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作者:望休_
更新时间:2023-07-29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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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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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秋的一天法定假正好撞到双休日,变成了三天的小长假,何安之几乎是掐着日子,拖拖沓沓地理好行李,总算赶在假前出发了。


而另一边,段闻先是遇到她舅表哥结婚,在她母亲再三的电话催促下,不得不仓促地买了高铁票回家吃喜酒,回来之后也不大高兴;过了没两天,又听说叶敏病了的消息。她便十分仓促地买了花,挑了个有太阳的午后到她家去看望。


刚听说叶敏生病的时候,她其实不觉得惊异——从她们刚认识那阵算起,叶敏身上各类小病就没断过,一年内感冒都至少能轮上三四次。不过她身体底子很好,每回生病也不常见她吃药,休息三四天便缓过来了。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当段闻看到那个窝在床上,苍白而萎靡的叶敏时,才十分不敢相信。


“漂亮妹妹来啦,进来坐吧。”


恹恹的叶敏身边,坐着她的姐姐——除了寒假共同出去野炊的那次,这是今年段闻第二次见叶蕊——这么几年过去,她似乎都不曾变过,每次见她,都使段闻觉得好像是回到了高中,带着画材和零食来敲叶敏家房门的那段时光。


叶蕊的脸,是都市剧里女主角的那种脸,尖尖的下巴颏儿,一双纤长漂亮的黑眼睛,眼角上挑,双唇红艳,很利落的好看。即便是刚才对着她那样热络的含笑一瞥,也带着一种凌厉的风情。但不知是不是房间中光线太弱的缘故,将她那样亮的一双眼也衬得灰黯了,段闻与她四目相对,注视得久了,能从里面捕捉到隐约的疲乏。


她从段闻手里接过那一大束百合花,又从壁柜里找出个花瓶插了,摆到叶敏的床头柜上。


“要喝点什么吗?”叶蕊问。


段闻摇摇头,手里仍旧被塞进了一罐可乐。


“那你们聊吧,我正好出去吃个饭。”叶蕊一边说,一边帮叶敏把身后两个白色枕头叠出来的靠垫塞得紧了些,“有事打我电话。”


看着她离开房间走远了,叶敏才说道:“她和老陈吵架了,心情不大好,也没什么心思留下来和我们说话。”


段闻歪了一歪头:“老陈还会吵架啊?”


兴许有为她母亲所影响的缘故,在段闻心里,世上所有男人的差距都是不大的。


唯有叶蕊的男朋友陈景泊稍稍不同些。


他身上有一种非常纯粹的温吞气质,很像从前老话本里描写的那种白净书生,讲起话来也是斟字酌句,慢吞吞的,小心翼翼地阻止任何可能给别人造成不适的言辞从他口里蹦出来。相较于叶蕊的干脆利落、雷厉风行,他的性格反而更具有俗世意义上的“女性化特质”——直白点来说,如果不是知道他已经和叶蕊交往了整整六年,段闻一定会曲解他的性取向。


叶敏笑笑,说:“是啊,他那天脸可臭了,我第一次见他那种样子。”她顿了一顿,又说,“老陈跟我姐姐求婚了。”


“这么突然?”


“唉,他三十多了嘛。”叶敏压低了声音,“家里好像也催过好几趟了。”


段闻又问:“那你姐姐答应了吗?”


叶敏摇摇头,道:“没有,她还是老样子,一心扑在工作上......”


段闻听着她的语气,一时无话可接,便垂下头去玩易拉罐的拉环,叶敏又自顾自地续下去:“我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吵的架。”


她说这话的时候音量稍大了些,因此呛咳了一下,手自然地贴住胸脯慢慢顺着,段闻也不愿意让她再说了,将可乐搁到一边,凑上去问道:“你身体还好吗?”


叶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睡衣袖子撩起来,让她看她的胳膊——那上面有许多血点,很像刮痧之后皮肤上会留下的印子,只是因为排布得太过密集,看起来有些吓人。


“腿上也有。”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袖子放下来,“我最近身上都是这种东西。”


“你有去过医院吗?”


这回轮到叶敏不说话了,她静默着,偏过头去看花瓶里段闻带来的那束百合,那些白白的、蜷曲的花瓣的影子落不到她的眼底,她眼里还是一片纯粹的深灰。


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默好像一点烟灰被抖落在红丝绒缎里,使房间内的空气带上了褐色的焦灼感。段闻感到心慌,且没有办法忍受这种诡异的气氛,她伸出手,掌心贴在叶敏干燥的手背上,五指轻轻合拢起来握着她;而叶敏的眼睛还是不朝她看,只是咽了口气,轻轻说道:“段段,我好害怕。”


她的手伏在她手下,像是冷极了,紧握成拳,微微发着抖。段闻第一次见她这种样子,十分不安,另一只手也跟着贴上去,而叶敏在这时说道:“我血常规的结果很不好,医生说可能是白血病,要做骨髓穿刺。”


日落时分尚未降临,天却已经逐渐灰起来,从半拉起的暗粉色窗帘外透进来的,是非常模糊的光线——这种暧昧的暗度又无法称得上是值得开灯的时刻,在这样晦暗的室内,两人的面孔也被迫变得含糊了。


段闻皱着眉毛——她此刻已经坐到叶敏身边了,她本来心里是有些话想说的,但当她看到叶敏的脸时,那些话便瞬间说不出口了——叶敏的眼睛里全是泪,饱满的、晶亮的、成串往下掉,好像那反而是房间里唯一的亮色。泪水的热度将她的眼镜镜片也烘的泛白了,像两扇翳着雾气的窗,段闻见她将眼镜取下来,用袖口随意地擦了擦。她又说起上午刷牙时被捅破了牙龈,嘴里的凝血块到现在还没化——她哽咽的声音里仿佛有一只带着牙齿的小兽,一开始是轻微的磨咬,到后来,便将段闻的思路完全啃啮断了,只剩下絮絮的疼。


疾病是那么突如其来的东西。


人们在遇见病人的时候,总会带着点天性的怜悯去和他们说话——安慰也好,鼓励也罢,一门心思想用这种带点社交色彩的方式去打消他们的负面情绪,但段闻不喜欢这样。她把手心贴在膝盖上,习惯性的揉搓着,两脚一碰一碰,脑中无端地回忆起很多高中时候的事情,她们之间的事,渐渐也听不清叶敏说什么了——她们就这样一个说,一个想,竟莫名的不相关。


她的记事能力,是从她离开叶敏的房间,走下楼梯的那一刻得到恢复的。叶敏家是个小独栋,一楼的客厅正好能捕到午后的最后一点日晒。此刻刷着绿漆的窗户半开着,风把同色系的窗帘吹得摇摇晃晃,绿色面料翻飞而起的一角中,露出了站在外面庭院里的叶蕊和陈景泊——几片薄薄的窗帘,把屋里院外分成两个世界,那感觉好像是穿过桥洞,望见洞外河面的一点亮光。


叶蕊就在那里,半仰着头,身板挺得很直,像一个盛着光的玻璃瓶子。段闻隐约听见她说起叶敏现在身体不好,又说她们父母远在外地,家里还有个弟弟要她照顾一类的话。她说话的速度很快,音符一个个从翕动的红唇里飘出来,仿佛经验老成的老师在给学生讲题,而陈景泊站在她对面,头低着,倒真像一个挨训的小孩。过了很久,他才说道:“我没有想要你为我放弃什么,所有的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努力的。”


叶蕊含着笑看他,没有接话,于是他又说:“我是想......有个东西能证明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真怕万一出个什么事,哪天我们就把彼此错过了......”


叶蕊终于动起来,她用手捧住陈景泊的脸,轻轻用拇指在他眼眶底下抚了两下,很笃定的说:“没有这个万一。我和你保证,等再过个一两年,我攒够钱,就会把现在的工作给辞了。到时候,去给人家当当讲师什么的,既清闲,我们也能很舒服的过自己的生活。”


陈景泊没说话,叶蕊便问道:“你还在生气,是不是?”“我没有生气。”“你知道吗?前天你那副样子真是吓到我了。”叶蕊半踮着脚把脸凑到他跟前,盯着他看了一阵,突然笑起来,“真不像你。”


陈景泊怔了一怔,段闻看见他在原地怅然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把叶蕊拢进怀里,像是投了降。


叶蕊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这种笑又与刚才不同了,是一种毫无意外的胜利者姿态,一种孩子似的欣快和满足。


段闻面对那情形不方便出去,就倚在底楼的立柱边上,无情无绪地看了一阵——按照过去的所见所闻,她其实同叶蕊一样,吃准了陈景泊一定会是最终服软的那一个。况且,素来要强的人难得撒一回娇,本就容易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没过多久,就见陈景泊叹了口气,伸手在她头上摸了摸,慢慢说道:“好吧,我总归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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