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们一个接一个离开了指挥所，而尼娜在阿纳托利要离开时叫住了他。跟在他身后的乔伊斯回头瞥了尼娜一眼，这才离开。

“阿纳托利，之所以将您留下，主要是因为乔伊斯的事。”尼娜一手搭在阿纳托利肩上一边说：“她是精灵族与矮人的弃子，我怕她会在图姆拉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我知道您心里不爽快，这场仗唯独没有给您派攻击任务，这是因为保证图姆拉村是比这场阻击打没打赢更加重要的事，我希望你能理解。”

阿纳托利原本是有些愤愤不平，但听到这些话，脸上的阴霾立刻烟消云散了。他握紧了尼娜的手，浓密的大胡子动了动，吐出了些道谢的话，他还说：“虽然伊戈尔不是个好人，但有一件事他做对了：那就是当初把您介绍给我们！如果没有您，反抗军不会有今天，我们早在先王遗迹被帝国兵活活烧死啦！不过男爵，您有时候优柔寡断得就像个女人：当年您为什么不杀死伊戈尔呢？如果那样做了，今天来追击我们的就会是其他人啦。”

尼娜笑了笑，低头看了眼地图。地图的南侧是一座大城，那是布德贝格公国的都城。她说：“若是换作公国其他贵族，我们今天面对的就不是三万，而是至少五万人啦。您以为一个地痞流氓出身的商贾在公国里能有多少话语权呢？他迫切需要证明他自己，所以才肯挪一挪他那年迈的屁股。看吧，这一战以后，老头子也差不多到大限了。而我们还能赚他一些武器粮草之类的，这多妙啊？”

阿纳托利也笑了，他很快又握了握尼娜的手：“我就是看准您这点才跟的您，我想乔伊斯也是如此。如果当年您杀了她，我们这些弟兄们反而会犹犹豫豫的。只可惜那一刀伤了您一只眼睛，关于这一点，我想我永远不会原谅乔伊斯。您不知道，我是有多么想再看见您以一敌十，把帝国兵打得落花流水。”

“阿纳托利，难道您是在嘲讽我的剑术退步了吗？”尼娜实际在心中嘲笑着自己，就凭她的剑术，能以一敌三就已经是极限了，自己当初为了拉拢这支队伍当真是吹破了大天。

“怎么会呢！您伤了一只眼睛，可心里却更加敞亮。我们多少次因为您的智谋死里逃生，这可比一个人杀死十个敌人更让我们钦佩！而像您这样的英雄实在不该一个人过下去，您总得需要一个女人的照顾……”

“噢，老父亲，您难道真的想让您那年轻漂亮的姑娘嫁给我这个缺了一只眼睛的独身汉吗？她值得更好的，而您也该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她见到我不打我就不错了……”

“男爵呀，您以为我真是个不明事理的老头子了吗？我敢这么在您面前说，自然是征求了我女儿的意见。不瞒您说，一开始她确实看得太高，甚至什么都看不上眼。可您难道忘了在普列谢沃湖救下她的那一剑吗？从那之后，她可天天跟自己闹别扭，跟您闹别扭，而我这当父亲的总得体谅体谅自己女儿，您是知道的。”

尼娜哭笑不得地送走了阿纳托利。这几年，她自然也收到过不少姑娘的告白，可阿纳托利的女儿热妮娅绝不会是其中之一，她是个性子火爆的姑娘，说不定和老阿纳托利年轻时不相上下。自懂事后，她就一直钻在士兵的行列里，每当点兵时听见尖锐的报道声总会引起队列的一阵哄笑，而尼娜又不得不将她从队伍里抓出来，劝她赶紧回屋里去。这时候便会引起第二次的笑声，因为热妮娅会学着战士的模样高声喊道：“男爵，您不能赶我回去。是您说的，既然穿上了这身铠甲就没有退却的余地！”

有时候，尼娜总想要回一声“这里并不是一个姑娘该待的地方”，可她觉得理亏未曾喊出过这句话，所以这样的闹剧总会以尼娜的无声离开而收场，而众将士们会在这时候爆发出第三次、也是最响亮的哄笑声。热妮娅也会顺理成章留在训练场上，久而久之，她的剑术甚至与尼娜不相上下。

“咱们油盐不进的男爵拿老阿纳托利的女儿没什么办法，恐怕结婚后，男爵再也不会有一天好日子过了。”

这样的谣言在军中疯传，尼娜从未回应过。倒是热妮娅每次听到这种话都会将那些士兵收拾一顿，又说一些“我怎么可能跟那家伙结婚”的话来，引得挨打的战士也会乐呵呵地接受。

尼娜头疼地叹了口气，不过嘴角倒是舒缓的。她喜欢这个姑娘，甚至羡慕这个姑娘，她能以自己最原本的模样面对这残酷的战争。不像她，名字是假的，性别是假的，口号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