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外的走廊上不见一个人影，四处房门紧闭，是难得的安静。
短短几步路，姜海早已在脑海中飞快地搜索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听说过任何有关此人的信息。
十七中虽然混乱，但在潘胜武和陶梦岚的高压下，各路人马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且不说一般人敢不敢大半夜在宿舍楼里找事，单说她们寝室的章晴，本就是潘胜武那一派的，在这人面前却也始终收着脾气，可见对方必然不是普通角色。
姜海被几个混子团团围住，荣哥一个人在前头慢吞吞地走，四周静得只能听见飞虫在头顶的灯泡上撞来撞去的声音，有几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意思。除了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们走出寝室，姜海没有别的选项。
宿舍走廊中间是一个连接着楼梯的大平台，朝南是开放式的露台，往下能看到宿舍楼正大门外的路。
荣哥走到露台的栏杆边上，回头对姜海招了招手：“来。”
围着他们的几个混子立即警觉地背过身，盯着楼梯和走廊两侧的动静。
“你……”荣哥碾着手里的烟头，打量了她几秒，“混的？”
听到这个问题，姜海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方知道她和田文栋在网吧的冲突，只是无法确定这个人是混哪一边的。
“不是。”姜海说。
“呵呵，没事儿。”荣哥笑了笑，重新点了一根烟，像是要缓解两人间紧张的气氛，自我介绍道，“我叫荣志新，跟你一样，高二的。我那个大哥你应该听说过，余豪，年级的老大。”
姜海又开始头疼了。
“我刚来，你说的那些我不清楚。”
荣志新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聊聊罢了。”
秋天的夜里凉风阵阵，寒意逼人，姜海心中万分警觉，但脸上并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静静地等着对方先说话，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荣志新说：“我有点儿好奇，你个源中的，跑我们这儿来干嘛？”
“还能干嘛，源中念不下去了呗。”
荣志新叼着烟，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点了点：“你这人，不坦诚。我知道你的底细，你是叶乐的人。前段时间那事儿闹得那么大，你瞒可瞒不住。”
姜海心里咯噔一下，但马上就镇定下来，荣志新知道她的来历不是坏事，至少他不敢轻举妄动。
“是叶乐让你转学过来的？”荣志新斜着眼睛看她。
听到这里，姜海心中已有几分了然。三年级的潘盛武离毕业已经不远，到时势必又要爆发一场争斗。看荣志新在宿舍出现时其他学生大门紧闭的样子，就知道他的大哥余豪势力不小，不出意外就是十七中下一个老大。在这个时间点，叶乐出狱，她又转学过来，确实巧合了些。
“单纯没有学校要我罢了，你不用想太多。”姜海说。
荣志新挑了挑眉毛，没有接话。
“行吧，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荣志新呵呵一笑：“听说田文栋被一个转学生揍了，学校里的人不认识你，都觉得这新来的死定了，可你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儿”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姜海的脸，“我看你也不是啥也不懂的愣头青，而是仗着有人给你兜底，所以才这么嚣张。你是想替叶乐立威么？为了向十七中的人证明，潘盛武在叶乐面前也只能吃哑巴亏？”
“想太多。”姜海没好气地说，“你光知道我打了田文栋，怎么不问问田文栋都干了什么破事儿？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个人恩怨，和乐姐无关。”
荣志新无所谓地笑笑：“那就当是我想太多了吧，我这人习惯多想。”
“不要把乐姐想得和你们一样。”姜海撇了撇嘴，“学校老大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比别人更会装腔作势的小混混。一群混混看着唬人，一落单就成了臭虫，谁都可以一脚踩死。乐姐她没你们这么幼稚，没空琢磨这些事。”
“明白了。”荣志新的神色有了几分变化，他低头看着宿舍楼外面的路，给姜海使了个眼色，“但是有一点你想错了，有些人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姜海顺着他的目光往楼下望去，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男学生带着几个人正往这栋楼走来。
“我知道你跟七龙会打过交道，那你肯定也认识他，对吧？”荣志新狠狠地抽了口烟。
姜海紧紧地抓着栏杆，心中腾地一股无名火起。
“魏小山……他怎么在这儿？”
“他是高一新生。”荣志新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好笑的事，“这小子现在是我们豪哥的兄弟，今晚是来找你的。”
姜海低声骂了句脏话，音量很小，但是荣志新听见了。他“嗤”地笑了一声。
“他想干嘛？”
荣志新叼着烟不回答，漫不经心地扬了扬眉。
他的几个小弟此刻已经跑到了宿舍楼下，魏小山原本想上楼，但是被拦在了大门外面，双方正在说着什么。
来来回回地拉扯了一会儿，魏小山的脸色愈发难看，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在走廊上站着的两人。
“姜海！你下来一趟，我们豪哥有事找你！”他扯着嗓子在楼下喊道。
荣志新完全没给姜海说话的机会，顺势就把魏小山的话接了过去：“兄弟，你这多少就有点儿不懂事了！出门之前先看看表，现在都几点了，你大半夜喊人女孩儿出去，像话吗？”
魏小山吼道：“荣志新你少他妈废话！你出门看表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搁那儿装什么蒜呢！”
听到楼下传来的骂声，荣志新神色如常，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他拉长了声音道：“兄弟，别上火，上火伤肝呐！下回豪哥有啥事儿吩咐你，你还得上点儿心，别又落在别人后头——”
魏小山怒极反笑，伸出手指恶狠狠地指了指荣志新，仿佛是要让他好看，也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人走了。
见魏小山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姜海回头看了荣志新一眼，揶揄道：“他是你们老大派来找我的，你也是？你俩这是要在老大跟前邀功？争宠呢？”
荣志新被她损了一句，倒也不恼，摆了摆手说：“他是他，我是我，没人让我来。”他往姜海那边靠近了一些，低声道，“他们找你什么事，你心里有数没有？”
姜海没有说话。
——为了乐姐。
她心里只有这个答案。
从始至终，姜海都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引人注目的角色，那些主动示好的人也好，心怀不轨的人也罢，无一例外，都是冲着她背后的那位来的。叶乐不喜欢和人打交道，油盐不进，而姜海表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任谁都觉得她比叶乐更好接近。
荣志新见她在思考，便接着说了下去：“魏小山这个人，我不知道你和他打过多少交道，但我可以肯定，他来了，十七中只会更乱。”他说得有几分意味深长，“你出了不该出的头，有人正打你的主意呢。”
“我知道，高三的潘盛武我已经惹了，再多你们高二的我也不在乎了。”姜海直截了当地说道，“今天谢谢你了，有什么事就直说吧，不用兜圈子。”
她虽然还没有完全搞懂荣志新的真正目的，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多少她也能看出来，高二的余豪已经盯上了她。今天荣志新抢先一步杀到，确实替她挡掉了一些麻烦。
“你胆子挺大的，在我们这儿，胆子大是好事，也是坏事。今天这事儿还没完，过段时间我大哥他们还得找你。”荣志新咔哒咔哒地摁着打火机，忽然话锋一转，“你周末回家么？”
姜海疑惑地看着他。
“替我向叶乐和心姐带个好。”荣志新轻飘飘地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两手往裤兜里一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