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都已经是正午了，窗外却依旧不见一点阳光。
从灰暗的天空中倾泻而下的雨水不停敲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噪音和街道上传来的汽车鸣笛声胡乱地混杂在一起，扰得人完全没法静下心来工作。
“哈……”
我的手指在办公桌上无聊地敲打着在脑内某处浮现的旋律，有时间做这种事说明我现在正闲得无聊。
这场毫无征兆的暴雨已经持续了好几天，只希望城区里的排水设施能够撑得住。但也许也是得益于这场雨吧……最近完全没有什么案件。交通事故之类倒是多了不少，但没有需要我们犯罪搜查课出面的场合。
嘛，不过对在警务处工作的我来说，没有工作才正说明城市的治安变好了，我也倒落得清闲。
「～～～」
“哈啊……真的假的……”
似乎是为了回应我的想法一般，从办公室门外的大厅立刻就传来了接连不断的电话铃声，而连通着分机的我桌上的主机当然也一并响了起来。
搜查课并不是案情的第一处理者，所以相比起来我这里的办公环境要安静得多，但相对的，只要有铃声响起，那就一定是需要我们出面的大案子了。
“怎么了？”
我拿起了听筒，话筒内毫不意外地传来了更加嘈杂的雨声。
“嗯，嗯……枪击案？位置是跨海大桥？嗯……明白了，我会过去的。”
听着电话那头的男人一字一句地叙述着现场的情况，我用笔在便签纸上记录着简要的信息。
不出所料，是新的案子。
没办法了，就算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工作就是工作。偏偏现在是午饭时间，手下那群人都跑到食堂吃饭去了，也就是说能够立刻出动的，只有因为怕麻烦而让小千帮自己带午餐的我一个人了。
在这种天气里，哪怕迟了一分钟赶到现场，都会让可供搜查的证据大量减少，所以由我先赶去查看现场，后续再根据情况增派人手才是比较合理的安排吧。
“……走吧。”
三两下穿上了外勤时用的西装和雨披，拿上了最低限度的工具后，我关上办公室的门。
“啊，老张，这是你的午餐……要出门？”
然而我刚准备走进电梯，就碰到了刚从食堂回来的小千和其他同事。她手中拎着一个饭盒，里面是还热气腾腾的炒饭。
“啊……嗯。只是简单的搜查而已，在饭凉掉前就会回来的。”
说完，我就急匆匆地走进了电梯，看着小千惹人怜爱的侧脸慢慢消失在电梯门的缝隙中。
———
我驾驶着自己的爱车一路飞驰在并没有多少车辆的街道上。但奇怪的是，刚才向我汇报现场情况的当地警员的电话，现在无论如何也无法拨通了。
一般来说，我们搜查课会在赶往现场的路上与现场的警员进行的沟通以了解具体的情况，但现在这电话却打不通，这绝对不合常理。
“怪事……”
不论多少次拨出号码，等待我的永远都只有嘟嘟嘟的忙音，加上车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以我当警员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这并不是一桩简单的案子……焦躁不安之下，我踩紧了油门，加速驶向了我的目的地，位于十九龙最西边的跨海大桥。
……不对劲
绝对不对劲。
在入桥口刚停下车，我就意识到这周围一定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为了以防万一，我并没有拿起搜查用的工具，而是握紧了放在车上的，为了这种情况而预备的手枪。在确认了枪支的一切功能正常后，我推开了车门。
是血腥味。
即使在如此滂沱的暴雨中，依旧难以忽略的，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三人……？不，这是……”
只是向前走了几步，三具横躺在路中央的尸体就这么闯入了我的视野。血腥味是从他们身上传来的吗？
不……并不是。
我几乎立刻就否定了这种想法。
这三具尸体已经死去多时，血液几乎与这打落在地面上的雨滴融为一体，从下水道流入了这桥下汹涌的海浪中了。
“这三人就是最初被发现的死者吗……”
走近那三具尸体后，我才发现在一旁还躺着两具更加新鲜的尸体，这二人其中一人穿着通体黑色的休闲装，在手的附近放着一把手枪，而另一位……则是穿着十九龙警务处制服的警员。
看来就是他向我通报的案情吧……对不起，我还是来晚了。
“……放下你的武器。”
？！
在我蹲下查看尸体时，我的脑后传来了被某种冰冷的金属物体抵住的触感，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个略显稚嫩但同样冰冷的女声。
“……你是什么时候……”
“放下你的武器，我不想说第三遍。”
啧，看来不是能通过语言好好沟通的人。既然如此，那就来硬的……
我装作要丢掉手枪的样子将手慢慢放到地面，随后……
“……哈啊！”
猛地俯下身，让脑袋低于枪口的位置后，我回过身一脚踢向身后的来人。
但，没有击中的触感。
小腿扫过的地方是一片空地，只有不停滴落的雨水击打在冰冷的地面上，激出一连串的水花。
“我……不想再杀人了，所以真的……能请你放下武器吗。”
——？！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刚刚什么都没有的眼前，居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影……
“你说什么……”
我抬起头向上望去，在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后，即使是处理过无数案件的我也难掩内心的诧异和不安。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名浑身赤裸的少女。
她就这么一丝不挂地站在暴雨中，一双暗淡无光的暗金色瞳孔正无神地俯视着我，长到腰间的黑发紧紧粘在她不知是因寒冷还是原本就苍白的肌肤上。与我印象中这个年纪的少女光滑的肌肤不同，她裸露的身体上肉眼可见地遍布着无数伤疤。枪伤，刀伤，钝器击打造成的淤青，还有大面积的烧伤……甚至还有腐蚀性物质留下的痕迹……
而最为显眼的，还是她的左臂，那原本应该是名为手臂的肢体的地方……此时却空无一物，少女正用仅剩的右手握着一把手枪，而黑洞洞的枪口正笔直地对准了我的眉心。
她那如画布一般的躯体上，点缀着颜料般的鲜红血迹，血液在雨水的冲刷下不停从她的身上滴落，但那血迹却像永远都洗不干净一样，丝毫不见减少。这时我反应过来，自己刚下车时闻到的血腥味正是从这位少女身上传来的。
双眼一瞬间获取了太多的信息，大脑难以在短短几秒内将这些疑点理清。等我回过神来时，自己的好奇心已经完完全全地战胜了求生欲。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在我思考自己到底是该反击还是逃离时，我的身体擅自就替我选择了第三种选项。
“……哎？”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少女也有些措手不及。她似乎有些动摇，思考着该怎么回答我。
而这时，一声枪响打破了宁静。
子弹的热浪擦着我的鼻尖而过，叮的一声，击中了少女手中的手枪。在猛烈的冲击之下，少女松开了手指，手枪脱离了手掌的控制，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最终随着一阵水花与无数雨滴一同坠入了海中。
“老张！！”
这个声音是……
我向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小千正披着印有警务处徽章的亮黄色雨衣跨在她的摩托上，而她的手上还握着一把正飘出硝烟的手枪。
“小千？！你怎么在这里……”
“我看老张的样子有点不放心，就立马跟上来了！这孩子是？”
她连摩托都没有停好，就那么让它倒在地上，然后急忙跑向了我这边。
“啊，我正准备问呢，关于这家伙的事。”
虽然从现场看来，杀死这些人的凶手毫无疑问就是面前这个奇怪的少女，但常识告诉我这不可能。就算她有，先不论最初的三人，我们的警员和另一个死者可都是有枪的，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被一个少女杀死？
这少女满身都是疑点。她的衣服去哪里了？她的伤是哪里来的？她的手臂又是怎么回事？还有她身上的血迹……
而最为可疑的，还是她的那句话。
“我……不想再杀人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想再杀人，也就是说她曾经杀过人？
在这些疑点都解开之前，我难以将她定为凶手。
我把自己的雨衣脱给了这位少女，准备将她先带回局里再进一步询问她。
“不行，他们快要追上来了……”
“他们？”
听到少女的话，我和小千都愣了一下。难道这里还有其他人？
“……跟我走。”
二话不说，她拽起我的手就跑向了大桥上。
“喂，等、等一下……小千！”
“老张，后面有人！”
“啧……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就说了跟着我走！他们是来找我的！”
这家伙……虽然看上去年纪很小，似乎还未成年，但力气却异常的大。
“喂，放开她！”
小千突然猛跨几步到了我的前方，用枪指着少女，让她放开抓着我的那只手。
“嘁……你们可要跟上来。”
少女甩给小千一个白眼，放开了她的手，而我被掐得通红的手腕也终于能有了喘息的空间。
“……”
“小千？”
然而，小千紧接着牵起了我的手，即使我呼喊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回应，只是留给我一个背影，在雨中不停地向大桥上奔跑着。
不知为什么，看着她奔跑的背影，我心中突然浮现了一种莫名的不安，就好像她马上要离我而去似的，强烈而不可阻挡的不安感难以抑制地涌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