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三天之内，林洁莹连着发来信息，我当然一封都没点开看就是了。

[李凡，我今天才被医生准许打开手机接触现实世界。看到了你这一年内发来的信息。请原谅我的不回复，让你再次陷入不安全感。我又何尝不是。一想到你也许会因为我的没有回应而对我心生间隙，我又开始肢体僵硬，呼吸急促，写下短信的勇气荡然无存。可想到世界上还有你愿意关怀我的孤独，我又有了写信给你的心情。自从有了微信之后，你从不更新朋友圈，头像还是一如既往的黑色图片，我看不见你的样子。想你。先和你说我最近的打算……]

我在大堂陷在沙发里，点开林洁莹的信息，读着她写给我的字。我只读了这几句，感受她的行文风格，便觉得自己如坠入一个与当下完全不同的世界，我甚至闻到林洁莹离开学校的那天清晨雨后清新的青草气。我深吸一口气，沙发的皮革味混合香氛味让我头晕脑涨，我不要在此地读下去。

我给阿绫打了一个简短的电话，说学校有急事找我，不回去不行。她立刻追问我刚才是谁打来的电话，我没有给她再多的时间呢喃着问东问西，搪塞了几句说以后联系，从酒店门口打车回租处。我坐在红色的出租车里，把脸深深埋在手掌中，情绪汹涌失控。我第一次感知不到自己是谁，以什么身份在世界上存在。林洁莹身边的李凡是我吗？我是阿绫身边的那个李凡吗？还是说，我，不是，李凡；李凡，也不是，我。

I don’t know.

I DON’T KNOW.

我在汽车后座上久久长呼吸，平复心情，把杂乱的念头重新压回脑海中的小盒子里。我解锁手机，接着读林洁莹的来信。

[……和父母心平气和讨论的结局是，他们顺了我的执意，我在这所城市的复读班入读了，我想这也是他们被我过去一年消耗得苦不堪言的结果，过程我不想再提了，我现在也不想见到他们。说回来，我所在的这个补习班气氛宽松，加秉完全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学生们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修习，与我而言，怎样都是一件好事情。我的心情放松了很多，也许是压力减轻，身体的各项数值恢复较好。我想我很快就能和你见面了，我身心都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这一年，我接受的最多的治疗不是药物，是冥想。我因此考虑了许多有关‘生活中的可能性’的问题，我常在夜晚的星空下思考，如果我没有因为生病而退学，或者你并没有选择那间寝室，再或者其他种种哪怕微乎其微的因素改变，我们的关系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我觉得若真有变动，或许我和你将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想到这样的可能，我便惊恐，比我随时可能拥抱死亡还要害怕。叫它生命也好，叫它命运也好，无论为‘它’起什么样的名字，‘它’的偶然太虚无缥缈了，而你我连‘它’的千万分之一都不是。

[我想见你。我要见你，刚刚明天去你那里的机票已经订好。你一定想说这是一种怕受未知的伤害而招致的‘反弹’，可我乐意承担风险好过什么都不做。我最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但是想念你的冲动推着我，我无力抵挡。]

我读着那些文字，读完最后一句又翻到第一句重读，直读到眼睛酸痛。我仰面躺在租处的床上，想着三小时后和林洁莹见面时，我们会怎样。阿绫电话轰炸我，我不敢接，我想她知道我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