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_Meeting Room
我想画下那副崩溃的高塔。
笔尖在纸面徘徊着,感觉手心出了汗。
那座塔倒塌了,也许是毫无征兆的,可一座破锈不堪的铁塔倒下也不是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这里破旧得已经不足为奇了。
空白的纸,渐渐有些发潮,我把手挪开,手碰到的地方变得崎岖不平。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段时间。
我抬头看向挂钟,快要下课了,几秒过后蜂鸣器在回廊中传来刺耳的尖啸。
倒塌的塔,在坠落的过程中摇曳着闪烁的火花,在雾蒙蒙的天空中刻下炫目的残影。
在高塔低于窗框前的那些画面,我想描绘下来。可是高塔不可能再崩溃一次了。
笔杆轻轻碰撞着手背,脑海中不断回忆着,但漫长的下落似乎缓缓流逝成一瞬间了。
好苦。
我叹出一口气,起身离开了座位。学生们已经全部离开了,我将画具夹在腋下,关闭了电灯的开关,匆匆离开教室。
在被玻璃与水泥包裹的教室中感觉不到的世界,吹起来宁静的强风。
蜷缩在干硬的大衣里,不堪凌乱。
就像是阴险的山涧一样,平静的水面下,隐藏着致命的湍流。无色无味的风向着街道们涌进来,无形地牵扯着行人的身体。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烟已经被吹散了,无法看出那座折塔身在何方。环顾四周,灰色幕布般的天空前有一片空白在眼中异常违和。
原来存在而现在缺失的地方,就是我的目的地。
我要亲眼看看塔的尸体,也许这样可以让我画下它。
步伐在不知不觉中加快了,大概是已经适应了风的力度。
街道上,没有人,即便是在好天气里也很难在路上看到行人。
不过,在有课的日子还是能碰见很多学生的,大家都握着书包的肩带埋头漫步。
毕竟彼此间都互不相识,也听不见招呼的声音。
无论何时,都浸泡在这样的世界里。
被寂寞包裹的我们这些学生,都在默默地用自己的方法去汲取唯美的东西。
画画就我选择的方法。
通过描绘,将现实中引人入胜的景物挪到纸上,这是一种非常简单又直观的途径。
学习绘画消耗了数年时间,我并不后悔,但是在直到我是老师逝世之后,向更进一步便开始变得艰难了。
老师没有留下一句话来慰藉生者便离去了。
或许正是因为突然才没有给人们带来太多悲伤,但是在那之后大家渐渐开始拾起了各种爱好,惋惜也好安抚也罢,大家用这种行为无声地革命。
呼出一团白雾,因为长时间的徒步,体温缓缓增上来了,我摘下了防寒的护颈。
空气中闻到了焦糊的味道,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眼前是与那座塌倒的高塔一模一样的建筑,折塔的尸体被它们庞大的体积遮住了。
塔的残骸大片大片地散落在街道上,支离破碎的铁架与钢筋变成了阻挡人前进的篱笆。
微弱的无奈感油然而生,这样回去就太可惜了。
我想要把那塔画下来,在半中拖拽的烟火看着很漂亮,绝对要画下来才行。
我需要一块高地,为了画下这座塔我必须要攀上另一座。
天色渐暗,楼梯环绕在塔的夹层中,栏杆挡住了视野,即便如此也能知道现在已经日落西山。
按照台阶拾级而上,就是在绕着塔转圈圈,在外面来看或许是件有趣的事。但是在塔内根本看不到。
在心里一遍一遍覆写着塔的样貌,而一次次的洗刷记忆却让那轮廓淡然消散了。
脚步踏在铁板上发出铿铿的响声沿着相连的结构在塔内回荡,仿佛时刻强调着这座高塔的年龄。
眼前忽然蒙上一层支离破碎的光影,仅仅片刻间又消失了。
我用力摇了摇头,甩掉了那个可怕的想法,继续像上攀爬。
高塔之顶黑暗无光。
看着深邃的上空,总会幻想出不存在的光线,从铁壁的缝隙中流出。
然后……
嘭。
这不是,非常可怕么?
我已经忘掉了那副美景么?
置人险境的事故在诱惑人么?
那座塔崩解,结构破碎地散落,撕裂的电缆放出刺目的火光。
我想,把这个画下来?
时间在体表的感触就像切开了一样,自己似乎已经和过去判若两人了。
这种常有的事,我还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谁也没办法回想起最初的样子。
或许,我的乐趣已经在记忆的末尾消亡了。
伏在通风口边上看去,在交错的栏杆间,一片留着短促蓝烟的废墟瘫倒在街区上,扭曲的钢铁间夹杂着碎裂的沥青石板,随着夜幕,这里只剩下蓝黑色空气中的点点火星。
叹出一口气,我回身慢慢向上走着。
已经不知道继续的理由。
或许,可以借助高度来加宽范围,或许这样就能看到满意的东西?
那种东西真的存在么?
一瞬的华丽像砂糖一样送来了片刻的舒适,究竟要点燃几座高塔才能享用一杯清茶呢?
也许是我的终点标错了。
或者是我的方向找错了。
明明是在朝上走,却在大地上找着风景。
如果这是错的,那么至少要抬抬头。
上面是夜空。
没准缀满繁星。
也许这才是我向上的理由。
环顾四周,是午夜般的黑暗。
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有不可见的墙壁,细碎地落满了灰尘。
这里是剥夺了视觉的地方,但只要沿着唯一的路走就不会丢失。
用于驱逐恐惧的思考,忽然被打断了。
在一片漆黑中,传来脚步声。
鞋底触底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在前方响起。
那是非常轻的声音。
和临终的心跳声音一样发声。
我再次思考着,还有什么词汇可以回答。
这个。
就像先后落入溪流的飞虫……
姑且算是,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