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布尔斯顿的疫情已经出现五周了。牧师们聚集在当地最大的温切尔教堂连日祈祷,疫医们不停忙活,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能够明白到底是什么导致了病情的不停扩散。
最开始是港口的白海豚酒馆里有一个水手在客房高烧不退,接着是普通客房的其他客人,然后是酒馆的侍者。紧接着开始在城中陆陆续续地有更多的人出现相同的症状,卖鱼的小约翰,理发店的科尔,修理铁器的怀特,集市里的商贩因为高烧而浑身酸痛闭门休息后城里便呈现出半瘫痪状态。
直到城市的武装力量——军营开始有士兵出现同样的症状,被城主察觉到时,一切已经为时已晚。因为疫病的死亡一开始并没有被重视,老人儿童的死亡本就普遍,人们只觉得是他们本就体质虚弱,经不起半点疾病的折磨。但死亡的脚步并没有迟疑,家中的主要劳动力,代表着城中最为发达的肌肉的士兵。不出半月,最让城主困惑的问题已经不是如何治疗疾病,而是堆积成山的尸体应该如何处置。
凯布尔斯顿居民的心态也在变化,最开始人们因为亲属的死亡痛苦哀悼,可当这些亲属也患病死去,无人认领的尸体便在家中腐烂发臭,或是被排放在诊所旁的空地等待被集中填埋。肉体腐烂的臭味充斥了一整座城市,城外水源下游处的居民开始计划着搬离此处,因为河流的水尝起来也是腐败的腥臭甜味。他们把宗教当作最后的救命稻草,市民白天焚烧亲人尸体,晚上则向圣火教先圣祈祷下一个死亡的不要是自己。
城中教堂门前燃起火堆,先是焚烧这猪羊牺牲,到了后来猪羊也屠杀殆尽,转而焚烧港口的鱼类,等到渔夫也一一病倒,那火堆还在燃烧,只是烧的对象变成了城主的骑士们的尸体(市民的尸体则是被运送到城外焚烧)。
因此城主派出了最快的马和最为可靠的信使,带着他求助的书信分别向隔壁的军营和皇帝求助,又是发出消息以高昂酬金招募佣兵后,躲在城堡的书房中,每日着急地期待好消息的到来。
最先来到的是一群佣兵,为了钱,他们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地朝着这座死亡之城走来,期间高谈阔论。佣兵们一律在宽松的长袍上绑着皮甲,或是穿着简单的凉鞋或是打着赤脚。
“凯尔布斯顿城主瑞秋·图尔明特在几年前从去世的母亲那里继承了爵位和凯尔布斯顿的统治权。据说她继位开始就将政务全部推到手下大臣们的手上,城中事务一概不管,每日在城堡中寻欢作乐,直接带动了凯尔布斯顿的娱乐行业发展,酒馆、妓|院、赌场,可谓是应有尽有。”一个癞头矮个子男人说道,他脸上布满大大小小的肉瘤,肉瘤牵着嘴角,他话也说不太清楚。
“好呀,也许我们应该好好去玩一番。”另外一个大个头黑皮肤的佣兵应和道。
“你脑子真的是进水了,你难道是不知道要来找什么传播瘟疫的女巫吗?我看这活要不还是不要接了吧。我看这诅咒的传说看着像是真的,我可不想被诅咒。”
“就算是被诅咒了死掉也能有钱拿,不然每天都吃点啥,饿死吗?山上能吃的都快被你们挖光了。”说话的女子的头罩在披风下,露出的半张脸上布满图腾刺青。
“再不行就去做强盗。”癞头男人话音未落,先前一直没有发声的骑在一匹杂毛马背上的女子便重重地在一旁踹了他一脚。男人身子一歪,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在马背上调整了下姿势后连忙把嘴闭紧不敢再出声。
佣兵队有着共同需要保守的秘密,为此他们对虽然并不信服奎尔这个现任首领,却也还遵守他的建议,谨言慎行,从不在外引起过多注意。当强盗这种犯罪行为不但会引来帝国军,还有可能引起当地居民的仇视,一旦开始他们就再也不用想着靠着替当地居民赶走几只到果园偷果子的熊或是进到墓园翻找遗骸的食尸鬼来换取口粮了。
经过城外的村落,不少建筑已经丢空,有人在门口哭,蓬头垢脸,已经分不清性别和年纪,佣兵们经过他,城门还是有士兵镇守着,说明来意后,守卫眼中闪过了震惊和不解,佣兵们也经过他,踏着桥跨过护城河。
一行人继续朝着高处城堡前进。一路上恶臭扑鼻,是还来不及运送到城外的尸体腐败的气味。城内甚至比城外更加安静了,虽然还看得到路上所说的酒馆、赌场的招牌,但大门都是紧闭着,更别提寻欢作乐会有的乐器和浪笑声了,甚至连哭声也没有听见。
佣兵团在黄昏时到达最高处的城堡,门外早已有一个身形壮硕、装备着铠甲的守卫在等候,其闪亮的铠甲以及更为干净的内衬宣示着所有者不低的职位。
“我们看到了城外张贴的告示,表示你们需要帮助,一个散播疫病的女巫是吗?”那个踹人的女子有着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她把长斧从右手换到左手,伸出手。
“我是女爵的守卫队队长简·戴维斯。”戴维斯板着脸握住女子的手,对佣兵队到来并没有什么情绪。
“我们需要各位将武器留在此处,还有这位威猛的大个子。”队长指的是随着佣兵队一同前来的一只巨大的棕熊。
“他叫兹尔卢。”巴特勒伸手摸了下棕熊,她身形修长,但却也及不上棕熊的肩高。“请告诉我更多关于这个女巫的消息。”
“陌生人,你叫什么名字。”
“拉斯特 ·巴特勒。”
“巴特勒,这样吧,我们现在给你们找一个地方休息一下,等到时间合适,会有人告诉你你的工作到底是什么的。这并不是我能提的事情。”戴维斯轻拍巴特勒的背将她向城堡深处推去。
又随着戴维斯的一挥手巴特勒的宠物兼保镖——与她同岁的棕熊兹尔卢被门外守卫恭敬接走,一众佣兵被接待到一楼处的外厅准备晚餐。而作为领头人的巴特勒先是被仆人带到了更深处的会客厅。
“请女士先用餐。”穿着紧身套装,打扮得体,用发油将头发全部往后梳起的的仆人在将巴特勒带到会客厅后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还顺手关上了门,诺大的会客厅只留下巴特勒一人。
饭桌上却已经准备好了菜肴,一筐精巧的小圆面包,一大壶葡萄酒,用一支银质长叉串起的三只烤鹌鹑,苹果块烤大块猪肋排装在大银盘中,还有一小锅看不出原料的炖汤,丰富得不像是一个人份,但却也只有一份餐具。虽然佣兵团也会在树林打猎,偶尔也能吃上野猪肉,但团里的厨子鲍勃对于烹饪的唯一理解就是将手上的所有食材融在同一锅汤里,因此这突如其来的大餐让巴特勒稍微有点不自在,也暗下决心一定要完美解决这次的任务,希望着有一天能让佣兵团每天都能享用这样的晚餐。
见房间只有自己一个人,巴特勒也不管用餐礼仪了,她略过苹果、土豆、城堡外难得一见的白面包,直接抓起那串鹌鹑,先撕下两条腿,分别用两口吃掉肉,然后是翅膀,骨头很多,需要细嚼慢咽,然后连骨头一起吞进肚子里,最后是胸口的肉和胸骨骨架。剩下两只也如法炮制,不一会三只鹌鹑便直接消失在餐桌,只剩六根光溜溜的腿骨。
接着更是直接将烤猪肋端到自己面前,猪肋排烤得软烂,用手就能把骨头直接拔出来。捧着一整块猪肋排撕咬和咀嚼的过程中,作为消磨时间的方式,她开始打量起此处的装饰。
墙上的壁炉烧得正旺,上面是一位中年贵族女子的画像,巴特勒猜这应该是上一任的凯尔布斯顿女爵。猪肋排中间部分的温度仍然烫舌头,她只能拎起陶壶用葡萄酒降低一下嘴里的温度。
画上的上任女爵有一张鹅蛋脸,金发束起,带着精美的宝冠,得益于画师精湛的技艺,正中间最大的红宝石像是在下方炉火照耀下熠熠生辉,边上跑出的几撮头发却又给女子圆润庄重的脸型增了几分俏皮。修长脖颈下华贵的深红色外衣上点缀着金线,女爵站在桌前手举一本书,目视着前方。
还没等巴特勒看清这本书上写着的是什么,门被敲响,是刚才那位仆人。“女士,请跟我来。”巴特勒并没有留意到这位神情严肃庄重的绅士此刻脸上多了些不自然,只是略带遗憾地放下肉块跟着走。
也许是疫病影响,路上也是少有守卫。
等到了一间有两名守卫把守的门前,仆人恭敬得体地为巴特勒把门打开,“请女士在此休息。”说完便又直接关门离开了,没有再多的解释。
作为武器的长斧在进入城堡不久后便被收走了,想到这事,巴特勒轻抚自己身上的皮甲安抚自己的情绪。但当她转身抬眼看到身后的墙壁时,她的手僵住了,墙上满是刀枪剑戟和画着黄色百合花纹样的盾牌,炉火的光循着空气流动的规律舔舐着金属的表面。
为了彻夜长燃,半人宽的大壁炉外装着保护用的铁栏。装潢也更为华贵,地面铺着的不再是干稻草,取而代之的是红棕色厚地毯,床、衣柜、写字桌椅都是格外的巨大,用料讲究。想着这也许是安排给过夜自己的客房,巴特勒手掌滑过床单,手上老茧勾起几缕丝织品原材料。
房门被敲响,片刻又被无礼推开时,巴特勒正躺在浴盆里,嘴里啃着随手拿的苹果,身旁放着费力从墙上摘下来的长剑,皮甲和内衬散落一地。
进来的人有着和巴特勒不久前在另一房间看到的画像相同的脸型和发色,只是更短些,还不过脖颈,穿着黄白相间的睡衣,外面套着睡袍,一副正要准备回到自己房间就寝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