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周,我把时间都奉献给了‘基石’,继续为她填补运算资料——尽管,我可能也不需要她的回答了。
“我觉得这么多数据应该够了。”花梨对我说道。“我们等了这么久,今天就可以得出答案。友香和我,谁比较期待呢?”
“花梨,我可能不需要基石的帮助了。”我坦白道。“我和葵,已经彻底结束了。”
“哦,你们又闹什么矛盾了。”花梨这话说得就像调解婚内矛盾的邻家老婆婆。
“不是闹矛盾了,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彻底结束了。”我的手指僵硬地从一个键位挪到另一个键位上,敲击。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花梨说。
“我想对她道歉,但我还不想和她复合。因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能力和她继续当恋人。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下去,或许哪一天就又重蹈前车之鉴呢?”我说,“也许是我太胆小了吧……总之,我让葵失望了。”
“别在意。”花梨脸上挂着浅笑说,“黑井说不定又反悔了呢?她是一激动就会说非常过分的话的人。你不知道她小时候对我说过什么。”
“就算那样,我也不想再去打扰她了。”我敲打回车,输入下一个问题。“她最好能就此事忘掉我,不再顾忌,展开羽翼。就让我孤独终老吧,我是不在乎的,也不会难过。”
“你把这件事和真说了吗?”花梨问道。
“我隐瞒了闹翻的部分,我也不想她担心我。”
“我的意思是……”
“这就是为什么我还在回答基石的问题。”我说,“我和真的关系该如何处理,与其问在这方面一窍不通的我,不如问问基石吧。”
“看看科技是怎么改变人的,友香。你总算是开窍了。”花梨喝了口咖啡,“嗯,很香又很浓的咖啡,来点?”
“不了。”我酸痛的指节只想快点从无尽的问题中解放。“花梨,我知道你说话不会留情面。不如你直接告诉我,我是不是最好不要再祸害别人的感情比较好。”
“不要一遇到什么难处就妄自菲薄嘛。”花梨舔了舔她苍白的嘴唇,回味咖啡的味道。“那我来讲个故事,老一辈的故事,给你转换转换心态——好吧,直接地说,那就是我父母的事。”
我输入回答的速度放慢了,倾听花梨讲这个故事。
“我脊柱上的‘礼物’,要归功于我的母亲。她把这份痛苦与折磨传递给了我。当然,她的结局也昭示着我的结局,在病床上呻吟,然后死去。”
“妈妈病危的时候,听说瘦得像一根枯枝。我只在她还能说话的时候去看望过她,那时候她就已经瘦脱型了,恐怕转入无菌监护室时也回天乏术了吧。”花梨讲述她母亲的不幸时,她的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基石’是我父母共同创造的爱情结晶,在我之前就有‘基石’了。就算母亲病危,父亲也不肯放下即将完工的‘基石’。同事们问他为什么不去见妻子最后一面,他居然说‘她会理解的。’”
“友香会不会觉得这个故事很老套,听着类似于为了大业而牺牲小我的崇高精神,就比如‘三过家门而不入’云云。但我父亲是极度自私的人——可能他会爱家人吧,也许——他这样自私的人,是不会允许命中注定之人离开他的。所以,‘基石’的真正目的是——”
我眨了眨眼睛。
“——保存我的母亲。在这部计算机里,有我母亲大概六分之一的意识。”花梨说。“这就是‘基石’零号机的秘密。当然,作为可以量产的、如今活跃在各个领域的缩水版是没这份私货的。”
“当时的技术可还没今天这么成熟,还得要靠探针。大活人被这种东西穿了脑叶,估计也醒不来了,那样就读不到数据。所以,只能读濒死之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尽可能地收集数据,然后以‘基石’的算力补全。”花梨抬头,眺望藏在墙后的‘基石’本体。“六分之一,却无比真实。”
“你说这个故事,不只是想让我更信任她的计算能力吧。”我说。
“当然不是。关于‘基石’的算力,我觉得已经对你解释得够多了。”花梨又啜饮了一小口咖啡,“我只是想对我们之间的合作加一点解释。”
我和花梨的电波,成功对接了。
“我明白了。”
“对吧。”
我的小指按下了回车,这组问题录入完成后,‘基石’就不再派发新问题了。
“刚好,故事讲完了,手头的事也办完了。”花梨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微笑。“那就让我们看看,答案是什么。”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五分钟的倒计时。
“花梨。”我说。“你为什么不跟葵和好呢?”
“为什么这么说。我也不觉得和她和好有意思,嗯……你是说,和她做回朋友,再狠狠地伤害她?我喜欢这个点子。不过这种事情友香已经做过类似的了,同一个招式对圣斗士是没用的吧。”花梨嘴角动了动,这个微妙 表情真是耐人寻味。
“我知道你们相性很烂:你看不起葵的智商,葵不对付你的性格。但是,抛开这些来说,你和葵结梁子本质上不是你的问题吗?你还欠葵一个道歉。”
“怎么,你又有资格指点我该怎么社交吗,小没头脑机器人?”花梨说完这话,立马意识到自己言重了,“哦,不好意思,只是习惯。提到黑井容易让我上火。”
“我可不欠葵一个道歉。”我说。“该说的,我都和她说了。”
“是吗,真是伟大。”花梨满不在乎地说,“我比较粗鄙,放不下这些小人面子——你怎么突然说这些?”
“没什么。经过这些事情之后,我觉得应该更注重一下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我说,“朋友间的社交可不是靠算计就能打理的。”
“你说的这些道理,难道不是幼儿园小孩子就懂的吗?”
“是吗?我这几天才明白。而且,就算是这么简单的道理,似乎现在还有人不懂。”
“你话里有刺。”花梨转过头来对我说,“听着,友香。我不想和黑井再有什么联系,要不是因为我把你当朋友、想要帮你,我不会和那个家伙再多说一句话。”
“是吗?”我说。“我们很快就可以知道了。”
“你不会是想——得了吧,不要吓唬我。你对我的数据采样不够多,‘基石’不会算准关于我的问题。”
“我确实还不够了解你。”我说,“不过‘基石’总该够了解。我大概知道那些我无处找寻答案,却总是自动填完的问题是哪里来的了。”
“‘基石’帮你填了我的数据?”我还是第一次见花梨完全地把眼睛睁开。“等等,友香。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你可以下次再来,我们深入探讨这个问题——开个茶话会怎么样,红茶、苏打饼干、奶油泡芙。哦!水烟,你喜欢吗?烟膏任你挑选。总之不要在今天聊这个问题。”
“系统就绪。”
“不要当胆小鬼,花梨。这是你教我的。”我快速地输入了逻辑简单易懂的问题。
小岛花梨对黑井葵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