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是要完蛋了。我选择了结它,在之前对着镜子装扮的时候,我试着伸出手,抓住我因为凉飕飕的指尖而跳动了一下的脖子。但是无论怎么使劲,当我昏昏然地从镜子里检查自己时,我却发现我的脖子上始终连一道抓痕都没有留下。
“今朝,幼鹿的骨殖徘徊宫廷的石廊,十三株茎腐的玫瑰破土生出新芽——荣蒙大神亚姆杜拉赐兆!教众们日夜的祈愿终得换大神的降灵!”
我是个胆小鬼还真是对不起...
所以,我决定跳楼。或者别的什么。只要是一个死得方便,还不需要我提供“过量”的勇气的方法就好。我想过借着“修女”这一身份的便利,含糊一个冒险者的身份——原则上教会成员是不被允许加入冒险者工会的,但我可以说自己只是个有一点治疗魔法的天分的修女癖——然后被野兽扑杀,味道不咋样——还很阴暗——的脑袋被丢在森林里,看着野兽和它的孩子分吃自己的尸体。感觉是个漫长的过程,显然这不是个好主意。忽然,我想到了溺死。
“幸得历代贤王力挺,大神亚姆杜拉的教义才得以在人类的土地上流长。时至今日,数万万人民向大神亚姆杜拉下跪低首,祈求祂带走忧愁、悲伤与苦难。就算是荆棘也要为教众们的诚心褪下刺衣,更何况是慈悲的大神亚姆杜拉呢?”
因为在装扮的时间里尝试自杀,留给我整理仪容的空闲几乎没有,我穿在身上的修女服是小号的。大概有一位修女正穿着我的修女服苦恼要怎么才不会掉下来吧。对不起,我就是这样一个废物...
只有个子长得高,其他一点好的都没长。我有一名女友,她是新入职宫廷不久的女仆,她不爱我。因为没人爱,所以我学会了爱自己。原先和我分在一间休息室的同龄修女都提出了调走的申请,我不知道晚上有什么好做的,也睡不着。管理我这一年级的嬷嬷想要占有我,虽然现在人已经不在了,但在其他嬷嬷面前,我只能自愿地变成了实打实的问题儿童——“雅芙,唱诗的时候要抬起头来,要大声点”。我做不到。
我想到了溺死。因为小一号的修女服勒紧我的脖子。我的妈妈是投河死的。
“凡敬畏大神亚姆杜拉的,必会在应许的时刻「收获」。而今,正是教众们丰收的旺年!麦穗、蜂蜜与牛奶,我们已经不畏饥饿。我们驯服了高山、驯服了海洋更驯服了智慧,只有、只有!那些桀骜的异端仍在抗争!”
我以为我不大记得妈妈的事。她溺死在三年前的第二个雨季,七月二十八日。
她识字,每早都会读报纸。她说我摧毁了她的爱情,一直说——一直说,永远不停。可她大概什么坏事都做,杀人、强盗或是欺诈。她还抽烟,她做什么都好,我接受不了的只有她抽烟的习惯。并非那种体面的消遣,她的床底有一大包烟草,我睁眼就会看到这些枯黄的蜂巢...
我要给她做饭,自己偷吃一半,不然只靠她给我向邻居讨来的牲畜的吃食肚子也填不饱。然后把送来的报纸拿到她的床边,在粗糙地看过一遍后,她会把烟草用勺子铺在撕成方片的报纸上——卷烟。她把眼圈吐在我的脸上,她会抠出我的舌头将红热的烟头按上去...
“那些魔族!拒绝了大神亚姆杜拉的轻吻,面上生疮的异族!竟然扬言要将大神亚姆杜拉的荣誉践踏,让我们的「收获」变为耻辱...只是拒绝怎么足够?大神降灵于教众们叩首的地土,祂已经做出了决断!”
我在七月二十九日的报纸上看到了一张无名女尸的寻人启示。她溺死了,我并未去认领那具尸体。不知道为什么,我收到了一笔匿名的、数额不错的钱和一只紫色的唇膏,我买了包上等的烟草,学着妈妈的样子,拿那张变色并且质脆的报纸卷了烟,我在挑衅她,她死后变得无处不在。我咳嗽着,发誓要恨她一辈子。我是她肉里的那块肉,我死也不会让她安宁。
我决定溺死,就去她投进的河里。
“我将在此,代大神亚姆杜拉之口宣布受选召的勇者,踏上肃清异端的艰苦长途吧!”
先去和女友说声再见,一直以来照顾我这样的废物太辛苦了吧,一定在偷偷地抹眼泪吧,一定去找了别的女人寻求安慰吧,一定已经想好要怎么把我留给她的钱该怎么花掉了吧,一定不会想念我吧...只有这种时候,我才发觉我是妈妈的女儿,虽然辗转成了一名修女,做着教人从善或是治病的活,但我摧毁了女友的爱情。我是“不大能被记住”的人。我是个没人在意的阴暗真是太好了...
“第一位,乃是大神亚姆杜拉口谕的领导者——国王的爱女,诞生之日受龙祝福、只凭睡容就让大魔女向她献吻手礼的埃洛拉·西西弗!”
“再是,宣誓向大神奉上心脏与忠诚的骑士,世上独有两份「收获」的最虔诚者——莉薇安·德·莫莱!”
“第三位,天才的贤者,一夜解读了先人遗书的大智慧者——可以说是当代魔法的第一人的浮士德·梅菲斯特!”
“而第四位,早已扬名的货真价实的英雄,冒险者中无人不知的翘楚,树的眷顾者——哈努曼·梵因!”
“还有,覆面的稀人,只听大神亚姆杜拉的呼唤便毅然向国王与我请命的志士,而她——记住这个骄傲的名字吧!她名为奎尔蒂!”
“最后...我们虽无法揣测大神的睿智!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见习修女,想必也将不负勇者之名——第六人是,雅芙·科黛!”
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