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上千伤病员走在荒凉的冻土上难免让人心中压抑，乔伊斯骑着棕马看着颓丧的队伍，忽然高声喊道：“原本就已经够冷了，你们非得给这寒风再加一列冰雪吗！唱歌，谁来给我唱个歌！”

命令传到行军队伍中，从后方和队伍前方传来不同的歌曲，一开始也只是零星的歌声，等到歌声传到乔伊斯所在的队伍中列时已经变成了响破天际的大合唱：

嘿，在黑海的某处

年轻的哥萨克人骑上了马儿

哭泣的年轻女孩

她来自乌克兰

嘿、嘿、嘿，翔隼

飞越高山、森林、谷地

摇、摇、摇响铃铛

我的草原云雀

……

乔伊斯笑了，用脚踢了踢马肚，马开始小跑起来，不一会儿便到了队伍的最前列。就在这时，一位斥候骑兵策马奔来。

“报！亚历山大将军与科内尔将军全歼公国军的先头骑兵！”

斥候的声音洪亮，原本在唱歌的伤员们听见了这话，立刻爆发出呼喊声。随后这欢呼声就像浪涛向队伍后传去。

乔伊斯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的副官问：“阿纳托利将军那里怎么样？还有前线战况。”

斥候低下声音：“敌人的战车团暂时没有动静。撤离森林后，敌人后续部队的一部分骑兵直接追上了步兵，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科内尔将军的弓骑兵回马暂时压制住了敌军。亚历山大将军发现这是一支孤军，于是亲自率军回身冲锋，将敌人击退了。敌人的大部队在树林停下驻营，只派遣少量斥候侦查，没有追击。”

“我知道了，你去吧。”

斥候走后，副官和乔伊斯踱马离队伍远了一些，副官问：“他们停下扎营，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

乔伊斯垂眸思考了一会儿说：“不见得，恐怕是敌人内部的问题。据说这次出征前敌统帅伊戈尔就已经病入膏肓，或许是老头子已经没了……”

乔伊斯没有再说下去，是副官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若真是这样，对我们来说是好事，搞不好我们还真能吃掉他们三万人呢。”

“你想得太简单了。如果所有人都想争夺统帅的名号，这意味着所有人会争抢这头功，到时候……”

“……您是觉得敌人会不计代价同时强攻小镇？”

“没错，他们恐怕不会等战车团来了。而且最怕的是有敌人绕到北城，届时他们会发现我们的踪迹。”

“这该怎么办？我们当中能打的最多八百人。”

乔伊斯停下马，回望还在庆祝的队伍。她的眸光微动，又拿出随身的地图看了一会儿，指着前方一片森林前的小镇道：“让轻伤员做好战斗准备，先在这里建立防线，主要防止骑兵突入森林，工事完成后分四百个跑得快的回去接应守城部队。我得先去一趟图姆拉村保证后方安全，如果我三天没有回来，你带人往精灵族的领地去。”

“是不是该先跟男爵报告一下？”

“战事紧急，我们得先做起来，报告的事照常让斥候去做，但别忘了，他们一来一回一天可就过去了！”

“明白！”

乔伊斯回马在粮官那里拿了四天的干粮，这便策马向图姆拉村而去。感谢极北的寒风将大地冻结，她像云雀那般飞翔，掠过草原，划过冰面，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要回到家乡，去见那些未曾停留在记忆中的亲人。他们会长成什么模样呢？黑色的头发，长长的胡子，戴着牛角头盔，身着可爱伶人的铠甲，手里捏着短小却坚硬的双面斧——矮人难道不都长这样吗？是啊，那是一群聪明的家伙，精于机械，搞不好还有比公国那些人推的战车更让人拍案叫绝的机器，说不定他们已经发现了能让机械自行运转起来的方法。噢，如果他们用那些机械迎接自己该怎么办呀！它们会喜欢火吗？还是更加喜欢这冰天雪地？不然都给他们来一些好了？对了，他们已经生活在冻土上了，还是来一些火让他们暖和一下吧。

乔伊斯打定主意，嘴角已经冻在笑脸上。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即使笑出声来也没有关系，已经没有任何人在她身边了，只有寒风与她胯下的马，这可爱的小畜生只有任劳任怨的眼神，绝不会出卖她的。再说了，如果它真的敢嘲笑，就把它留在这冻原上，让它自生自灭好了。

于是她畅快地笑了，她甚至弯下腰想确认这小畜生的眼神。可惜风吹得太狂，她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她又有些恼了，旋即勒马。或许是身体没有跟上手的动作，她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她下马，憎恶地踹了一脚马腿，它便哀嚎一声弯了膝盖。乔伊斯看着那只眼睛，忽然又觉得它可怜。她轻柔地抚摸起马身，马眼中竟然冒出冰来。

噢，对了，那个老头子死了。她没来由地想起这件事来。于是她抛下马，随意找了一块雪地，摸出那一小截树枝。一道黑光闪过，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堆黑雪。乔伊斯又转了转树枝，黑雪慢慢化作白色。

还差些什么，她四下张望，没看见什么像样的墓碑，又低下头看了眼手中的灵树树枝，这便抬手将树枝插在坟头。那家伙好像是个教徒，是不是该有个十字呢？嗐，算了，十字就留给那家伙真正的墓碑吧。

她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这便又回身上马。又骑了十分钟，她忽然想起树枝被留在了坟地，忙又调转马头回去。这一来一回耽误了不少时间，乔伊斯生气了，捏着树枝一挥，一道火球在她面前炸开。

她再次骑上马，忽然觉得耳中寡淡无味，于是她拍了拍树枝，一个声音传入乔伊斯的脑内。

“乔伊斯，你不能毁了图姆拉村！”

“你还是给我闭嘴吧！”

声音又消失了，乔伊斯忽然很懊恼，风声已经听腻了，自己还是该听些不同的声音，就跟那个假冒的女男爵那样，称之为“广纳谏言”。很快，树枝的声音又在脑内响起来，这次与刚才不同，树枝在唱歌。

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我亲爱的小雏鸟

而我在异国他乡

日夜思念她

嘿，嘿，嘿，翔隼！

飞越高山、森林、谷地

摇、摇、摇响铃铛

我的草原云雀

……

乔伊斯很中意她的队伍合唱的这首歌，可现在让树枝唱起来总觉得不是一回事，她最终还是使了禁言魔法，寒风再次呼啸。

原本两天的路程她只跑了一天，她几乎没有休息，夜里也没睡觉，这使得刚到村口马就倒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她跪下来吻了吻马身，随后拖着马的尸体一路向村里走去。

矮人们驻足看着她，眼中是好奇与警惕，直到一个人横在了她的面前。

乔伊斯抬起被雪染白的头，微笑看着来人。

“洛洛塔，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拿着法杖的矮人族女性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