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9月1日 晴
今天,我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
长得比女孩子还要清秀,留着奇怪的长发,害羞腼腆甚至有些结巴,是个很奇怪的人。
看到他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实话,有一些讨厌他。只是因为是男孩子,即使灵力弱也能获得家主之位,我觉得很恶心。像女孩子一样可怜兮兮的态度,我也很讨厌。
虽然很讨厌,却又不明所以地在意他。甚至会在吃午饭的时候特意坐在他的附近观察他。
真是莫名其妙啊。莫非他有什么特别气质吗?我这么漫不经心地想。
直到下午,我才知道我那漫不经心的想法居然是真的。
那个人,是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
人总是带着面具的,只会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我曾对这点深信不疑。
但是安倍夏目不一样,他是会为了别人付出努力,会毫无所求地帮助他人的人。
他是与父亲母亲、爷爷哥哥都完全不同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有点不可思议,但是我好像,有点喜欢他了。
1912年12月15日 晴
我真的喜欢上了夏目君。
我不明白他,却又好喜欢他。
明明自己还有烦恼,为什么第一时间还是在紧张我的情绪呢?听他絮絮叨叨没头没脑地扳手指数我的优点,那些微小的不值一提的事情,在他眼里却好像熠熠生辉的钻石。于是光是听着他的声音,喜悦的火苗就一点点地在我心底摇曳、燃烧,席卷我全身的血液。
原来我也是一直在被人看着的。原来即使不需要努力去做,还是会有人肯定我的。
不用对着镜子练习笑容,不用按照别人说法修正形态,不必装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不必成为其他任何人。
即使只是现在的我、不完美的我,也会有人紧张我的情绪、体谅我的脆弱,也会有人觉得我如同天上的月亮。
真是的,太夸张了吧?温柔体贴也该有个限度吧?
可是我还是觉得好开心,开心到被里纱姐找茬了也觉得没关系。
即使在深夜里的现在,我仍然无法停止想他。
我好想、好想与他的关系更进一步。我好想成为他的月亮。
“夏目、夏目?夏目……”
“时音……”
喃喃念着她的名字,我的意识逐渐清醒。恍惚的视线中,一张关切的脸逐渐清晰。我一下惊醒,惊魂未定地看着她。她也被我的动作吓到,拿着外套的手僵在我们之间。
“什么事?”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冷漠一些,果不其然,在我这么做后,屿迅速低垂下了目光。
“夏目大人,已经搜查完了阴阳塾,没有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是吗?”
我没有深意地反问,反正也是在意料之中。阴阳塾被毁的现在,蜂比礼这样的神宝也不会孤零零地留在破壁残垣的校舍。来到这里,只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以及,我那小小的私心。
我收起时音的日记,站起身。
“收拾一下,让他们回去吧。”
屿却没有行动。
“夏目大人,可以请您休息一会吗?”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您已经两天没好好休息了,您的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而且,您这两天几乎什么也没有吃。您会坚持不住的。”
“我没有事。”我挑衅她,“我可是安倍之姬,要成为绝世阴阳师的人,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影响我?”
“如果真没有事,您就不会在这里睡着了。”她悲切地求我,“请您休息一会好吗?外面还在下雨,至少等雨停了,好吗?”
“谁知道雨什么时候能停?你不要以为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吧?”
我烦躁地用手拨她,她却纹丝不动,她几乎是要哭了。
“就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就好。求您了。”
“……”
我知道她不是千夏,可是看着她的脸,我还是无法真正心硬起来。更何况,她的恳求都是为了我。
我坐回位置,叹着气闭上了眼睛。屿立刻轻手轻脚地替我盖上了衣服,想要离开。
“陪我一会吧。”
我这么说了,她的脚步停了下来。犹豫片刻后,她坐在了我的旁边。
屋外仍在下着暴雨,雨水从屋檐下的雨链贯成一注。我听着雨声,就像是回到了曾经度过的平常岁月,外面风雨大作,而教室里没法出去的同学们吵闹着、玩笑着,男孩子勾肩搭背地说着其实并不好笑的笑话,女孩子三五成群地讨论着谁给谁递了情书谁给谁送了花,每个人都在笑着闹着,老师敲了半天的黑板也制止不了大家。
“这是我和时音的教室,我们曾在这里学了两年的课。”
“嗯,我来过。”
“你的教室在哪边?”
“东楼那边,被毁了,现在看不到了。”
校舍被毁了,紫藤的走廊被毁了,那棵被隐介烧过的半死半生的树也毁了,什么都被毁了。
本应坐在我身旁的人,连同我的幸福,也都被毁了。
我固执地回到阴阳塾,就是想看看这里,想再次寻找时音留下的痕迹。但是真当我看到这些痕迹,我却又不敢回忆。
屿说我没怎么休息,是因为我睡不着。她说我没怎么吃饭,是因为我吃不下。两天过去了,窒息感丝毫没有消散,我每时每刻都想吐。我不敢停下,我一停回忆就追上我了。
屿轻轻地擦掉了我的泪水,真奇怪,我是什么时候流泪的?
我假装向另一边翻身,偷偷把泪藏起来。
她不是时音,也不是千夏,我不能在她面前示弱。
“找到他的住处了吗?”
“找到了。不远。”
“雨声好像小了。”
“嗯,夏天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那就雨停后再走吧。”
“是。”
我们不再说话了,雨水在我身后滴答滴答,微凉的风从窗户的缝隙溜进,粘在墙上的纸张松了一个角,被吹得哗啦啦、哗啦啦;泡湿的桌脚散发发霉的木头的气息。我睁开眼,外面的雨快要停了,天色却在逐渐暗下。
我紧了紧衣服,对屿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