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鐵鏽(下)

作者:AmanoMiya
更新时间:2023-11-15 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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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少到目前為止,這頓晚餐還在平穩的繼續著,「他」是個合格的男朋友,這點到目前為止沒有露餡。


我還是不爭氣地像平常那樣在媽媽面前露出那種笑容了,不過,她也一樣。


她現在正在一邊稱讚著我嚐不出味道的的燉菜,一邊和媽媽討論著古典音樂,還就幾個古典音樂家討論起他們的高低。說著希望我能真正笑著的她,現在卻假裝自己最有熱情的是古典樂,而不是她平常在電台上聽的爵士樂和搖滾。那種表現成熟侃侃而談的模樣讓我有些不太習慣,也許是在這段時日的相處中,我已經習慣有些唯唯諾諾的她了。


媽媽的容貌還是和之前一樣,烏黑亮麗略帶波浪的長髮,像是電視明星一樣姣好的面容,除了眼角的一點皺紋之外,時間彷彿不曾在臉上留下痕跡,和我的樣貌如此的相似。明明是在家裡吃晚餐,媽媽卻還是認真的畫了妝,似乎能表現她對這件事情的重視。


當然,曉也一樣,今天下午才看見她把咖啡廳當成美容院,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給那位名叫彩的設計師精心打扮,聽著設計師小姐一邊驚嘆「這種好苗子不當模特兒太浪費了」一邊整理髮型。


爸爸因為加班的關係沒能趕回來,只有我們三個人,不過,可以說現在的餐桌上是她們兩個人的戰場了。


「感情似乎很好呢,平常也是這樣嗎?」媽媽的話鋒一轉,突然就談論起「我們小倆口的感情」這個話題。


「一直都很好呢。」我笑著接過這個話題。

「是這樣嗎?媽媽一直很擔心雪歌會不會找到一個對感情淡薄的對象呢?畢竟是那麼乖巧聽話的孩子,會不會不小心被人騙走呢?」


明明是媽媽擔心孩子的再普通不過的想法,但隨著這些話語,某種窒息感又冒了出來。


「這種擔心我能理解,不過請放心,我是全心全意愛著雪歌的,如果要具體一點的話,就是我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她繼續發揮著自己的表演本領,繼續作為一個深情的男朋友這個角色而發言,看向我的眼神像是在暗示我做點什麼好證明一下自己所言不虛。


友繪在我出發前要我「表現的如膠似漆一點,顯得感情很好才不會露出破綻」,不過我還是沒明白如膠似漆是什麼樣的狀態,唯一想到的只有電影裡面看到的做法了。


我扶著她的肩膀,在她轉過頭來的時候把嘴唇貼了上去。


她的嘴唇有些冰涼,我輕輕地伸出舌尖觸碰著,甚至為了不讓她有逃走的機會而伸出手環住她的脖子,她沒有抗拒,但眼神裡滿是驚慌失措,舌尖也一直不敢靠過來,過了幾秒鐘之後我才放開她。


「就像這樣程度的好哦?只要我要求的話再怎麼令人不好意思的事情都會願意呢。」


看著媽媽震驚的表情還有曉呆愣的樣子,我才稍微明白「狠狠的一頭撞上去」是什麼樣子的感覺。


不過,就這樣嚇唬一直關心著我的媽媽,心裡有種罪惡感。


「……大概就像這樣子吧。」

「作為媽媽不知道該不該高興呢……女兒變得這麼奔放了。」


她們兩人似乎很有默契的迴避了這麼一吻,簡單的評價一下之後又進展到下一個話題,不過媽媽的眼神像是在譴責我是個壞孩子一樣。


話題漫無目的的飛著,曉像是在試圖把話題從「我們兩個的關係」帶離出去,就連她平常在咖啡館說「像是在賣弄」而不肯提太多的人類學,現在也被拿出來當成接招的盾牌。


「確實是能讓人放心的對象呢。」媽媽瞇著眼睛微笑著,接著丟出了最不想聽到的問題。「對未來有什麼規劃嗎?」


「未來的規劃嗎?我是希望能幫助雪歌開診所獨立執業。在醫院固然很好,不過我還是希望她可以有更彈性的時間和更不受限制的環境。場地之類的前期準備我都有辦法解決,不過具體還是得看她的想法呢。」


也不知道是臨時編的還是為了作戲準備到了這個地步,她笑著向我眨眨眼,像是很得意自己準備的這個計畫一樣。


「這樣嗎?的確是很好的想法呢。」媽媽也笑著回應她。「不過,我覺得留在醫院更好一點呢?未來的發展前景會更好一些。」


果然還是跟預想的一樣,媽媽總會先誇獎一番再用自己的想法壓過去。


「是期待以後往管理職升遷還是學術方面?在醫院很有前途這點我也明白,不過我認為應該還是要以生活為重。」


「雪歌這孩子努力到了現在,好不容易到了這步,我希望她可以更有成就,過上更加幸福的日子呢。」


「這個幸福是真正意義上的幸福,還是只是您認為的幸福?」曉的口氣還是那樣輕柔,話語卻針鋒相對了起來,她依然在微笑著,但眼神像是看見了什麼讓人嫌惡的東西。


「我認為就是真正的幸福哦?我是一直為此而費心的,雪歌的夢想一直是想成為優秀的醫生對吧?」


騙人,才不是這樣。


「是這樣呢。」雖然這麼想著,嘴唇動起來時吐出的卻是肯定的答案。


曉愣了一下,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眼神裡頭滿是某種讓人不適的失望,像是同時被兩雙手掐住脖子一樣,她們兩人的對話讓窒息感湧了上來。


「那麼理由呢?真正屬於她的,想這麼做的理由?」


媽媽帶著笑容看過來,似乎是期待著我給出什麼她認為精彩的答案,曉看過來的眼神則像是在懇求,像是在祈求我能夠給出一個可以讓她被說服的答案。


一個字都擠不出來,連說謊都做不到,理由到底是什麼?我為什麼一點也想不起來?


餐桌上陷入了沉默,剛剛在不停過招的兩人都安靜的在等待我,而我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想要開口求救也沒有對象。


「我……我不知道了……。」能吐出的只有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還有混亂的想法,看見媽媽訝異的表情,本來還想再說下去的話就這樣哽在喉嚨。


「雪歌不是一直以來都想當醫生幫助人嗎?」媽媽看見我遲疑的樣子,搶先幫我回答了過去以來的標準答案,但現在的我卻沒辦法開口說出來。


「當醫生幫助人很好,但是具體要怎麼做,做什麼,這應該是她可以自己決定的吧?」


曉的臉上還在笑著,但是那種笑容卻越來越僵硬,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大聲。


「如果有一條既定的通向幸福的路,那麼我就應該支持著她走這條路,這是作為母親的我的幸福。」

「只有一條路能得到幸福,這是您偏狹的看法而已,何謂幸福應該要由本人自己去決定。又或者您只是把自己認為的幸福加諸在她身上?」


兩人都還在笑著,但也一起越來越沒辦法維持笑容,媽媽用著溫柔但不可動搖的語氣說著希望我如何幸福。曉則是一改平常的輕柔嗓音,語速有些急促,像是在為我的選擇權積極爭辯。而我還是一樣,什麼都說不出來。


爭論的最後,曉用力地拍了下桌子站了起來,桌上的碗筷跟著震動了一下。


「為了您自認為的所謂幸福而將控制加諸在雪歌身上,這種事情恕我無法接受!」她用著我從沒見過的兇狠眼神瞪著媽媽,咬牙切齒的樣子像是在看什麼仇人一樣。


「還是不理解我說的話嗎?只顧著眼前的事情而沒有思考未來,總有一天會後悔的!」媽媽也跟著激動的站起來提高了音量。


兩人從談話變成了爭吵,同時提高了嗓門激烈的為了我而朝著對方傾瀉自己的想法。


窒息感和頭痛突然襲來,已經聽不清楚她們爭吵的內容,也沒辦法思考她們到底誰才是對的。


在床邊細心照顧我的媽媽,在遊樂園溫柔的牽著我的手的媽媽,只要在我身邊就會露出開心表情的媽媽。


駕駛座上自在的曉,在咖啡館用著靦腆的語氣說著話的曉,還有剛剛在路燈下用著認真表情說希望我能過得快樂的曉。


重視的朋友和愛著的母親,已經不知道誰才是正確的了。


「就是因為有你們這種大人,事情才會變成這樣!」把我拉回現實的是曉的怒吼,她朝著媽媽這樣大聲說道。


她們互相指責對方,媽媽說曉想要讓我墮落然後把我玩弄在手掌心,曉則是指控媽媽把我當作玩偶肆意操弄。


「不要再吵了……」勉強說出了話,但一瞬間就被兩人的怒氣所淹沒,她們彼此怒目而視,感覺接下來就會大打出手了。


「夠了!」用盡了全身力氣,強迫不停發抖的自己用最大的聲音喊出來,接下來是一片沉默,剛剛還在爭吵的兩人停了下來看向我。


腦袋一片暈眩,沒辦法呼吸,已經看不清她們臉上的表情,耳邊也只剩下嗡嗡的耳鳴聲。


等我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跑了起來,就在飄著細雪的無人街道上。


也許這是我說謊的懲罰吧,因為說了不可原諒的謊言,最後讓局面變成無可挽回的模樣,還讓對自己重要的人爭吵起來,我是什麼時候變成這種壞孩子的呢?


我停在了路燈下,不停的想著哪裡出了錯,是從帶著曉過來嗎?或者是說了那個謊?又或者是更早之前?


我不停的想著,直到模糊的某個呼喊打斷我的思緒。 


「雪歌!等一下!」曉喊著我的名字,氣喘吁吁的跟著我一路跑了過來,到了路燈下時用手撐住燈桿喘著氣,就像來到這邊的時候那樣,她甚至沒穿著來時的那件大衣,手上卻拿著我的外套。


「對不起……剛剛我沒克制住情緒,我不該像那樣突然發起脾氣的。」她的眼神滿是懊悔,一邊把外套披在我的身上一邊不停道歉,她的語速有點急促,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拼了命在解釋一樣。


「不……是我提了這種勉強別人的請求才會變成這樣的。」

「並不是那樣,問題不在妳身上,是我把事情搞砸了……」

「但是我們本來也不是這種關係吧?」


我用沙啞的聲音這麼喊著,她被我的話語堵住了嘴巴,一陣沉默之後只能小小聲的說著「我知道」。


「……所以,請不要再管這件事情了,我之後會找媽媽解釋清楚。」


不能再讓她陷入這個麻煩了,我這麼想著。


「我們並不是那樣的關係,所以,也不用表現成那樣了。是我給妳添了麻煩,抱歉。」


即使這會說出傷人的話語。


「……我只是想能為妳做點什麼。」

「為什麼?」

「因為我……!」她像是要說什麼,但張開嘴巴後卻又停了下來。「因為……我認為妳是重要的朋友。」


「我並不是讓人喜歡的人吧,我沒有那種資格。」

「不要說那種話……拜託了……」

「難道不是嗎?我總是不知道哪裡會惹火人,冷漠無情,不停的撒謊,還會任性的給別人製造麻煩。」


想把她推開,比起哪一天看見她厭惡真正的我的神情,不如現在就讓她遠離。


因為真正的我就是這麼醜惡不是嗎?


「……我從來都不這麼認為啊。」她的眼眶已經泛淚了,她用著帶淚的哀怨眼神看著我。「拜託了……要我做什麼都可以……不要這樣……」


「……就算希望妳消失也可以嗎?」


她低著頭一語不發,最後顫抖著吐出了「我明白了」幾個字。


「我不會再出現在妳面前了,對不起。」扭頭逃走的她最後只留下這句話。


我做的是正確的嗎?就算是為了她,說出這種連我都能明白的惡毒話語真的是正確的嗎?


這之後的事情已經記不清楚了,只知道自己搖搖晃晃的回到家,媽媽並沒有追問之後的事情,只是給了我一個擁抱,希望我好好休息。


倒在自己曾經住的臥室的床上,從和她相識的第一天開始回想,從夏天到冬天的這些日子。


也許錯還是在我身上吧,她如果繼續找下去的話也許才會真正找到值得她如此對待的人,而不是讓我霸佔這份心意還肆意的浪費。


我這麼想著,閉上了眼睛。


———————————————————


在我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佇立在了月台上。


我的身上穿著那件白色的無袖連衣裙,周圍的空氣炙熱的不像是冬天該有的氣溫。


頭髮不知道什麼時候變長了,在微風中輕輕的飄蕩著。月台佇立在一望無際的平原上,只有鐵軌向著兩端延伸到看不見的彼端,屋頂之外的天空是幾乎無雲的藍色。


曉不知道何時站在了我的身邊,穿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那套襯衫,她沒有看向我,雙眼直直的看著月台的對面,視線朝向的方向似乎有個人影,但不知為何卻看不清那個人影的模樣。


「這是哪裡?」我下意識的問了曉,話說出口之後才想起來自己說過的那些惡毒的話語。


「……我也不知道。」曉的回應意外的平靜,彷彿之前的爭吵都是一場夢一樣,但她依然沒有把視線轉向我。「不過,要解決那些搞砸的事情的話,只能這麼做了吧?」


這麼說著,她朝著月台的邊緣走了一步,我下意識的伸出手想抓住,手卻就這樣穿了過去。


「沒事的。」她突然轉過頭來對我笑了笑,完全不像是正在做出危險動作的樣子。「只不過要把做錯的事情彌補起來而已。」


「我不該說出那些話……」

「妳一點錯也沒有的。」忍受著某種糾結在胸口的沉悶感試著道歉,但她卻突然打斷了我的話。「錯的是我才對,打從一開始就是這樣。」


她又看向了對面的那個人影,遠處已經傳來了列車進站的噪音。


「抱歉。」眼中最後看到的畫面是她一派輕鬆的張開手臂,向著軌道落下,以及試圖抓住她的我的雙手。


「等等……!」猛然的睜開眼睛,視線所及是熟悉的天花板。


只是場夢吧,內容完全不明所以的那種。


眼角有某種東西乾涸之後的觸感,是種不知道多久沒有體會到的感覺了。


————————————————————


「前輩?前輩!」直到後輩那雙小手在我面前晃來晃去,還有那張做著古怪表情試著逗我笑的可愛臉蛋突然跳出來,我才從那場夢中回過神來。


「抱歉,最近可能是累了,我沒事的哦?」我試著擠出一個笑容說服她,但她卻又馬上變得面色鐵青,一副看到可怕東西的模樣。


「啊哈哈……沒……沒事就好!」雖然硬是說了點什麼,但她聲音的顫抖完全藏不住。


說沒事是騙人的,曉已經消失了三天了。


她的痕跡突然完全消失了,連帶著花束一起。


之前被曉主動拉進去的那個屬於咖啡館常客的聊天群組也找不到她的蹤影,睦月還說她甚至連咖啡館都沒開。我把那天的事情轉述之後,群組的其他成員都議論了起來,河野更是直接在群裡大罵起來,就算只是一句簡單的「妳把老闆弄到哪去了?」也能讓我猜到對方的心情。


最後是作為群組管理員的Amelia給了河野一個禁言,還說「你發瘋一次我就堵一次嘴,不如去想想上哪找人。」


不過,接下來她說了一句「妳這女人也真夠可怕的,一下子就踩在地雷上。」


「我不明白。」累積在胸口的那種扭成一團的感覺仍然揮之不去,聽到那些話的她也是這種感覺嗎?


「明不明白以後再說,先動動腦想想她會躲到哪去,我有空就去她家門口等看看。」


而這也是我沒辦法專注的原因,各種聯絡方式,不管誰去都找不到她,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不擔心」絕對是謊言,只不過當下的工作讓我沒辦法抽出心思去行動起來。


她為了我主動的一頭撞上去,但我卻用那種淡漠的態度回應她。


「前輩……有心事嗎?是男朋友的事情?」後輩雖然還是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但還是鼓起勇氣朝我湊過來,而且像平常那樣的直接命中了要害。


「……吵架了呢,而且找不到他了。」勉強的維持著笑容這麼回應她,後輩臉上的表情從驚嚇慢慢變成了擔憂。


「前輩的話,一定會想去找他吧?」

「嗯……」臉上的表情已經慢慢的掩飾不住了,只能盡全力維持著平常的那副模樣?

「那,今天的事情都交給我吧,前輩可以偷偷出去哦。」她露出那種像是會發光的大咧咧的微笑。


「這樣算是翹班吧?」

「前輩工作的時候總是那麼認真負責,會讓這樣的前輩沒辦法工作下去的那位,肯定是更重要的吧?而且接下來前輩也沒有要負責的手術了,其餘的事情可以讓我來。」

「我明白了……謝謝……」

「前輩要加油哦!」


換好衣服悄悄離開的時候,一旁經過的護士都很有默契的裝作沒發現我的模樣,也許都是後輩的功勞吧。我一邊離開醫院一邊盯著聊天室裡找人的狀況,把已經有人去過的地點一一排除。她的家、咖啡館、散步的公園、常去的書店、甚至更遠一點的Livehouse,諸如此類的地方都見不到她的人影。


一邊思考著,一邊翻閱起和她的聊天記錄,試著從裡頭找到些什麼,無數的文字、照片和聲音,從現在到最開始相遇的那天。


從堤岸看出去的夜景,橋樑所指向的城市另一頭的五光十色,還有記憶中和我聊著音樂的她。


我將那張照片發在群組裡,希望有人能認出這個地方。一番迅速的排查和討論之後,河野似乎確認了地點發了一串地址。


「我也馬上過去,在那之前別讓老闆做什麼傻事。」他在群組聊天室丟下這麼一句話。


那座橋距離咖啡館不是很遠,甚至沒有時間停下來思考下一步要怎麼做,就只是邁開步伐朝著那個地方跑去。


從下午離開醫院找到現在,外頭的天已經黑了,雪也停了下來,即使有都市的光線干擾,夜晚的天空也澄澈的能看見幾顆明亮的星星。


耳邊只聽得見雙腳落在積雪上發出的聲響,還有自己的喘息聲,白色的煙霧隨著呼吸被吐出來並旋即消失。如果她也不在那邊的話就束手無策了,我的內心這麼想著。


不知不覺間雪又開始飄了下來,我站在她曾在的那個堤岸旁,望著橋樑的另一端那不同的世界,還有橋樑上和我一樣望著那個燦爛的遙不可及的世界的人影。


我在最後一個想到的地方找到了她。


她坐在橋樑的欄杆上,任由寒風吹著,聽到我踩著積雪的聲音之後看向了我這邊。


「怎麼找到這裡的?」

「能找的地方剩下這裡了,這裡只有我們兩個知道吧。」

「說的也是呢。」


她的臉上掛著笑容,和平常的我一樣,強行擺出來的笑容。


「我沒有毀約,沒有出現在妳面前呢,現在是被找到了。」

「……這幾天都到哪裡去了?」

「哪裡也沒去,就在這裡,反正我的車子也停在附近。」


她的手上夾著一根菸,那根菸已經燃燒了半截,似乎點燃了有好一會了。


「抱歉,最近實在受不了,本來已經快戒掉了。」她似乎發覺我看著那根菸,苦笑著用欄杆把那個菸擰熄。


我面前的她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習慣也好,神情也罷,全都是我所不知道的樣子。


「前幾天的事情是我……」

「沒關係的,不是妳的錯。」


總會耐心聽我說話的她,現在也開始打斷我的話。


「我有個一直改不掉的毛病,就是像前陣子那樣,被人善待之後就以為自己真的成為朋友了,然後自作多情的開始介入別人的事情。」

「不是那樣……」

「就是這樣子吧?像妳說的,我們根本不是那種關係,不是戀人也不是朋友。」

「是朋友……!」


她的表情愣了一下,接著又恢復成原本那樣的笑容。「不用說安慰的話也沒關係的,不用對我這麼溫柔。」

「我不是在說安慰的話……我一直……」聲音止不住顫抖,吐出每一個字都像是要使盡力氣一樣,視線也不知道為什麼變得模糊起來。


「……那我們,是朋友嗎?」臉上的笑容沒有改變,眼角的淚水滑落下來。


「一直……是朋友。」

「這樣啊……謝謝妳……最少在還是朋友的時候……我得……」


如果我做了不一樣的回答,一切會改變嗎?我看著她向後落下的身體這麼想著。


「對不起。」她最後小聲的這麼說。


這之後的事情已經沒辦法記得很清楚了,只記得冰冷的河水,在水中像是望著什麼東西的她,拉著她到岸上之後她漆黑無光的瞳孔,不知道是誰的驚叫聲和之後救護車的警笛。


一切都是有預兆的,早在那場夢或是那次不愉快的晚餐之前就該發覺了。


她一開始就在藏著某些事情,在意著某些事情,抱持著那種小心謹慎的方式和人相處,而我一直沒有發覺,或者是我一直都選擇無視了。


作為一個人,作為朋友,我一直沒能做到該做的事情。認為我們兩個是相似的人,也許也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不管渾身濕透的衣服,身上只有多披上了一條毯子,坐在手術室的門口,沿著臉頰流下的是水滴還是眼淚,已經不明白了。


嘴裡有股從來沒有過的感覺,某種鹹腥味在舌尖上擴散開來,輕輕觸摸了一下,嘴唇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咬出了一個小傷口,鮮紅的血從那個傷口滲出。




血是鐵鏽的味道,我突然明白了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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