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个昼夜，二十四个小时...离我所定下的、向齐恬告白的日子只剩下一天了。在这最后的时间里，我时常会盯着日历、或是手机屏幕上的时间示数发呆。
如果时间能立刻跳跃到明天晚上就好了...那时候，我想必已经在摩天轮上向齐恬告白过了。抛开失败的可能性...告白会失败吗？我从没想过这种假设。不过，这时候再瞻前顾后也于事无补了，只会徒增内心的惶恐，还不如往好的方向想。
回到正题，在那之后，我就和齐恬是恋人的关系了。这个让日常变得不再日常的词汇，意味着两人间羁绊的唯一性、稳定性，以及可以名正言顺、随时随地亲热的权利...想到这里，难免有种口干舌燥、脚下轻飘飘的感觉，嘴角也跟着不自觉地翘了起来。我看向了坐在房间另一头的齐恬，猛烈的情感瞬间在头顶炸开，在胸口处引发起一阵涟漪，使我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发出了笑声。
“呼...呵呵呵...”
...糟糕，似乎有点笑得太大声了。齐恬大概是听到了我的偷笑声，抬起了头，不解地看向了我。
“怎么了吗，不语？”
“没、没什么...”
我忙不迭地摇摇头，刚打算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齐恬就猛地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凑到了我面前。
“不语这几天怎么总是鬼鬼祟祟的？”
齐恬一边说着，一边又朝我这边靠近了一些，身上那股存在感颇浓的味道随之灌入了我的鼻腔...到我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后，她身上那种有点像是龙涎香的清冽香气稍稍淡了一些，混合上了些许家里的洗发水以及沐浴露的味道，闻起来像是那种名贵面巾纸所带有的木质清香，即使很清淡，但却莫名令我有些心神荡漾而头晕。
我稍稍缓过神来，意识到与齐恬处在如此近的距离，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眼神回避着、略微语无伦次地说着：
“呃...哪，哪里有鬼鬼祟祟的了...是齐恬的错觉吧？”
齐恬像是在追着我的视线逃离的方向那样，有些不相信地又挪到我的身侧，试图从正面看着我的眼睛：
“真的？...这几天不语一直有在偷偷看我，难道说不语有话要和我说吗？”
...呜哇，完全被她看透了。我撇过脸去，舌头在口腔内动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有种预感，这时候要是看向她的眼睛，或许我的想法会完全暴露也说不定。
见状，齐恬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放弃了对我的追问。
“算了，既然不语不想说的话...”
“不、不是的！我没有想要瞒着齐恬...”
我连忙出声否认着，毕竟如果被她认为是背着她有所图谋、从而使我们二人间产生间隙的话，可就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了。情急之下，我未经思考便说出了这番话：
“只是，只是我目前还没有准备好，过几天就可以告诉齐恬了...啊！”
...我在说什么啊？这不是完全说漏嘴了吗。
脑袋与嘴巴在此时变成了独立运行的两台机器，以至于我不小心说出了这番傻话。齐恬也注意到了我话语中的古怪之处，皱起眉头，语调上扬着疑问道：
“还没准备好？”
...我有些痛恨着自己的笨拙。说到这个份上，稍微联想一下、恐怕齐恬就会想到我要干什么了吧？眼下这种情况实际上无异于已经暴露了。我在窘迫之间，猛地冒出了一个想法——要不干脆现在就告白吧？
...虽说现在就向齐恬告白，先前几天所做的计划就相当于白费功夫了，而且眼下的氛围和环境也比较尴尬，有些不合适...但如果就在这里开口，不就相当于接下来一整天不用再经受心神不安的痛苦了吗？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既然都已经相当于说漏嘴了，还不如干脆一点，顺着这个势头告白...想到这里，我摇摇晃晃地张开了嘴。
说出口、说出口、说出口...心里的声音不断催促着自己。我盯着面前的齐恬，似乎是自己的视线太过用力，乃至于产生了周围的一切全部消失不见、世界只剩下纯白的一片，以及我与齐恬二人的错觉。像是被某种庞大的镜头聚焦了那样，心脏由于紧张而猛地一缩，耳鸣与头晕的感受随之从四面八方袭来。在这样受限的情况下，我没有退路，只能舌头打着颤、开了口。
“齐恬...其实，我喜、喜...”
“喜欢你”。这三个字，像是粘在喉舌间的异物，无论如何也吐不出去。与此同时，耳边的蜂鸣声与晕眩感却逐渐占据了意识的边角、并向中心蔓延着，令眼前的一切模糊了起来。视野中心的齐恬似乎正手忙脚乱着，看向我的眼神不无担忧。
“喜...”
......
眼前的光景倏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的身体已经被平放在了床上。齐恬正坐在床边，看到我从昏迷中醒来，露出了终于松一口气的表情。紧随其后的，便是她充满歉意的话语。
“...抱歉啊，我把不语逼得太紧了。”
“......”
我想起了晕倒前发生的事。实际上，她完全没有必要道歉——毕竟她到后面也没有接着追问我，是我自己笨拙地说漏了嘴、又干脆地想着破罐子破摔，一鼓作气地告白，结果自己的身体倒是先一步受不了了，因为过于紧张而晕倒...倒不如说，我这完全是自作自受。
“不过，不语竟然因为心跳过速晕倒了...你的体质有些太差了。平时也要多多锻炼、少喝点咖啡，这样对心脏好一些...”
听到她这样说，我有些不无惭愧地收回了视线。
“抱歉啊，让齐恬担心了...还要麻烦你照顾我。”
齐恬“噗嗤”地一下笑出了声，不禁令我有些惶恐地搜寻着自己先前那番话到底哪里有好笑的要素。
“不语好几次都因为这样的事向我道歉呢...其实根本没必要道歉的。”
听到她这么说，我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不用道歉？”
“对呀。”
说完后，齐恬又粲然一笑，并没有解释这其中的含义。看她作出这样的反应，我忍不住又胡思乱想了起来。
...她在我昏倒之前，究竟有没有意识到我要对她说什么呢？如果她没有，那她为什么要说“不用道歉”呢？难道是她乐意照顾我的意思？这么说也太病态了...还是说，我们是不用道歉也可以的关系？...如果她真的那么想，是不是意味着...
...算了，再怎么胡乱猜测也于事无益。
无论事态如何，坚持向明天踏出那一步，这种做法总归不会有坏处。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在心里默默下了决心，开口向齐恬说道。
“...齐恬，明天放学后，可以跟我一起去一趟市里的商场吗？”
齐恬听到我这话后，眨了眨眼，表露出了瞬间的犹豫。两三米奥后，她最终作出了决定，轻轻点了点头。
“...好的。”
我面对齐恬，尤其是在这几天里面对齐恬，很难做到平静下来。
放学后的那场告白，搞不好我会当场再次晕过去也说不定。
...是不是去弄点镇静药物会比较好？嗑药告白...听起来有点太狂野了。但我实在想不到，自己该怎么在那种忐忑的情况下冷静下来。
...我决定寄希望于可求助的名单上剩下的寥寥数人。
“我想请你帮我算一算，接下来要去做的某件事能否顺利...”
出乎意料地，在我这么说了之后，姜尚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打趣我...以她的察言观色能力，猜出我要去干什么恐怕并不难，但她却没有抓着这个机会做类似于调侃之类的事情，只是略有些意外地说道：
“...你不是先前不怎么相信占卜的吗？”
我还没开口，她就明白了状况，了然地轻抬起眉毛。
“恐怕...是为了求心安吧？”
我坐在会议桌对面，默默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姜尚的说法。见状，她什么也没有问，仅仅是转身从活动室的橱柜里拿出了一大把手指长短的棒状植物根茎，放在了桌上。
难道这就是占卜的用具吗？...困惑的疑云塞满了我的心头。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自己不喜欢这种用实物占卜的方法...”
“毕竟，事在人为，就算看破天机也于事无补...”
姜尚一面解释着，一面煞有介事地将那些植物按照某种布局摆在了桌面上的各个位置。
“...既然林同学只是想要通过占卜来让自己安心，那用这种方法或许正好。”
“噢...噢。”
我听得有些愣神。差点忘记了...这家伙虽说行为相当不正经，但却仅凭一次握手就能让我跟齐恬交换身体——至少在神秘学这方面的能力还是母庸置疑的。眼下她说得头头是道，或许她真的对占卜术很熟悉也说不定。
我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姜尚拨弄那些草根。她似乎顾虑到在一旁干看着的我，有意无意地开口与我攀谈道：
“我之所以不怎么信服这种卜术，是因为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有个人要去干大事，动身之前卜了一卦、看看运势的吉凶，结果卦象却显示大凶...我告诉他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而他信了我的话，没有因为大凶之象就畏手畏脚...结果很令人满意，他大获成功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我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试探性地答道：
“难道你想说其实占卜是封建迷信，并不灵验？”
姜尚听到我这么说，像是预料到我会这么说那样，没有诧异，只是翘起嘴角笑了笑。
“不，其实，占卜是有可信之处的...事物的发展往往遵循着一定的规律，所以在结果敲定前，必定会有对应的征兆——然而，那些枯骨死草怎么可能参得透天机呢？只有人的行动，才能左右事件的走向。”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向了我，眼神中含着格外深长的意味。
“整个过程中所展露出来的、唯一的卦象，就是那人并不信占卜的结果这件事本身——因为他有成事的能力，所以才不会被卦象影响，自然就能办成那件事。”
姜尚一边说着，一边停了手，桌上是一片排列组合后呈现出某种意味不明图案的植物。
“你既然要靠占卜来安心，那想必没有很大的把握吧？能不能做成这件事，实际上就不取决于你了，林同学。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自己还能成功吗？”
“竟然是这样吗...”
我听得有些心惊胆战的，原本还很有信心告白，但现在却有些忐忑了。在这样的心情影响下，我连忙站起身。
“...那、那你还是别告诉我占卜的结果了，我担心看了之后反而影响心情。”
闻言，姜尚有些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
“那你来找我这一趟究竟是干嘛？”
“呃...主要是因为这件事，我已经请教过很多人的看法了，不来找你一趟总觉得不太合适。”
“原来如此，我起到了凑数的作用...”
“既然姜社长说过不要过于依赖占卜的结果，要靠事在人为，那我就不看卦象，先走一步了。谢谢社长的建议啊——”
还没等姜尚说什么，我便转身离开了社团活动室。
看来比起迷信，果然是做些更妥当的准备会比较好吗？我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该怎样才能保证告白的时候我不会出糗呢？
...对了，还有她呢。
还没有请教过浮月老师的意见。
我的脑海中显现出浮月老师的样貌。每每想到她，就不自觉地感到阵阵暖意涌入胸口。如果没有她，也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了...果然，这种时候应该也去问问她才好。
这样想着，我立刻加快了脚步，行动了起来。
“...真是毛毛躁躁的，果然一碰上恋爱这种事，人就会变得没法冷静下来呢。”
看着林不语远去的背影，姜尚有些哑然失笑。说完这些后，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凝重的事，轻轻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她皱紧了眉头，看向了桌上摆放着的、先前为林不语占卜时所用的“蓍草”，有些不解地喃喃着：
“...‘潜龙勿用’？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