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有个妹妹也说不定。”
在和她别离之前的短暂时间里,少女这样说。
就算这样说,她无法提供更多的信息,只是觉得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一模一样的耳坠。无法记起的事再怎样追问也得不到结果,带着满腔遗憾,二人还是就此别过。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晚上,阴郁了一整天的天空居然一滴雨也没有落下,站在厨房的窗口望着骤然晴朗的夜空,曦汐只对夏日天气的多变略作感慨。
“喔,走神了。”
凝望窗外的时分,曦汐走了一小会的神。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菜已经炒得有点过头了。三下五除二将炒菜出锅,曦汐进入客厅,啪嗒一声将筷子放在碗的边缘,而她本人也坐回沙发上。
开饭之前,曦汐打开手机,又一次例行查看自己的积蓄。
“快要结束了”,当为数不多的存款出现在曦汐眼前的时候,她轻声呢喃。
从断绝收入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半年的时间,本就剩余不多的积蓄也该消耗殆尽了。
死亡的日子真的要到来了吗?
一直抱着必死的决心,结果到了这一步,曦汐反倒开始犹豫不决。
曦汐曾以为自己一无所有,空余一具躯壳。可到了死亡的日子一步步逼近时,这具被剜空的身体却再次被意外充盈。
不止是家人有了可能找到的下落,也是因为对讲机另一边的神秘人。仿佛在宇宙中航行的,暗无天日的时光中,她是曦汐生活中唯一的光。
想到这里,一缕微笑不禁在曦汐的嘴角浮现。
和少女分别之后,曦汐将吊绳拆了下来,长久没有移动过的板凳也被搬走了。第一次将它缠在风扇上的时候,自己抱着必死的决心,可直到自己挥手同昨日诀别,它还是没能结束掉我的生命。
到了二者离开曦汐身边时,她竟觉得自己是在同相处了许久的老友作别。
‘最后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我的死期也就到了’。依稀记得某天,自己曾做过这样的比喻,但那片叶子最后还是没能落下,它坚强的挂在枝头,陪我度过了漫长的严冬。到了春天,枝桠上萌发嫩绿的新芽,新的生命也就此重生。
就算未来的道路尚不明朗,曦汐也会向着那片荒原前进。
名为绝望的车厢中,最后一人下了车。曦汐提起行李,戴上遮阳帽,回首看向这座生活了许久、如今已然空无一人的车厢,她最后微笑着,消失在光中。
离开车厢的人都毫不犹豫的迈向未来,就算有人伤痕累累,就算有人已同人世别离,但在最后一刻来临之前,他们都向着希望前进。
就像那株紫阳花。少年脱离了绝望之时,将它赠给了自己;到了自己也不再沉湎于过去的时候,它绽出了洁白的花朵。
脑海记起那朵紫阳花的模样,随后曦汐望向窗口,那朵洁白的花朵也倒映在了她的眼中——
只是今天,除了花束之外,窗外出现其他东西吸引了曦汐的注意。
“无人机?”
放眼窗外,就在居民楼不远处,黑色的无人机悬浮着,仿佛要融入漆黑的夜中。它的周围什么也没有,眼前的景色使得曦汐不由联想到了孤身航行的宇宙飞船。
在这飞船之中,是否又裹挟着来自宇宙另一端的信息呢?做着天真的联想,而这份天真险些让曦汐自己都笑出来。
有什么人在看我吗?怀着如此疑惑,曦汐靠近窗边,在紫阳花的跟前驻足。
就算看到有人到来,无人机依旧一动不动,曦汐也只是盯着它,眨动着玛瑙般漆黑的眼眸。
无人机没有生命,曦汐明了这一点。但在盯着无人机的时间里,她却产生了一种正在与什么人对视的错觉。
无人机另一边的人是谁?故意停在这里,是自己认识的人吗?
不,从回到这里之后,自己的社交完全封闭了。
是以前认识的人吗?这更不可能,自己在离开这座城市的十年间,以前的朋友早就断了联系。
所以另一边的人会是谁?
眼下没有证据,可曦汐隐隐有了推测。
“对讲机另一边的人,会是她吗”,痴痴望着无人机,曦汐呢喃自语。
无人机当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屋内与窗外一片静谧,只余螺旋桨转动的嗡鸣在回应曦汐。
不知道,若是想要知晓答案就只能自己去验证。
所以在这个和平时的联络完全对不上的时间里,曦汐再一次按响了对讲机。
.
周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没关系,来躲进黑暗吧。
裹在羊水般暖融融的环境中,身体很温暖,胸口处却被一阵冰冷刺穿。
躲起来吧,躲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噔噔咚,噔噔咚。
不要。
对讲机的声音奏鸣起来。
‘请不要发现我’,冬夏呢喃道。
关上灯之后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冬夏想要隔绝对讲机的声音。对她来说,那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就只是被窝而已吗?
也许那种地方真的存在,但绝对不在被窝之中。可是在鸟笼之中度过了一生之后,不识风暴的雀鸟又怎会知道自己应该逃去的“巢穴”在什么地方呢?
‘请不要抛弃我’,冬夏呢喃道。
归根结底,只是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就想逃避现实,这终究只是掩耳盗铃。想要逃避的心绪愈是强烈,对讲传来的声音就愈是刺耳。
‘请不要讨厌我’,冬夏呢喃道。
可无论怎样躲藏,对讲机的声音还是穿透了被子薄弱的防御,如缓慢而无法避免的死亡般一步步向冬夏靠近。
可就算再怎样逃避,对讲机正发出声音这一既定事实也无法被消除。
‘不要让我独身一人回到那片伊甸园’,冬夏呢喃道。
冬夏躲进被窝,黑暗变作外衣,包裹她的躯体,好似犰狳一般缩紧身体。
若离开你的话……
如果拿起对讲机,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已经被发现了,否则对讲不会在这个与平时不符的时间响起。
一直以来都偷窥着她的生活,阴湿的老鼠般望着她,空怀胸口那阵刺痛,却什么也说不出口,甚至直到刚才还在做那样的幻想。
就算不拿起对讲机,这一切就不会结束吗?如果一直抗拒着接受现实,铃声是否会永远持续下去?她的声音永远不会响起?我们分离的命运是否也就不会到来吗?
一切真的不会发生了吗?
“…………”
冬夏一句话也不说,她没有去接听对讲机的勇气。
所以,她看向手机,那里还投射出无人机传达回来的影像。
曦汐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发现自己的生活被偷窥而生气?发现自己透过对讲机的宣泄被发现而恼怒?
就算不知道曦汐会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冬夏还是鼓起了勇气,让手机萤幕在漆黑的被窝中闪出微光。
就算到了这一步,自己依旧只是在暗中偷窥她吗?
重新接过手机时,冬夏突然意识到这一点后合上双目,惨然一笑。
真的跟阴湿的下水道老鼠一样,自己可真够恶心的。
——冬夏深吸一口气,做好看向曦汐表情的准备。
“欸?”
当屏幕描绘的画面倒映在冬夏的灰眸中时,她才发现曦汐此刻并不像她所想的那样。
相反,精致的面庞上竟闪出了愉快的神情。
在说着什么似的,曦汐张开了嘴,拚命的向无人机传达信息。
不清楚曦汐在说什么,冬夏只能试着模仿曦汐的口型,试着发出声音:
“谢,谢,你?”
复述出来了。
将曦汐所说的话复述出来时,冬夏抿紧嘴唇。
眼角止不住滑下泪水。
不知道自己在哭个什么劲,但眼泪就是止不住的落下来。
这时,冬夏突然记起了《星河物语》中的某句台词,那是少女用仪器发出的电波第一次传达给王子时所说出的话。
‘你好,我的王子大人’,明明只是一句平平无奇的开场寒暄,可对于相隔一道银河的而人来说,就是将这句寒暄传达出去都需要克服重重艰难。
正因如此,这声穿过银河的呼唤才会那样珍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