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_Ranch
“你在干什么呢？”
“没什么，吹吹风。”
巴奇怪地问道，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大概是冬天吹风的我比较奇怪。
“倒是你在干什么？”
“我么，我在扫除哇。”
“扫除？那种事留给我就好了，巴的话……嗯。”
“谢谢关心，”巴笑着说：“就让我做吧。”
打发时间。
大概是这么回事吧，我出去上学的时候者就剩下巴自己了，虽然我已经习惯一个人生活，但是无事可做的时候确实挺痛苦的。
嗯？难道对我来说，仅仅和巴住在一起就已经算是“生活”了么，虽然已经告别独居生活很长时间了，但是直到巴愿意开口说话之前我对周遭的感受还没有什么变化，不过
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了。
行动上带来了诸多不便，可是反过来，有巴在很多事情也变得很方便，比如说买晚餐的工作可以交给巴，不会出现忘记的情况了，以及这个扫除，只是这个扫除看起来
有点没必要。
“巴，扫干净了，风一吹还是会变脏哦？”
“千早把窗户关上就不会了。”
“你看，我已经关上了，这不是还有风么。”
“千早……”
一直用抹布认真擦洗地板的巴抬起头，气鼓鼓的样子好像是在抱怨什么。
但是还没等她说出口，玄关处忽然传来了叩门声。
奇怪？我和巴明明都在室内，还会有谁可以敲门呢？
在我思考的时候，巴已经将门打开了。
“请问是谁？”
“巴，不要开门！”
我厉声制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巴已经将门打开了。
“你好？”
由于巴挡在门前，我看不到是谁，不过这个声音并不陌生。
“千早，这位是谁？”
“是陌生人……”
“哈哈哈，还真是精神啊，那么我打扰了。”
霎时间，屋内充斥着讨厌的空气。
来的人，毫无疑问是手塜，手塜的确知道这个地方，但是他并不知道我目前定居在这里，我在手塜的印象中应该还算四海为家才对。
很久以前和手塜见过一次面，虽然现在也同样是天天见面，但是那次我向手塜明确表示了我的情感。
不过手塜所说的话，也很奇怪。
“请进，前辈有何贵干？”
“这位是……”
手塜和巴指着对方异口同声的说道。
因为没有和手塜提起过这里，所以他自然不知道巴的存在，而我平时也不怎么和巴交流，所以巴对我的事也一无所知。
所以，这应该是互相介绍的时间。
每当出现自我介绍、相互介绍这种环节的时候，每当迫不得已地在自己周围画上一个新的人名的时候，我的心中总是萌生出异样的反感。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这个孩子是今久留主巴。巴，这位是前辈。”
这么说多少有些失礼，可是我好像不知道手塜的名字是什么，这么说平时一直手塜手塜地这么叫，名字根本就排不上用场。
“你好啊，前辈的名字是手塜弥藏，今久留主，请多多指教。”
“请……请多多指教，前辈，前辈是千早的男友么？”
“嗯？”
“不是哦，仅仅是她的前辈而已。”
“那种事我不会做的。”
我向巴解释，虽然手塜前辈很温柔，但是男友这种东西在我短促的生命中肯定不会出现了。我和手塜的关系只是在认识之上多加了薄薄的一层。
“这样啊，但是二位的关系感觉很亲近呢……”
“所以手塜前辈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么？”
我打断了巴的话，毕竟在这里看到手塜都不会发生什么简单的事。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刚刚去便利店的时候看到千早的名字了，你应该还没有付款呢吧？”
“啊，我打算下周末再去，不过这周也没什么事。”
我知道手塜的意思，他想拉我一起去干活，我不太想去。
“总之先出去吧。”
但是手塜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我觉得应该不是单纯地找我帮忙。
这几天没怎么联络手塜，他要是担心我也不是没有可能，这种我总是给他添麻烦的状态，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但是只要见上一面的话不就好了，现在这种情况看见我应该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吧，为什么还要特地来找我呢？
我明明已经和手塜划定界限了，难道他没有注意到么，应该也不可能。
好烦呐。
我正要走的时候，巴将我叫住了，手中紧紧攥着抹布的巴用她那双看不见东西的眼睛看着我。
“千早……”
啊，对了。
如果我出去的话，如果我离开的话，就只剩下巴一个人了。
平时三言两语的交谈都会让她感到寂寞，如果我离开了，大概对她来说会很孤单。
好不容易有了可以说话的对象，却连见到的机会都没有，这种心情我也体会到过一两次，很不舒服。
“抱歉，前辈，我不去了。”
我说道。
“很突然，但是请原谅我，我帮不了你了。”
我走进教室，可巴却向我走来了。
“千早，路上小心，好好玩哦。”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这让我心中有些复杂。
最后巴将手塜和我送出了电梯站，手塜带我坐上了一趟平时没见过的列车，在沉默中到达了终点站。
“牧场。”
我看着周围说。
“你果然知道啊。”
“嗯。”
牧场，我只来过个位数次，因为很不喜欢这里，所以记得很熟。
一开始只能看见百米高的篱笆拦在眼前，曾经绕在上面生长的藤蔓已经枯死了，现在只剩下灰黑色的柱子，没有风侵蚀的死角偶尔能看见一两株它们的尸体，轻轻一碰
就化作粉尘飞散了。
穿过篱笆，里面是一层层的牧场阵列。
“我知道你为什么叫我了。”
本来以为手塜又要找机会教育他的后辈，但是现在来看并不是这样，大概手塜这次是真的需要我帮忙。
这次是收羊毛，入冬了，这项工作确实很重要。
“这些东西，也只有千早你呢弄明白了。”
一言一语的，似乎我和手塜的关系很近。
如果很近的话，就会装作亲切的样子，如果疏远的话，就会露出冷漠的样子。
“前辈请靠边站。”
我示意手塜避开危险区域，独自走向操作台。
篱笆立柱内侧连接着轨道与支架，上面层层排布的就是羊圈了，羊圈数量之多已经遮天蔽日地挡住了近乎所以阳光，只有微弱的光束从缝隙间泄露出来。
我按了按按钮，但是机械没有反应，仔细检查仪表盘，原来是停电了。备用电源还在运作着，但电量也不足以支撑一次工作，估计是哪里故障了。
“这个，坏掉了。”
“不行么？”
“我只会用不会修的。”
“看来只能等专业的人来处理了啊。”
“也不一定。”我拿起两把剃刀。“前辈也不要总是坐享其成了。”
自动化故障，切换手动挡。
攀上梯子，直接用手割下一层层羊毛，看起来很累做起来更累的工作。
但是手塜他却兴致勃勃的。
“原来这就是绵羊啊。”
我看眼前一排排的白色绵羊，长出羊毛就变成白色的一层，割下羊毛后就只剩下一个个肉色的方块了。
“像垫子一样。”
“是啊，还是很有趣的嘛。”
抓住羊毛，滑动剃刀，将羊毛收入带子，还要小心不要把羊划伤。
“我不喜欢这样。”
“欸？”
“这样子，像剥离它们的生命一样。”
“嗯，这些绵羊，难道是活物么？”
镶嵌在铁板中的扁扁的方块，毫无疑问是有生命的活物，即使不会发出声音也不会做出动作，摸在上面的温度也毫无疑问诉说着新鲜的生命。
“千早，真是善良啊。”
“什么？”
“千早，还记得你是怎么描述我的么？”
我回忆了一下，之前好像在什么地方描述过前辈，但是想不起来了。
“既不会亲近，也不会疏远，千早，你说的并不是我啊。”
“嗯。”
剃刀切过羊毛，发出断裂声，抓着羊毛的手一同摇晃着。
“嘛，不管说的是谁，我之前还以为千早会为了自己不择手段呢？”
“好难听。”
“哈哈抱歉抱歉。”
不择手段么，这种事我没有想过，不如说我遏制着自己这么想。
“手塜前辈，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我如果放纵自己的话可是很可怕的。”
“是么？”
“我的欲望，如果不抑制住，就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比如说如果我现在很饿的话，可能就会吃掉这些羊。”
“这是人之常情啦。”
手塜微笑着。
“如果我有心事，就会说谎。”
“这也是很普通的事情。”
“如果我需要说谎，就会把朋友推向悬崖，推向我看不见的地方。”
这次手塜没有说话。
“手塜，我说谎了。”
我说谎了，欺骗了手塜。
我曾对向我伸出援手的手塜说出了我讨厌你之类的语句，向自己的前辈挥砍着不知名的恨意。
这些都是谎言铸就的。
也许手塜早就知道了，只是迟钝的我没有发现。
“我并不讨厌手塜。”
我看向天空，但是顶棚挡住了一切。
割下最后一根羊毛，平滑的羊颤抖着，似乎发出了幽幽的嘶鸣。
“我讨厌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