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记忆碎片二
如果这位可怜的小女孩只是一个故事里的配角,她将躺在草丛里陷入永远也醒不来的沉睡,接着被路过的狼或者熊或者鬣狗、任何一种肉杂食动物都将把她当成一顿天赐的美味晚餐。但这位幸运而又不幸的女孩恰巧是这场故事里的主角。
她之前被尖石划伤的脚在地上蹭过的血迹,成功引来了一匹饿得发慌的狼。狼儿冒着精光留着涎唾一步一步靠近女孩;而狼的身后,则跟着一位为了搜集狼素材而在这片平原上晃荡了足足三天的大法师——狡猾的狼总是在嗅到方圆百里内的气味就逃走,而法师给自己施展消匿魔法跟踪这匹饿了很久被美食蒙蔽双眼的狼一段距离。
就在狼以为自己将要得手的时候,法师出手了。
狼的进攻戛然而止。
他用小刀快速地解剖了这匹希望在前却突然陷入绝望的狼,它的尸体甚至还冒着热气,就被完美地解剖出了狼皮,狼牙,狼眼,狼心等组织器官。
法师准备回去他的法师塔继续先前断掉的研究,却看了又看躺在草丛中的女孩,陷入沉思,最后咏唱了开锁术,将女孩身上的镣铐尽数褪尽,抱上自己的马匹带回了法师塔。
这位法师称不上人们所定义出来的“善良美好的人”,或许恰恰相反。他将躺在草丛里的可怜女孩带回去的理由,只能说是一时的鬼迷心窍,或者使用“命运”这个两个字来形容更为妥当——这位大法师,他的名字是——菲利普斯。
躺在床板上的女孩在被褥里翻了又翻,最后将身体和头都蜷缩在被窝里——这是她这几年来躺过的最舒服的地方,她以为她到了天堂,那天在草丛上想象出来的成了真。
这是一个密闭的石室,空间狭小,仅能容下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唯一的光源是镶在了墙上的一团绿色火焰。听到了房间动静的菲利普斯疾步走来,哐啷地打开了木制房门,女孩不情不愿地睁开了双眼。
史密斯惊讶地看着这张在绿色火焰下晦涩不明的刀刻脸——这与她的恩师,菲利普斯先生,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连混浊的蓝眼睛都是一样的。
【女孩,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他将手中的一瓶红色药剂扔到了女孩的床上。
【喝下它】
女孩慢慢挪动身体,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打开了瓶口喝了下去——她别无选择,她以为她换了个更好一点的地方继续被监禁。苦涩到令舌头发麻的治疗药剂让女孩皱起了眉头,随后她感觉到身体由内至外地发出了温暖。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
女孩摇了摇头,伸出了自己的双手,一只一只地掰,最后示意了一个数字九。菲利普斯低头嘀咕:“九岁也行,来得及,正好。”
【女孩,我不会白白地救一个人】
【我要你跟着我做研究,作我的助手】
女孩没太听懂,但顺从地点了点头。
【你识字吗?】
女孩沉默,她五岁之前有学过单词,但五岁之后的监禁生活让她再也接触不到生词了。长年的孤独导致她现在甚至连说话都不利索。
【行,先从认单词开始】
雷厉风行的男人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房间,女孩得以透过门框看见房间外的布置——七零八落的书架,杂乱无章的书桌,东倒西歪的素材,堆成一团的魔石,沾了墨水的炼金术台与附魔台等,大厅中央有一个大炉球,里面的绿色火焰给周围增加了亮光。男人从那堆乱得不成样的书堆里拿出了一本字典,一叠卡片,然后径直走回了房间。
【这个星期你先把这些单词掌握了,不认识的词自己查字典。】
女孩接过,沉重的书放到手上时差点脱离了手。
法师再次离开。女孩下了床并紧紧地跟了过去,一向独来独往的菲利普斯不耐烦地转过头就要把女孩赶走,却在看到女孩淤青的裸足、破烂的灰色衣物,新旧伤痕叠加的双手时住了嘴。
【今天新增一个任务】
他从一个柜子里翻出了几件较小的旧法袍,扔给了女孩。
【先回你房间换上】
女孩抱着那堆旧衣服并将其放在了床上,关上了门口,换上了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法袍。
她将衣袖卷了又卷,最后以法袍拖着地的状态走了出来。
菲利普斯看到那长得拖地的法袍,随手拿起一把木杖,咏唱了风刃魔法,集合的风元素切割了那过长的法袍,法袍缩短到女孩的脚踝上方。
菲利普斯再次急匆匆地走下了石梯,女孩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到了法师塔外,菲利普斯将拴着马匹的绳索解开,将女孩抱到上面并坐在女孩身后,驱使着马匹往城镇方向奔跑。
……
【我需要三双……不,五双小孩的鞋子】
【对,就是她穿的】
【另外还要十套儿童衣物】
【好的好的,尊敬的法师,您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了】
店员匆匆离去,快速搜索出了几套衣物和鞋子,放在菲利普斯的面前。法师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将女孩推至身前,双手抱着胸站着,面色阴沉。
【你自己挑】
女孩用懵懂的眼神看了一眼阴沉的菲利普斯,又转过头看向热情的店员。然后用手指了指几件衣服,基本上都是深色系的衣物。
店员疑惑而又有耐心地询问这位女孩要不要试穿,眼神不断飘向菲利普斯——这位女孩明显不太能交流,像是从奴隶群里随意捡回来的破烂,更何况她还是黑发黑眼。
女孩摇了摇头。
店员拿着女孩挑出来的衣物不知所措,最后根据她的身形选了合适的大小,将其打包好。
女孩转过头用眼神寻找菲利普斯,却发现他不见了,又冷漠地转回来看着店员。
店员学会了如何与这位女孩有效沟通,他同样默不作声地从各类衣服里挑选了几套深色系的衣物,尽数摆在女孩面前。女孩一一指着挑好的衣服,店员便将其打包好。到最后选出了十套衣物和五双鞋子的时候,菲利普斯回来了。
此时女孩精瘦的脚上套了一双崭新的羊皮靴。她乖乖地坐在店里的椅子上,周围放着大包小包打包好的衣物和鞋子。菲利普斯赞许地点了点头,直接走向柜台结账,便示意女孩跟着。
菲利普斯的马匹在店外静静地等待他的归来。女孩发现马匹的身后多了一辆马车。
法师示意女孩爬上马车并将衣物和鞋子扔在车厢里,驱赶马匹返回了法师塔。
……
出乎菲利普斯预料的是,女孩在学习知识上展现出来的惊人天赋以及专注度。
也许是因为兴趣,也许是因为无聊,也许是因为顺从,女孩只要天一亮就开始拿着那叠卡片对照着字典翻看背诵,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其它时间都在埋头看书,不过三日,那叠卡片上的单词已经被女孩熟记于心。
【我可以看那些书吗?】
女孩一字一句地慢慢吐出单词。
【可以,别弄坏了】
得到菲利普斯允许的女孩从书堆里捡出了几本带有图案的书,放到了窗边的书桌上,对着词典开始观看。这些带有图案的书籍,有的是传记,有的是魔法阵式图,有的是炼金素材纲目,女孩看得一知半解,但用来当作消遣时光的工具对她来说再好不过——比她以前被监禁的日子好得多。
如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菲利普斯的耳濡目染下,女孩的知识储备已经十分可观。菲利普斯放心地将她当作一名助手使用,比如让其帮忙配出基础剂、画魔法阵式图、炮制炼金素材、审阅文稿遗漏等,外出补给生活用品的任务则是全权交给了女孩。
这是女孩12岁时,跟随着菲利普斯学习如何解剖动物,制作炼金素材所发生的一件事。
【女孩,去笼子里抓一只兔子过来】
为了培养相对纯净的素材,菲利普斯从市场上买了一批家兔交给女孩养殖,在几个月后,兔子的体型已经达到了标准。
女孩右手抓住兔子的后颈皮,左臂腋窝夹住兔头,双手托着兔子走了过来,兔子在女孩身上非常安静,毫无挣扎。
他们现在身处在法师塔后方的一个小木屋里,小屋中央有一个大木桌,上面渗透了洗不掉的暗色血迹。菲利普斯从法师塔的地下室里拿出了一个简易兔台并放在了桌上。而兔台仅占了九分之一的木桌。
这间小屋是菲利普斯专门用来处理动物耗材的工作室,里面被刻上清洁术、风墙等魔法阵以减少标本的污染。然而里面仍然有一丝血腥味不能散去,当女孩抱着兔子走进来时,兔子开始不断反抗。
【你让兔子身体充分舒展,暴露出腹部并绑到台上,】
【我们要确保它在活着的情况下,观察和取出它的组织器官】
【在活着的情况下?】
【对,必须是活着的,如果兔子不幸死亡就换一只】
【尽量别让它死了,减少耗费】
女孩摸着她养了几个月的家兔,在固定它身体的过程中“不慎”让它滑走了。
【它跑了】
【换一只】
女孩又抓了一只家兔过来,如法炮制。
【再换】
女孩再次用同样的方法放走家兔,菲利普斯早就看穿了她的计谋,给逃跑的家兔施加了一个定身术。女孩惊恐地仰望着目光晦涩不明的菲利普斯。
【你还需要再换一只吗?】
女孩机械地摇头。
【那就抓回来】
她颤颤巍巍地将兔子抱到兔台上,菲利普斯动手演示如何将家兔固定在兔台上,将小刀递给了女孩。
【我教你刚刚我施展出来的定身术】
【定身术只能让家兔维持一会不动弹,尤其是像你这样的新手】
【因此你需要做到,在定身术解开之前快速取出需要的组织器官】
【我只教你这么一次】
菲利普斯以兔子为中心画了一个魔法阵,咏唱了咒语。
随着一道光的闪过,兔子安静地平躺在兔台上。菲利普斯熟练而又迅速地解开了兔子的腹部,精确地取出了兔心、兔肝、兔胆,最后是兔子的眼球及牙齿和舌头。这些标本都被分别放在了一早就准备好的分装瓶上,分装瓶里泡了刺鼻的液体。
菲利普斯将剩余的尸体放在了木桌的底下。
【再去抓一只回来】
女孩抓了一只兔子回来,发现兔台和木桌上的血迹都被清理干净了。
【你做,我看看你做得怎样】
菲利普斯走到一旁,将兔台的位置让给了女孩。女孩将兔子放在兔台上并费力地将它固定,期间还被划了好几次手。当固定好兔子时,女孩已经冒出了汗。
菲利普斯递了一只粉笔给女孩,女孩接过边回忆边画着定身术的魔法阵图案,但她不知道咒语。菲利普斯一字一句地再念了一次。女孩在心里默念了好几次,最后咏唱成功,兔子一动不动地任人宰割。
女孩紧紧提着小刀,用左手无名指中指撑平兔子腹部的皮以防把切口割歪,最后成功地将兔子的腹部打开并暴露了器官。然而,定身术的效果过得太快,兔子开始剧烈挣扎,以至于它的大肠小肠胰腺肝脾等都“爆”了出来,绳子因为兔子的挣扎隐隐有松开之迹。
菲利普斯眼疾手快地瞬发了一个定身术,才免了这场即将发生的惨象。
【你的问题在,定身术还不够熟练,手法生疏,绳子没有完全固定好】
【不错,继续练练,今天你需要取出三只兔子的心脏】
说完后菲利普斯走了。女孩机械地将兔子的心脏取出并放在容器里,将尸体放在桌子下方。这一天,女孩一共解剖了四只兔子,成功的心脏标本有三个,而他们吃了五天的兔子肉。
女孩跟着菲利普斯的十年里解剖了不少生物,从刚开始的兔子,到老鼠、羊、狼、牛等,最后是,人。
她已经能面无表情而又熟练迅速地取出任何她需要的器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