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她缩在我的怀里不停发抖,像个小鸡仔似的。等着跑远了,我慢慢降下速度,开始问她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叫寇明,本来是大户家的小姐,可惜家道中落,最后家里为了抵债,将她卖给别处的少爷做妾。那少爷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在床上玩死了不少女人,她害怕嫁过去,就在半路逃了婚。
说着,她啜泣不止,我不知如何安慰,只好默默地赶路,任由她窝在我的怀中流泪。
过了一会儿,她的情绪总算过去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被眼泪晕染的那块布料。我察觉到她的窘迫,连忙表示自己不在意,问她要去哪,我可以送她一程。
寇明失神地盯着远处发呆,好久才说天下无她安身地。我听了心里发软,对她说可以跟着我走,等她想好了前程再走也不迟。
当晚我们找了个客栈住下来。我身上带的钱少,只堪一个人花销,考虑到日后又要多一张嘴,我们俩只要了一间房。
我那时修为傍身,一晚上不睡并无大碍,于是我把床让给她,自己坐在椅子上静息凝神。
怕她晚上睡觉心慌,我便没有熄灭蜡烛。
火光昏黄,明灭迷离。寇明侧身躺在床上,一双眼怔怔地盯着烛火发呆,蓦然落泪。
我问她怎么了,她吸吸鼻子说:“好不容易穿了嫁衣,最后落得这个狼狈下场。”
我跳下凳子,笑嘻嘻地说:“那我勉为其难充当新郎,与你结了这个亲如何。”
寇明先是一愣,然后下了床,与我并肩站着。
我那时还没有醒酒,扯着慵懒的嗓子好像唱着小调: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我转身欲拜,发现寇明扭捏地站着不动,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又弯了腰。
“礼成——送入洞房——”
话音未落,我冲过去将寇明拦腰抱起,随着她小小的惊呼声,将她放在床上,然后拍拍她的脑袋,裂开一口牙:“睡觉吧,小娘子。”
我好像看见寇明脸颊浮出两坨红晕,可惜周围光线昏暗,没等我再仔细瞧瞧,寇明开口:“灭烛吧,我要睡觉了。”
我听了也不再追究方才的疑惑,乖乖吹了灯。
屋内顿时暗下来,只剩一地霜般的月光点缀洞房花烛夜。
之后寇明一直跟着我,直到走到一个小城,她说她的远亲住在那,她要在城里安顿下来,我便与她分道扬镳。
想起这段往事,我心里尴尬,一时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
只是瞬息别扭后,我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都过去几十年了,寇明怎么还是如此年轻?我心中警铃大作,心想莫不是中了谁的幻术。
寇明看出我的顾虑,笑着与我解释:“我本是天上的揽月君,为了渡情劫才投胎凡身。”
原来是神仙。我盯着她,突然想起我的师尊来,如果不是我,那她恐怕也早就飞升成仙了罢。
我突然有些伤感。
揽月君说她已经顺利渡劫,迟迟逗留人间只是为再见我一面,如今她不能再拖,只能匆匆与我告别。
临走时她牵住我的手,告诉我她会时时关注我,以报答我的恩情。
我木讷地应下来,她见后荡出温柔的笑,在我面颊上轻轻印上一吻,随后于我耳畔低语:
“再会,夫君。”
等我再回神,发现自己站在大街上,周遭是热闹的人群,祭典如火如荼地举办着。
陆葵伸手碰了碰我的脸:“师姐,你的脸怎么如此红,是不是太热了?”
我神奇地看了看周围,问陆葵还记不记得那个老妇人,但收到的是陆葵莫名其妙的表情。
我只好失落地望着远处的天际和闪烁的星子。
陆葵还想拉着我四处逛逛,但我仍对揽月君念念不忘,心中的负面情绪不免牵罪于她。她应是识人眼色、懂得进退的人,可今日不知怎的多次无视我的黑脸,孜孜不倦地演着独角戏。
当她准备把玉簪插入我的发间时,一股微风吹过。在被陆葵拉入怀中的前一刻,我的眼前突然一黑——有什么东西遮挡我的视线。等我把东西拿下来,发现是个半脸的面具,上面画的貌似是个狐狸。
左护法一双无波的眸盯住我,一袭黑衣融入夜色。她问我怎么转个头就不见了,让她找了好久。
我攥着面具,马上挣开陆葵的手,走向左护法。
陆葵抓着我的手腕,力道很大,察觉到我的意思后只是几秒就卸了力道,顺从着让我离开。
我对这举动有些意外,回头望,看她面上挂着与平日无常的盈盈笑意。她与我视线碰上,笑容更甚,玩笑道:“师姐要再回来吗?”
我心觉轻浮,皱着眉移开脸:“祭典陪你逛了,这下我们两清了,就此别过吧。”说完不在看她,示意左护法离开这里。
“师姐,我们来日方长。”陆葵在我身后道别,清凉的夜风吹扬起她的语调。
我忍不住回头望一眼,见她孤身融在灯火阑珊中,绝尘的气质与周遭格格不入,可脸上落寞的浅笑又让她染上世俗烟尘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