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自你走后,我每每想起你,便觉胸口闷堵,气血不畅,恐是患了心病。”
“玉儿,你说你喜欢看槐树开花的样子,我便从山下人家讨了棵槐树苗,今日植于院内,不知你我相见之日,可长至多高?”
“玉儿,今日那伙山匪又来进犯,我忍无可忍,痛下杀手,望你千万不要怪罪。”
“玉儿,今日我于江边赏秋,触景生情,想起昔日你教我之笛曲,可惜当时我不曾将笛子带在身上。”
“玉儿,今日我又去赏秋,竟有一篮中婴儿顺江水而来,我将其救下,见起襁褓中有一木牌刻‘江’字,于是起名‘江枫语’,我要把她养大。”
“玉儿,你我不曾养育孩子,但我终于体会到为人父母的感觉了。”
“玉儿,这枫儿的胃口甚大,需城南城北两位奶娘方能喂饱。带着她四处寻奶喝,真是羞煞我也。”
“玉儿,枫儿她已学会走路,可她明明连爬都不会,看来将来她一定会有大作为。”
“玉儿,近日教枫儿说话颇有成效,带她下山,乡亲们也都很喜欢她。”
“玉儿,今日枫儿见我舞剑,竟突发奇想,想要跟我学剑,我不想让她踏上这条路,我该如何是好?”
“玉儿,枫儿还是不肯动摇,甚至下跪拜我为师。我不答应,她竟绝食明志,我是不是该考虑考虑了?”
“玉儿,我实在耐不住枫儿,开始教她练剑了。我做了一把木剑,给她练习用,为此我还把手给割伤了,还真是笨啊。”
“玉儿,枫儿天资聪颖,我的剑招她只需过目几遍便能使的像模像样,看来我终于选对一次,我的衣钵有后继之人了。”
“玉儿,枫儿这姑娘,居然学会喝酒了。她看我每日饮酒,居然偷喝上瘾,必须严加管教才是。”
“玉儿,我开始教枫儿练气了。如果她能学会,那我便没什么能教给她了。到那时,孤鸿也能放心托付于她了。”
“玉儿,近些天来,身体愈发不适,大夫也看不出病根,大致是思忧成疾吧。”
“玉儿,自枫儿十五岁后,身体每况愈下,现在下地走动都要用全身的力气,看来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了。”
“玉儿,我能感受到,我好像离你越来越近了。可为什么,我变得没那么想见你了呢?”
“玉儿,再过些日子,就是枫儿的十六岁诞辰,可我好像没办法看到枫儿成人的那一天了。”
“玉儿,我这一生,最值得骄傲的只有两件事。一件,就是和你结为连理;另一件,就是将枫儿养育成人。可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两人。我不是个合格的爱人,我没办法和你厮守一生;我更不是合格的父母,我没办法陪伴枫儿走过接下来的路。”
“枫儿,若你能看到,请接受为师这一生唯一的请求。玉州,去那里,你就能知道你的身世。但如果你不想,为师也不强求,因为为师的请求,就是请你过好自己的人生。”
“枫儿,为师爱你。”
......
江枫语还以为,师傅刚刚离她而去的那些天,她就已经把一生的泪水流干了。
可是现在,烛灯影下泣不成声的又是谁呢...
“师傅...师傅...”
一遍一遍地喊着最亲近的人,可已经不会有任何回应了。
记忆里那个最温柔的人,已经永远的成为记忆了。
若是师傅还在,她一定会嘲笑自己两句,然后温柔地抱住自己吧。
可现在,谁来安慰江枫语呢。
......
月夜,江枫语坐在师傅与师娘墓前,独自喝着闷酒。
她知道,尽管喝个酩酊大醉,喝个昏天暗地,也只能起一时之用而已。
到了第二天,更加强烈的痛苦就会伴随着醒酒的难受而来,直叫人头痛欲裂。
可那又怎样?江枫语现在急需发泄心中的情绪。
如果师傅还在,肯定不会放纵她这样喝酒。
可她不在了。
这一晚,江枫语仿佛成熟了许多,她喝了个大醉,自和师傅学喝酒以来头一次;这一晚,江枫语哭的像个孩子,自两年以来头一次。
......
第二天醒来,已是太阳高挂了。江枫语强忍着剧烈的头痛,挣扎着爬起身。
看着地上满是自己喝空的坛坛罐罐,江枫语痛苦地捂住额头,这下可有的收拾了。
不过还好,最起码她喝了这么多,却丝毫没有想吐的感觉。
而且江枫语惊奇地发现,自己体内的气好像强大了不少。
“莫非是因为喝酒?”
荒谬的念头刚刚浮现,就被江枫语打消了。如果喝酒就能增长气,那还练什么功,干脆每天当个酒鬼得了。
大醉一场之后,江枫语只觉神清气爽,之前那股压抑在心头的感觉也随之烟消云散。
“接下来,就该决定我的前路了吧。”
“原来师傅她早就调查了我的身世,早就料到我会看到那本随记。”
江枫语又想起了昨晚让自己泪崩的师傅亲笔写下的随记,顿时觉得鼻头发酸。
“不好...”
江枫语赶紧摇摇头,把想哭的念头趁早打散。
“再哭的话,可就真的要被师傅笑话了。”
昨晚的那个是哭诉,是压抑后情感的爆发。
“现在,该向前看了。”
“果然,还是要去玉州。”
“我要查明自己的身世。”
江枫语握紧了手中的剑,再一次地下定了决心。
“师傅,师娘,徒儿不肖,只回来赔了你们一晚。可徒儿已经找到了目标,我,必须要走了。”
行完跪拜礼,江枫语整理好衣装,往身后的小屋看了一眼,然后便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
玉州,位于煌国西北边陲,战略位置险要,属历代兵家必争之地。
自煌国西北邻国佐罗国新国君继位后,对西部沙漠及草原另外四国实施联合政策,并对煌国西北边境大肆侵扰。
边关战事连年吃紧,加之朝廷近些年来不知为何实施的苛政,赋税愈发繁重。在一些经济状况较好的州,百姓生活还算过得去,但是那些土地贫瘠,气候恶劣的州,真可谓民不聊生。
“师傅教我去那玉州,莫非我的身世与兵家有关?”
江枫语一边下山,一边在脑海中做了许多猜测。不过事实如何,还要等她亲自查证过再说。
现在的首要目标,就是去往玉州。
而从江州出发,需要向西经过徐州和永州两地。
“徐州,说不定我还能和那三兄弟同行一段。”
这样想着,江枫语走完了这段下山路。
下了山,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了江枫语的注意。
“杜大哥!”
听到有人叫他,杜佳茂赶紧寻找声音的源头,发现叫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江枫语。
“江姑娘,你怎么在这?”
“我刚刚去山上和师傅叙了叙旧,刚刚下山。杜大哥你呢,为何自己一人出来?杜二哥和杜小弟呢?”
“哎呀,那两人正在旅馆里睡大觉呢!我抓到机会,赶紧偷偷跑出来,想要喝点酒。我那二弟可是严厉,一点酒都不许我喝!我就只好趁他睡着,出来解解酒瘾。”
江枫语听罢,忍不住笑出声来。杜佳茂知道这江姑娘是在笑话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也嘿嘿地笑起来。
“可惜我昨日喝了太多酒,没法陪你共饮几杯。不过,还请杜大哥赏脸,和我找个饭店坐一坐,我有些事情和你谈。”
“那的话,江姑娘的面子我肯定得给。走,就去我们哥仨昨晚上吃的那家!”
......
“江姑娘想去玉州?”
杜佳茂放下筷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那地方可是山穷水恶,更别提,那还打着仗哪!”
杜佳茂把碗中酒一饮而尽,敲着桌子说道。
“其实,我是想查明自己的身世。师傅留给我的遗书里,告诉我去那个地方。”
江枫语大口大口吃着菜,不过这次喝的是水。
“从这去玉州要经过徐州,不如,江姑娘与我们兄弟同行如何?”
“实不相瞒,正有此意。”
“嗯,有江姑娘在,我们哥几个也能放不少心。只是,江姑娘你才刚刚回来,现在又立马要走,没关系吗?”
“一事无成,实在无颜面对师傅在天之灵。等我知晓了身世,找到了自己的志,再回来陪陪师傅吧。”
......
“枫语,你这就走啦?不再多待几天啊?”
“不了,李大娘。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我不能就这样蹉跎自己。”
李大娘摸着江枫语的头,眼中满是不舍。
“乡亲们,就送到这里吧。”
江枫语跳上杜家兄弟的马车,满载货物早就已经卸下,现在空出来的位置正好给江枫语落座。
“枫语,千万注意安全啊!”
“我知道了!”
“枫语,这些你拿着,留着路上慢慢吃!”
不知是谁,往马车上扔下一袋东西,里面装的是煦城特色的小吃。
紧接着,好多大包小包被扔上了马车。
“谢谢乡亲们,我们马上出发了,你们也要多保重啊!”
随着车轮开始转动,江枫语向夹道欢送的乡亲们挥手告别。
“这些,全都是乡亲们对我前路的祝福。”
“我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的。”
就这样,江枫语再次踏上了旅程,寻找“自己”的旅程。
......
“江姑娘,你没偷着掉眼泪吧?刚才那氛围,是我早就哭出来了!”
驾着马车的杜佳茂回过头来,开玩笑地打趣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有随便哭鼻子的道理。”
江枫语此时正吃着乡亲们送给她的礼物,这些全都是她小时候爱吃的东西。
回望来时路,江枫语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真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