果没想到我临时换了曲子，中途他们过来视察时，脸都绿了，哈哈哈……”

“可是，”看着在椅子上笑出眼泪的夏如棠，女教师问道，“你其实，还是希望你自己的‘自由的音乐’能够被更多人喜欢的吧？”

“嗯，那是当然。”

夏如棠重新正襟危坐，毫不犹豫的点头。

“这只是我肤浅的想法——越受欢迎的作品范式，创作起来恐怕越难以自由。可是，如果自由到只能孤芳自赏，完全无法令他人共鸣，那也实在太孤单了。艺术节那天，看着台下空荡荡的，想起云音乐app里自己那动辄几万评论的商业作品歌单，有一瞬间，我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追求是否错了。直到……”她向女教师嫣然而笑，“我在那里看到了老师。”

“哎呀。”女教师捂嘴弯起眉眼，“这我可受宠若惊。”

“我觉得，我暂时只要有老师一个听众就够了。”夏如棠用撒娇的语气，“今后我写了新的曲子，都会拿给老师听，也希望老师能告诉我每首曲子的感想，让我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毕竟为迷途的学生指引道路，是老师的职责所在，不是么？”

“你这孩子，”女教师笑着伸手过来敲她脑门，“怎么还道德绑架老师的？”

“我才没有要绑架老师呢。”夏如棠捂着头吐舌头，像是故意吞掉了某两个字，“那，老师就算是答应了？”

镜头向上拉远，视野中的场景再次溶解。“从那天开始，”脑海中的夏如棠解说着，“我差不多每周都会带着新写好的曲子来找她，每首不过一两分钟，她从最早只能给出简短的感想，逐渐变的能发表深入的评价和建议。我知道，那或许是因为……我不知不觉间，开始一边想着她，一边创作的缘故吧。”

“她有意识到这一点吗？”梁左叶忍不住问。

“我不知道。”夏如棠回答，“我其实从来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一直到最后也是如此。”

黑暗中凝聚起色彩，又是全新的场景，人头攒动的路口，梁左叶在人群中看到女教师和夏如棠，她们并肩站着，向一处踮脚张望，她们视线的尽处，原来是一所小学的校门口。放学时分，满脸稚气的小学生们正在老师的引导下，有秩序的鱼贯而出，再奔向父母或托管机构老师的方向。

“已经一起接小孩了？！”梁左叶忍不住惊呼。

“顺其自然。”夏如棠颇为自得，“麦老师离异很久，一直一个人带独生女儿——这是我私下打听来的。那当然要和她女儿也打好关系嘛，软磨硬泡了好多次，老师一直用‘没什么意义’‘浪费你的时间’‘艾儿很烦人’之类的理由拒绝，但终于还是拗不过我，同意让我一起来了。”

场景一转，变成了老师的家中。女教师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夏如棠则自在的在客厅坐着。看起来，不光是陪着接了女儿，还成功蹭到了晚饭。女教师九岁的女儿坐在地板上的松软靠垫上，梳着清爽的侧马尾，正一边看着电视里的不知名动画，一边不时侧过视线，打量着那个陌生的大姐姐。

沉默了许久，夏如棠似乎想打破尴尬局面，开了口：“那个，你叫艾儿，对吧？”

“请不要叫我那个名字。”小女孩礼貌而果断的回绝，“妈妈习惯那么叫了，我没办法。但我讨厌艾这个姓，这是爸爸的姓。”

“那，你想让我怎么叫你呢？”

“小空气。”小女孩说道，“我允许你叫我小空气。”

艾儿——air——空气。看起来这个三年级小学生英文学的还不错。

“好呀，小空气，你叫我大姐姐就可以哦。”夏如棠得寸进尺，向小空气的方向挪了挪身体，“那么，告诉大姐姐，学校里有什么……”

“大姐姐。”

不由分说打断夏如棠的话，小空气直截了当的问出了可怕的问题。

“你是不是，喜欢上我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