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七章第二节

作者:坑爹的地理卷
更新时间:2023-07-09 0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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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悦音陷在沙发里,双目无神,看着身前那纹有玫瑰的女人。对方的身后是被炉,上面摆着一壶清酒和一盏酒杯,以及一个被打开翻乱的急救箱。

眼神的焦点落在桌上,她忽然探出身子,目标是桌上的清酒壶。

“我说,明天还有表演呢。”

纹着玫瑰的女人抬起手,将染血的纱布随意堆在台面上,又从急救箱内取出了碘酒。

陈悦音的手一滞,仍继续握住酒壶颈,往陶酒盏里倒上透明的液体。醉人的清香霎时被两人吸入肺中。

“今天的表演已经够差劲了。”

穿着黑衣的女人没有伸手阻止她,继续跪坐在地上,手里依旧是碘酒,轻瞥着被举到她身侧的酒盏。

陈悦音捏着酒盏没有再动,蹙眉紧闭上了眼。良久后“啪”的一声传来,盏被拍回桌上,洒出半杯。

“这酒很贵的,就不能轻拿轻放吗,你不喝我还要喝呢。”

女人的语气似有愠意,陈悦音却见到对方的嘴角轻轻挑起。

“极光。”

陈悦音决定开口,装作那被洒出的酒通过某种特殊力量影响了她的心绪。果然,对方的身子微颤,抬起期待的目光望进她的眼睛。

“做吗?”

陈悦音说出了对方绝不会拒绝的请求,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对方果真停住了所有动作,那对眸中燃起火焰。陈悦音见过很多次那样的眼神,但没有任何一次如今天这般炙热。

对方几乎没有犹豫,碘酒瓶中的液体几乎溢出,她们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可对方在这个“几乎”的位置停了下来,陈悦音愣住,这不是她所设想的。

“这算怎么回事呢,陈小姐?”

对方退去了。

“在外面受了委屈就找我发泄,真以为我是风俗娘?”

直到这句话在她脑中炸开,陈悦音宛若死水的眼中终于起了波澜,她下意识地想要否定:“不,我……”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对方将碘酒瓶砸在了桌上,溢出的棕色液体与先前留在桌上的清酒汇到了一起。

“等等……极光!”

对方没有停下动作,继续起身。

“抱歉,是我说错话了。”

陈悦音坐起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向她低下了头。

“……算了,我也实在好奇是什么样的家伙能把你这尊佛搞成这样。”

对方回身,将陈悦音按回座位,又取了药品重新跪回沙发前,捉了那只受了刀伤的手涂药。伤口在手心,是陈悦音挡刀时被划开的,不算深,但也不是轻易能恢复的伤,不处理好日后定会留疤。

陈悦音见齐藤极光眼中并无愠意,猜到对方只是想试探自己,一时无言。

“我猜猜,是一个‘来自你过去的女人’对吧?”

齐藤极光的动作很轻,陈悦音的身体前倾,看向为自己上药的手。那双手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不少,与这轻柔的动作很不相称。

陈悦音知道对方过的是刀尖舔血的日子,但从不会过问,这是两人之间的默契。于是她只得对齐藤极光的话作出回应。

“你们接触过了。”

“她要我帮忙找你,但我不知道她的底细,这总得打听打听吧?”

陈悦音想起从森悠人与吴又菡那里获得的消息,好奇问:“你把她的信息交给警察了?”

“我觉得她不可信。”

歌手叹了口气。很显然,齐藤极光的直觉很准,将吴又菡的踪迹告知警方也是为了陈悦音着想。陈悦音有齐藤极光和森悠人这两位好友,很多事做起来都会觉得轻松。只是事关吴又菡,陈悦音自己都弄不清这声叹气究竟为何,只得又换了话题:“……说回昨天,不是说快到武道馆了,为什么又回去了?”

齐藤极光放下碘酒,又取来干净的纱布细心替陈悦音缠上,一边回答道:“她公良昕雨都把你我的名字搬出来了,能不回去吗?”

“那她人呢?”

齐藤极光笑了笑,收拾好东西也坐上沙发。陈悦音又陷得深了一些,身旁的人贴近,脑袋也枕了上来。若是寻常,陈悦音会抬起手指将那颗小脑袋顶开,但今天的她只是侧头垂眸瞧了一会儿。

“虽然过程很长,但看在你明天还要演出的份上我就只说结论了。”齐藤极光微微笑了,心安理得地枕在陈悦音肩上说:“公良昕雨应该在帮响公司干活,伊森·斯皮克曼恐怕已经在公司手上了。”

陈悦音听了,撇了撇嘴:“……还是说一下过程吧。”

“半年前,就元旦那一阵子。响公司抓走了游击队一个女的,世人都以为是你被抓走了,还记得这件事?”

“是她干的,虎头蛇尾,八成是被公司戳穿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恐怕从那时候她就在为公司做事了。今天凌晨,公良接走了那个科学家,我派人一直跟着。你也知道,那家伙原来是干警察的,一开始有些费劲,我的人跟得很远,不知道他们是要干什么。可在路上却发现游击队的人也一路尾随,先是一两个,然后人越来越多。直到过了山梨,他们居然聚起十几个人,那几乎是东京地区他们所有人手了。那么一大波人追踪,某位原警官肯定能发现,可她熟视无睹,将游击队带入一处高架桥下。就在那时出现了一群神秘人偷袭了游击队,两拨人用冷兵器斗殴十几分钟,游击队的人基本全倒在了地上,你猜那伙儿神秘人怎么着?”

“别说一个受伤的都没有?”

“Bingo。总之打完架他们就跑路了。那些人的动作很快,更奇怪的是我的人根本没来得及调查警察就到了。公良昕雨和伊森早就被神秘人接走不知去向,而那群警察看似压根儿不知道有这回事儿。他们光盯着游击队,应该是公安一课的人。至于那些神秘人,打起架很有章法,像是军人。”

“一群军人在协助他们逃离?”

“没错,有意思吧。”

陈悦音紧锁眉头沉思良久,直到肩上的齐藤极光抬头看了她一眼才回过神来开口:“如果公良昕雨是在帮响公司,事情就变得有些奇怪了。为什么大费周章把人带去山梨,特意收拾了游击队才收手?”

“不想让其它势力知道是他们截走了人?”

“也不太对劲呐,伊森本就是他们的人,处理自家叛徒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的确,而且也不会是自卫队的。政府做事不需要藏着掖着。”

“谁会需要把自己的身份隐藏起来……”

陈悦音原本正用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膝头,这会儿却忽然停下了动作:“……极光,我在来前跟协助伊森的那个人谈过话。”

齐藤极光坐起身,侧头认真等着陈悦音的发言。

“她说有她不知道的人在帮助她,我在想……会不会公良昕雨其实是在协助伊森逃离日本,否则那个女人会这么放心放手?”

齐藤极光沉思片刻,回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应该是响公司内的某股势力。”

“你有什么想法?”

“倒是想到一个。加藤健太郎,响娱乐和小林军工的董事长,现在在响公司内部有着不输今野乌的势力,想要完全吃尽响公司的话,与其它势力合作里外夹击是他最好的选择。”

陈悦音听了却突然皱起眉:“你刚刚说了小林军工?”

“嗯,小林家族已经不插手响公司业务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陈悦音猛地坐直身子,神情严肃地望着齐藤极光:“那可是个能随随便便发射核子弹的恐怖女人,怎么可能任由别人摆布?小林光……光姐……一定是她!”


在东京的另一个角落,公良昕雨曾经短暂驻足的响公司高层房间内,小林光穿着红白色的和服站在刀柜之前。这里收纳了小林家族所有刀匠制作的近百柄日本刀,小林光面朝着檀木制的高柜,闭着眼哼起一首民谣。

“丸竹夷二押御池,姉三六角蛸錦,四綾仏高松万五条……”

这是一首京都民谣,小林光却是地地道道的东京人。

一记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她睁开眼,看见邮箱多了条信息。

“动画终究是动画。”

小林光如此喃了一句。再看向刀柜,上面仅仅只是闭上眼都能描绘出来的木纹。

事情办成了。

小林光关闭邮箱后,将界面切换成了一张照片。这是一个白人男性与亚洲女性并肩行走时的抓拍照,背景是日本武道馆。

她放大又放大,没有看那个最近让无数人头疼的美国科学家,而是看向那个不起眼的女人的面孔。

她一点儿都没变。

忽然,小林光关闭了界面,拉出最角落的一个抽屉。抽屉很长,她得向后退几步才能全部拉开。不过这个抽屉并不需要那么大费周章,她只是拉出小半米的距离,觑向抽屉里的东西。

里头躺着的是一柄被暗棕色鞘袋包裹着的刀。刀很短,那是一把日本短刀。

她取出刀合上抽屉,缓缓来到榻榻米上正坐。她先将刀横放在面前鞠了一躬,后置于膝上,如此打开鞘袋一端,露出木制的刀柄。鞘袋裹着保养用的白鞘,上面是有毛笔写的鞘书的,写的是“昭和甘年十月赠友今野乌”。小林光没有特意打开来欣赏那字迹,始终用鞘袋裹着白鞘。她用工具取下目钉,左手握在接口处,右手略略使劲敲打,金色的刀镞便显露出来。她小心将刀取出,细心退下簇,经千锤百炼的日本刀在她面前展示真身。

房间的拉门被移开,小林光没有抬头,而是继续用布擦拭着刀身。来人悄无声息,盘腿坐在她的对面,向着刀鞠了一躬。

保养做完,小林光就着灯光静静欣赏了片刻。小板目肌清晰可见,地沸点点,稻妻突显。这是她曾祖父锻的刀,刀铭刻了草书“神无月国光右”六字,字迹狂傲不羁,现在的小林家已无人能写出这样狂妄的字了。

欣赏完,她取出金漆刀拵。这是几年前他的父亲重新为这把刀制的,红绳束着,极为华丽。小林光静坐片刻,抬手将刀簇归位,安上金色刀柄。

目钉固定,刀被小心收于鞘中。她将刀置于榻榻米上,收拾好了工具,这才终于向来人鞠了躬。

“今野先生,久等了。”

“你的动作颇有些你曾祖父的味道,想必他泉下也能安心了。”

小林光垂眸加深了躬:“多谢夸奖。”

今野乌拿起榻榻米上的刀缓缓站起,拔出刀欣赏片刻,抬手一挥,指向小林光的头顶。

小林光始终没有动,仿佛雕像。

“保养得不错。”今野乌望着那个背脊夸赞道。

“家父一直悉心照看着它们。”

“现在轮到你了。”

“感谢今野先生栽培。”

今野乌又挥了两下刀,最终纳刀入鞘,将刀插入腰间束带离开了。

直到门阖上的声音响起,小林光才缓缓抬起头。她走到刀柜前,唱起她所熟识的歌手的歌来。

“川流不止息,承载月之影。”

“待君归。”

她拉出在正中间的抽屉,里头躺着的是一把胁差,刀柄刻着“小林”二字。它叫“弥生”,是小林光最爱用的刀,她曾带着它与打刀“师走”游历战场,刀尖染过不少人与造物的鲜血。

“弥生”从未被放入白鞘保养过,对于小林家的人来说,它如同这个姓氏一般不该褪去戎装。所以除了小林家族的人,谁都没有看过“弥生”白鞘鞘书用狂草写下的五七五:

面迎着骸骨,

嘶吼叫嚎着什么?

黄昏的秋鸦!


齐藤极光诧异地看着蓦然起身的陈悦音,良久终于回过神来:“……小林光也是来自你过去的人?”

陈悦音的眼神确认了答案。

齐藤极光沉默了。

“我认识小林光那么奇怪吗?”

陈悦音自嘲地笑了。这个笑在齐藤极光眼里看起来是那么扎眼。她意识到了一件事:面前的歌手绝没有将娱乐的茧房当成自己的归属,甚至半点都没有留驻其中。那个笑是如此熟悉又陌生,齐藤极光曾在无数极道成员、警察乃至军人脸上看到过类似的神色。暴力世界会将所有人染成无所畏惧的模样,陈悦音也是,哪怕直面刀刃也不会心生怯意。

可她的笑中还有别的什么,而且正由于看不透那一部分,齐藤极光才始终没有踏入她的心。

“……算是吧。”齐藤极光垂下眸叹了口气,却又很快欣喜地抬起头。陈悦音正在将自己的过去剥开展露给她看,这在以往可从没有过。于是齐藤极光决定抓紧机会,绝不能轻易放她离开。

“既然涉及公司里的事,料想森君的情报网也不顶用,我会想办法帮你查查看。”

“公司可是密不透风的钢筋水泥,想挖出什么可不容易。”

齐藤极光立刻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尽管她毫无底气。她不想让陈悦音抛下自己,所以向喜欢的人吹吹牛并不算什么:“你是在怀疑我的情报网么,陈大歌手?”

陈悦音果然没有再推脱:“那就拜托了。”

齐藤极光心中窃喜,又忍不住向今天这难得弱势的陈悦音索求更多。留给她的机会不多了,齐藤极光非常清楚。

“你刚才说的话还作数?”

“刚才什么……唔!”


陈悦音被松田久美的电话吵醒,瞪了一眼在身旁同样赤身的齐藤极光,终于接起电话。鬼使神差的,她将音量调小了三格。

“那个吴小姐是怎么回事,你大早上的又去哪里了?”

事实证明,调低音量还是很明智的。

“……在外闲逛呢,离入场还早吧?”

一旁的齐藤极光被电话声吵醒,睡眼惺忪地哼了一声,半眯着眼缠上了陈悦音的腰。

“我是说那位吴小姐为什么在你的房间!”

齐藤极光抚上了陈悦音的身体,后者霎时一个激灵,没听进松田久美的话。

“……”

“……你不会吧?”

“什……什么不会?”

“算了,赶紧回来,杰弗瑞弄了点缓解嗓子的药。”

“知道了……”

挂了电话,齐藤极光便像蛇一样缠了上来,陈悦音蹙眉愠道:“够了啊!”

齐藤极光终于收了手,笑嘻嘻看着她。

“真是的。”陈悦音看着齐藤极光的表情终是叹了口气:“仅此一次啊。”

“足够了。”

陈悦音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默不作声地捡起地上的衣服。昨夜是她有错在先,被人抓了把柄也不能说什么。她在齐藤极光炙热的目光下穿好衣服,尽量不与之对视,最后逃也似的离开了齐藤极光的住处。

被留在房间内纹着玫瑰的女人又钻回了被窝,没一会儿,叹息声传来。


三浦源抬起头,望向这座酒店的顶层。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商务酒店,一共不过八层楼。

他向前台出示了证件,随后投影出一张照片。穿着不合时宜外套的女人在走路,按下快门的瞬间,女人觑了过来。

“见过她吗?”

前台打着哈欠摇了摇头。

“这个人呢?”

另一张照片比起先前那张清晰很多,那是他的老部下公良昕雨在某一次庆功宴上与自己的合照,他将自己截去,只留公良昕雨的模样。

“没有……警察先生,看监控吧,我该下班了。”

另一位穿着酒店制服的男性从仓库走出来,瞧了瞧前台的女性,又看了看三浦源:“怎么了?”

“警察先生要看监控,我带他去,待会儿直接走了。”

“姑且问一句,你见过这两个女人吗?”三浦源没有急着跟上女性的脚步,将两张照片投影给换班的男性看。

“这个不认识……”他指了指公良昕雨的相片,随后双眼放光:“这不是昨天演唱会救了陈悦音的歌迷吗?”

三浦源点了点头。自己追丢了的对象竟然堂而皇之出现在演唱会的转播画面,而且干了那么大一件事,饶是他这样好脾气也被气得够呛。

“陈悦音?”女性前台接了话:“那个歌手吗?她好像住我们酒店来着。”

三浦源诧异,这倒是意外之喜:“能说说吗?”

“我昨晚上打扫前厅,看见有个客人神色匆匆要离开酒店,我好心提醒了一句外面不太平,她抬起头,瞧她的脸,好像就是那个歌手哩。”

“那是几点?”

“一点左右吧。”

“知道她的房间号?”

“不知道,他们是机器办的手续。”

“查一下不就行了?警察先生是找她们聊昨晚的事吧?”

“嗯……”三浦源回答得含糊其辞,他对昨夜演唱会遇袭事件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

“应该是经纪人留的名字吧……”

原本急着下班的女性也起了劲儿,两人饶有兴致地找了一通,最终确定了三个房间。三浦源一一记下,拒绝了对方带路的请求独自乘上了电梯。

第一个房间在电梯口,里面传来女人大声打电话的声音,三浦源在门口聆听了一会儿,确定那是陈悦音的女性经纪人。

第二个房间就在斜对面,房间很安静,他敲了敲,没有人应门。

说来奇怪,即使再火的艺人,拥有一个专属经纪人也足够了,为什么陈悦音有两个呢?

三浦源胡思乱想着,终于来到了第三个房间门口。这个房间在走廊的尽头,刚想敲门,门却被打开了。

穿着与照片上一模一样外套的女人站在三浦源面前,这反倒让他措手不及。

“三浦警部,您真是阴魂不散。”

“……还是那个问题,公良昕雨去哪里了?”

“还是那句回答,我不认识公良昕雨,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你们是一起进的夜店。”

“这不代表我认识她啊,警部先生。”

女人游刃有余的模样让三浦源的火气愈发向上窜,勉强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才用低沉的可怕的声音说:“你说你不认识她,那为什么同行,她又为什么不见了?”

“你怎么不问问长跑运动员为什么相互之间不认识,还硬要挤在一根赛道上一起跑步?”

“回答问题。”

“我觉得我回答了,警部先生。”

三浦源瞪着面前人,对方终于举起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势来:“警部先生,能让不同人在某一段路上同行,是因为这条路恰巧通向他们的目的地。而你在追查的那个女人,身后跟着公司、美国人、苏联人以及警视厅的猎犬。这其中只有你,一个地方警署的小小刑警找上了我。”

三浦源沉默了。他听懂了女人的忠告,退缩的想法不可避免地再次冒出了头。公良昕雨走上歧路是他这个当上级的失误,将她从深渊拉回也是他该去做的,可他没想到这深渊远比他所想的更加可怖。

再过几年三浦源就可以调入警务系,在事务文件中太太平平度过警察时代,真的非要一脚踩入深渊,追一个从不回头的后辈的身影吗?是不是自己以为的深渊,对她而言其实是天堂?

思绪万千之中,浅草署署长那张看似迂腐守旧的脸忽然窜上心头。三浦源很难得能看见他,上一次看见穿正装的署长是在森悠人的授勋仪式上。从那以后,署长一个月才来露一次面,有时带着高尔夫球包,有时抱着不知谁送的礼品。给文件签个字,给办公室的花草浇浇水,坐不上二十分钟便离开警署,等待再下个月的到来。

三浦源从未对此抱有任何意见,那样的场景正如路边的高楼一般理所当然,而今天,面对如深渊一般的女人,他想起那张迂腐守旧的脸,羡慕的想法第一次冒出了头。

“……算了。”他将这句话留在深渊门口,将过去的自己留在原地,转身离开了。


陈悦音与高个子的男性擦身而过,对方没有看她,步履轻快。而她却回头瞧了那人一眼,这条走廊的最深处不该有她不认识的人出现。于是她又回身,瞪向靠在房门口的女人。

“早啊。”吴又菡笑着打了招呼,陈悦音没有理会,径直走入房间。长刀被摆在床上,一旁是一块软布,短小的金剑被随意丢在地上。

“早上那个叫杰弗瑞的给你送了瓶药。”

陈悦音依旧没有回答,目光从刀上挪开,望向床头柜上的小盒子。打开包装,粗略看了介绍,喝下小半口清凉甘甜的液体。

“他们已经到澳大利亚了。”

陈悦音绕到床前,每天早上她会练上一段时间的刀,但她只是盯着刀看了一会儿,又转身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你就不能说句话?”

“要退房了。”

“哎……今晚该住哪儿呀。”

“不关我事。”

“要不晚上我跟你一起飞上海好了。上海警备区文艺汇演,听听就有意思。”

“我会让解放军直接把你抓走。”

“那还是算了,悦音……”

“别那么叫我。”

“陈小姐,我很想跟你好好聊聊。”

“大可不必。”

“真是绝情呐,可你把我的刀找回来带在身边,难道不是因为一直惦记着我吗?你在哪儿找着它的,博物馆,还是哪个海员的家?”

陈悦音拉上行李箱的拉链站起身来,靠在门框上的吴又菡挡住了她的路。

“让开。”

吴又菡没有犹豫,起身让开了门。

“我们还会见面的。”吴又菡说。

“没必要。”

“我是说,我们一定会再见的。我想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悦音。”

陈悦音没有理会这句话,拉着行李箱离开了。吴又菡收回目光,又回头望向床上那柄擦了一半的苗刀。

“她叫你老伙计,我该叫你……老混蛋?”

吴又菡嗤嗤笑了,关上了门。


今天的演唱会顺利得让松田久美有些恍惚,若不是陈悦音的手上还包着纱布, 她或许真会以为昨日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歌手在如雷鸣般的鼓掌声中走向休息室,另一位经纪人杰弗瑞·富田依旧沉默,眼神则吐露着欣慰。松田久美松了一口气,在演出质量上,杰弗瑞·富田的要求一直比她更严。

松田久美追上去,给陈悦音递了水,一边说:“今晚全体演出人员会开一次庆功会,稍微露个脸吧。”

陈悦音喝了水微微一笑:“是说我不配庆功?”

松田久美略吃一惊,陈悦音一向不喜欢庆功宴,这话有些反常。

“哪里的话,大家关心你的状态,本来说让你先休息的,晚上不是还要赶飞机?”

“改明天早晨不行?”

“不行,只能今晚。中国军方要求你出席明天早上的动员会,我们已经推迟一天了。”

陈悦音耸了耸肩,松田久美看着那副无可奈何的面孔忽然觉得陌生。这种感觉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有了,更确切地说,是从看见那救了她命的歌迷后就开始了。

她突然拉过陈悦音,用其他人都听不见的声音低声问:“老实回答我,你跟那个吴小姐怎么回事?”

陈悦音的眉头压了下来:“没什么事。”

“她强迫你做什么了?”

陈悦音顿了顿,终于无奈地轻笑一声回答:“没有,昨晚我让她留在酒店的,我在我朋友那里过的夜。”

“真的没事?”

“真的,她大概已经离开了。”

“你们两个,以前是不是认识?”

“……不认识。”

松田久美审视着说这话的陈悦音。她从陈悦音冬眠醒来之后就与之共事,比谁都清楚那是个懒于社交的人。如果真的有什么相熟而她不认识的人,只可能是在执行“猎人乐队”项目期间相识的熟人。

松田久美一直都很内疚,她总在后悔自己没有负起责任阻止陈悦音参与项目。“猎人乐队”无疑对陈悦音产生了巨大且深远的影响。但那六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能把一个活泼开朗的孩子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松田久美久久找不到答案,但今天,她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一条尾巴。


本章涉及了一些日本刀相关知识。日本刀(这里只讨论狭义上的日本刀,通俗被称为武士刀,实际上武士刀的叫法并不严谨)根据形状与尺寸分为太刀、打刀、胁差、小太刀、短刀等。动画中出现的日本刀大多是打刀/太刀,看起来很长,其实通长在60-80cm左右,像我国的苗刀那般长度的被划入大太刀/野太刀,通常在90-150cm。打刀与太刀乍一眼看都差不多,不过佩戴方式不同。打刀为追求出刀速度是刃朝上佩戴,太刀多是骑马佩刀,佩戴时刃朝下,在日本的博物馆中可以通过摆放方式分别究竟是打刀还是太刀。至于具体差别就要请教专家了。
胁差被讹传是日本武士切腹使用,实际上胁差还是很长的,在30cm-60cm之间,拿胁差切腹的感觉可能就像拿尤克里里捅肚子,还是挺不方便的。30cm以下的刀被统称为短刀,短刀拿来捅肚子就方便多了……
接下来是日本刀部位名称,由于日本刀有自己特有的叫法,文中我保留了日文名称以贴近故事发生地。
鞘袋:保存日本刀时用的深色袋子,通常是与刀的长度匹配的。
目钉:连接刀柄与刀茎的插销,中文表述也是这个词,不过只用在冷兵器之上,现在只有冷兵器爱好者才使用了吧。
白鞘:保存刀具时使用的鞘,相当于刀的睡衣,多是朴木自然干燥后制成,朴实无华。刀匠有时候会在白鞘上写字记录刀的来历。保养时(文物级别)为了保护白鞘上的文字并不会将鞘袋完全摘下,只会撩开到刀柄的部分操作。
拵:刀在佩戴或展示时使用的刀鞘,相当于刀的戎装,在后期更多展现了其艺术性整得花里胡哨的,是欣赏日本刀的看点之一。
镡:就是我们的刀挡/护手,讲究颇多,是欣赏日本刀的一个看点,但我不懂。
小板目肌、地沸、稻妻等:皆为日本刀刀身上特殊花纹的名称,就像养牛仔裤说的“蜂窝”、“猫须”,是欣赏日本刀最为重要的看点。
文中出现的大概就是这几个词,其实看不懂也没关系,反正以后只会出现几把刀的名字23333
顺便一提,小林光一开始唱的京都民谣是柯南剧场版《迷宫的十字路口》和叶唱的那个。在设计小林光的房间时我满脑子都是最后那一整面墙的刀柜,但对于画面的记忆恐怕已经十年以上,高中做作业就靠柯南剧场版当B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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