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戈尔的女手下是个一丝不苟的家伙,但她还是没有拿走洛洛塔脑袋上那小半截灵树树枝。为了它,灵树法杖可是哀嚎了好一会儿。当然,不会魔法的尼娜还能好好睡上几个晚上,而洛洛塔可就遭了殃,每天晚上都得听着灵树的抱怨声入眠。
那个女手下就坐在她面前。她穿着灰布长衫,套着长袜。似乎不觉得冷,所以外面没有再套长裙。只是这样的打扮难免让人觉得这是在家里而不是工作场所,灵树树枝用它那尖酸刻薄的话说:“看她那样儿,难道不是被伊戈尔养的情妇吗?”
那女手下一直沉默着,这会儿看了一眼洛洛塔问:“喝水吗?”
“多谢您,来一些吧。”洛洛塔微笑回应着,待女手下起身离开才用灵力回应树枝的话:“你胡说什么,人家兴许是老头儿的女儿或者别的什么亲戚。”
“可那老头儿不是没女人……没固定女人吗?真能不觉得麻烦,死抠出一笔抚养孩子的钱?肯定是有些那方面的关系才对,待会儿伊戈尔回来,一定还会跟她抱在一起亲热亲热。你说他会怎么叫她,小兔子,小松鼠?”
“灵树,我时常觉得该把你的灵力完全掐断。你觉得除了我谁都不能听你那没营养的糟话了对吧,可我告诉你,我半句也不想听,可以的话真想把你丢到壁炉里当劈柴。”
“噢,我敢发誓那会比烧臭虫还臭,所以还是算了吧。反正你已经在钻研禁言魔法,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能自个儿憋死啦,你就不能让我最后痛快一会儿?”
话到这,那女手下回来了,递来了一杯水和一小块点心。她不再保持沉默,而是与洛洛塔聊起来:“夫人是从哪里来?”
“如您所见,我自北面的矮人国来。”洛洛塔如此回答。
“我是说,是从图尔家族还是古格家族,又或者是别的什么部族。”
洛洛塔吃了一惊,重新打量起面前这女人。看起来她的年纪与尼娜差不多大,绝对没有超过三十岁。棕色的直发及背,耳朵在头发下若隐若现,有些尖,眼睛也是绿色的,这在王国很少见,所以洛洛塔猜测她不是本地的人族,可能是住在王国西北面森林中的精灵族。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了解矮人的事情也在情理之中。精灵族与矮人族之间的关系可比与人族的可近多了。
“看起来您很了解我们矮人——我是图姆拉村的,一个小地方,也没有什么家族势力。倒是您,很少有人族知道那么多矮人的事,您莫非是精灵族的吗?”
“算是吧。知道吗,我听说过一个故事,既然主人还未回来,用它打发时间正好。”女人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继续说:“我听说很久很久以前,在矮人的聚集地生活着一群特殊的矮人,他们生性好斗,经常劫掠其他矮人。矮人们受不了了,合伙把他们赶出部落,那些好事者寡不敌众,最后剩下的只有七人。”
“这七个矮人东躲西藏,成了冻土上的游民,与其他矮人势不两立。他们来到了精灵族,用花言巧语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善良的精灵族决定为他们讨一个公道。可就在精灵族的族长离开暂住地时,矮人们为了盗取魔力打碎了精灵族的宝物魔力之壶,里面封存的魔力钻入了树林,使得不少树木花草以及野兽昆虫有了魔力,而壶中另外一部分灵力被那七个矮人吸收,使得他们成为了会魔法的矮人……”
听到这,洛洛塔咬紧了牙关,而灵树树枝在这时候惊呼:“这混蛋知道我们!”
“闭嘴吧你!”洛洛塔用灵力骂了一句,转而抽了抽嘴角回应那女人道:“这故事真有趣,然后呢?”
“然后精灵族很快把还没有习惯魔法的矮人们抓住了。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惩罚他们,无法适应魔法的矮人们接连死去,而大部分被魔力侵蚀的植物野兽也都被及时控制,只是有几棵妖树逃过了精灵族的抓捕……故事到这儿就结束了,您觉得怎么样?”
“……叫我说,这是个虎头蛇尾的故事。”洛洛塔勉强道:“坏人们都死了,却留下一些干不成大事的树,好像它们今后会作恶多端,等待着勇士斩草除根似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女人微微一笑,就像窗外温暖的春风,可洛洛塔却仿佛感受到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就连头顶那根灵树树枝的以太也恐惧得开始摇曳。
那个女人继续说:“但跟我说这故事的人认为这是个传说。你知道的,传说总不是空穴来风。我在想,如果当时有部分矮人活了下来并且繁衍生息,那么他的后代应该也会使用魔法才是。至于那些树嘛……你瞧,说不定你脑袋上的树枝就是一根灵树树枝呢?”
洛洛塔想润一润干涩的喉咙,应了一句“谁知道呢”就抬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同时,她闭上眼感受那女人周身的以太——与没有练习过魔法的普通人一样,她的身上只有能维持身体运转的被动以太,也就是说,她不该感知到灵树的话语,也不会感知到洛洛塔身上的魔力。
可她明显知道。这意味着她了解相关的知识,而且有着感知以太的能力。比如一些人总是嚷嚷着自己看得到鬼之类的,其实就是他看见了以太的流动。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个人能轻易习得魔法,看见以太与运用以太是之间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所以在王国,能够使用魔法的只有极少一部分人。
可精灵族极擅长魔法,面前这人的以太那么普通反倒很奇怪。洛洛塔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那女人起身来到窗边,洛洛塔发现她比起天生高大的精灵族来说又太矮了,几乎跟人族的女性差不多高。女人撩开窗帘瞧了瞧外面,随后又说:“我这人比较死脑筋。主人在我只剩半条命时救了我,即使知道他这辈子干的坏事数倍于好事,我也只能永远效忠他啦,谁叫他单单对我施了他仅有的善意呢?你看呀,如此这般,若是有朝一日有人想要杀了他,你叫我该怎么做呢?”
洛洛塔僵硬地转过脑袋看着窗台边上那女人,她开始觉得全身发软,这才恍然醒悟,忙抬手想解下头上的树枝,可手不知为何已经动不了了。
“放心吧,不过是些让人无力的麻药罢了。说实话,我对你很感兴趣,我觉得我们挺像的,所以不至于杀了你。”
洛洛塔张开了嘴,但也只能微启。她没法发出声音,只能瘫软地躺在座位上,听着那女人说的话。
“你是会魔法的矮人,而我,是精灵与矮人的后代。我们都是被抛弃了的人,可你习惯了孤独,而我习惯了附庸。”
洛洛塔从未听说过药效如此快的麻药,没一会儿,她都没有力气睁开眼皮了。意识到最后,她听见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阵呼唤:“洛洛塔!”
而那女人的话语变得更近了。
“看来,你也不是完全习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