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形单影只(上)

作者:萝卜不吃窝边草
更新时间:2024-06-04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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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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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3年1月5日 雪

又回到了这里,这片总是覆盖着雪的地方。只是刚踏上玄关,熟悉的记忆就全部再现了。

一如既往的假意微笑,一如既往的表面客气夸耀、背地谗口嚣嚣,一如既往的只要在爷爷面前表现优秀就好,一如既往地要求继续努力,一如既往的只有我一个人。

胃病在第一瞬间就随之而至,真是的,明明在京都的时候已经不会犯了,还以为已经完全好了。也许只是在那个人身边时,我从来不需要刻意,所以也从来不会有压力。

夏目君……如果此时能出现在这里,该有多好啊。


1913年1月11日 晴

我想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今天被夏目君问了以后才发现,我其实一点也不明白。从小到大,我都被教育要成为优秀的阴阳师,要战胜哥哥姐姐,要成为下任的家主。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所以我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有些好笑。这么多年,最先考虑我的感受的,不是父母,不是亲人,而是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我到底是不幸还是幸运呢?


1913年1月19日 雪

我觉得不对,太不对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站在旁边,和其他人一样看着夏目君战斗?这就是我想要的吗,成为被人保护的人,然后漠不关心地看着夏目君在我前面厮杀流血?不是的,我和他的约定不是这样的!能被保护我很开心,可是这是不够的,我必须成为站在他旁边的人,必须成为能支持他的人。在他为我挡下攻击时也能为他挡下伤害。这才是我想要的啊,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我觉得很矛盾,是夏目君让我不要继续的。只要这样下去,也许迟早一天我会嫁给他不是吗?这不就是我想做的事吗?一旦成为家主,我们就绝对没有可能了啊。所以我最好的选择不就是保持现状吗?这才是最有利我的事情啊,百利无一害。那为什么我现在这么痛苦,这么犹豫?贺茂时音,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啊?


1913年1月20日 雪

泰齐找我聊天,这是意料之中。意外的是,像他这样玩世不恭的人居然会用那样悲伤的语气向我请求。稍微有点羡慕夏目君呢,他的身边尽是温柔的、能为他着想的人,真好啊。

其实泰齐不用找我,我也已经做好决心了。我和夏目君是完全不一样的,我自私冷漠,以利益优先,小心眼,自卑又自傲,没人喜欢我,我也从来不考虑别人。但至少这一次,我想要去学着他去行动。

我和他有过约定,我会成为他的力量,我会一直站在他的身旁,所以我会首先去说服爷爷,如果爷爷不肯也没关系,我会在之后的日子里更加精进学习,掌握关系。以前没有下定决心,一切都顺从安排,但既然要做了,就全力以赴地上吧。

我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绝对不会再让他孤身战斗。

这是约定,是誓言,也是我的心意。



“十种神宝,又称天玺瑞宝,除了我们手中拥有的六种,剩余四个分散在贺茂家、阴阳塾、阴阳寮总部和皇居。其中贺茂家在函馆,阴阳塾在京都,后两者都在东京。”

“不在京都这边的御苑吗?”

“根据确切的情报,确实在东京的皇居处。那里被设下了强力的术,在一定范围内将无法使用阴阳术。更重要的是,若是被阴阳寮察觉我们前往皇居,我们将腹背受敌。”

“那就先发制人。”

“您的意思是?”

“你们去取阴阳寮的死反玉。与此同时,我去皇居取八握剑。”

“让青和您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一个人就好。”


是夜,天朗气清,弦月如勾。绕过几名巡夜的侍卫后,我依照宗生给的提示来到了存放八握剑的禁地。这是一间普通的大殿,殿内四周陈列着各式卷轴、古书、字画,而在大殿中间,四臂的孔雀明王面带隐约笑容跨坐在孔雀之上。

“夏目?”

八云牵着我的衣袖,边转着头边鼻子抽动。

“不在这里。”

“嗯,现在还不在这里。”

我抬起右手,平放在前,稍微释放了一点灵气,闭上眼感受它的流动。

“在这里。”

我先设置了结界将大殿围住,又向孔雀明王拜了一拜,纵身跳到案上,伸手摸了摸孔雀的两只眼睛。下一秒,殿内的灵气发生了变化,明王像向一旁移开,露出了仅能供一人通过的狭小洞口。

「居然在孔雀明王像的后面,你是怎么找到的?」

“我释放的灵力在那里消失了,是术的作用吧?换而言之,入口就在那里了吧?冬,八云,你们在这里等我。”

冬在大殿内摇曳着身体,八云不甘心地攥紧我的衣服。

“我要去。”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

“里面不能使用阴阳术,我不知道会对式神有什么影响。你在这里替我守住洞口,不要让人进来。”

八云撇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样,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听着。”我再三叮嘱,“无论发生什么,你不可以进来。”

“不行。”

“你要听话。”

八云委屈更深,但我不准备妥协,他磨蹭半天才勉强同意。我又摸了摸他。

“把刀给我吧。”

他从腰间抽刀递给了我,我接过来,目不斜视地插进了腰间,走进了洞口。

踏入洞口的第一步,我立刻感受到了,体内灵力消失了。

一般来说,即使是普通人也是蕴含灵力的,只不过阴阳师能够感受灵力并将其使用。我并不认为可以有咒术能剥夺人的灵力,但毫无疑问这里施加了强有力的咒术,能够遮蔽与灵力的联系。换句话说,无论是多么强大的阴阳师,从进入这里开始,便是普通人了。

我按着胸口深呼吸数次,尽量放缓心跳的频率。不知尽头的地道一片漆黑,不过我走得久了倒也能看清个大概。我调动着五感,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已经用咒术剥夺了阴阳师的能力,想必前方亦有针对普通人的措施。是陷阱?还是有守卫?

刚这么想的刹那,脚忽然踩上了某物,发出清脆的声音。我心中一惊,还未作出下一步反应,四周突地白光大作,刺得我立刻伸手挡住眼睛。几乎是直感,我下意识地向左后方后跳一步,冰凉的触感贴着我的耳朵一闪而过。我回头一看,狭长的刀深深扎进洞壁,刀片兀自震动。

破空之声犹在耳边,与此同时,前方传来清冷的声音。

“踏入禁地、觊觎宝物之人,再往前一步,这就是你的命运终点。”

我警觉回头。地道在我面前豁然开朗,如大殿大小,屋内灯火通明。我在内心迅速盘算了地道的方向与变化,猛然发觉现在的位置正在大殿的下方。原先踩上的重叠白骨堆在了类似殿门口的地方,未能再前进一步。而在白骨延伸的前方,一女子左手提刀而立。灯火的光影中,她微微抬高下巴,坚毅的脸上不带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守卫宝物的人居然是个女子吗?

“前来夺宝的居然是个女子?”她眉眼闪过一丝诧异,“你的名字是?”

我瞎诌了个名字。

“竹内樱子。”

她微微一笑,不知道是否察觉到我的谎言。

“我奉皇室之名守护此处,你若惜命,现在离开我还可饶你一命。倘若你执迷不悟,可要小心刀剑无眼。”

我听出她并非不通情理之人,赶忙低声细语求她。

“我并非贪图富贵,也并非怀有歹心,我只是想借用一件宝物救我死去的恋人。”

“哦?”她抖抖衣袖,“看来你确实想领教一下我的剑术了。”

说最后一个字之前,她都站在原地,似乎浑身都是破绽。但只是转瞬间,她的刀就已经插在了我原先站立的位置。关键时刻,仍是近乎本能的直感让我向后退去,躲开了这凌厉的一击。我迅速拔刀欲还击,刀锋却正好撞上她切上的一刀。从时间来看,在她击空的瞬间,她便立刻变换刀势直击我的胸口。

短短一次交锋,我便知道眼前的女子并非等闲之辈了。

一击未得,她却没有立刻追来,而是停在原地,维持着刚刚的姿势。

“你的反应很快,你不是普通的剑术爱好者。在我的年代,还没有像你这样能学习剑术的女孩子。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是大正。”

“几年前还是明治来着,年代变换得真快啊,都已经是女孩子可以拿剑的时代了。”

我觉得奇怪,她不也是女孩子吗?为什么总在强调女孩子无法学剑?

我试探地问她。

“我可以问你吗,你被束缚在这里多久了?”

“束缚?”她一愣,“你这个词倒是用得精巧。没错,我奉命守护于此,也就意味着永远无法逃离。不过真难得啊,居然能看透施加在我身上的咒术,你不是普通人吧?竹内樱子小姐?”

“我只是一名……没用的阴阳师罢了。”

“那好,阴阳师小姐,让我介绍一下自己吧。我的名字是凉,江户时代的剑客,在成为家族最强的当天就被送入此地。时间流转,直至今日,如是而已。”

她介绍的语气淡薄如水,我却讶异极了。没想到她竟是江户年代的人,不知她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被强力的咒术禁锢在这里,再也没能出去。

“阴阳师小姐,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真名了吧?”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吗?我犹豫了下,但在对上她视线的时候坦然了。

“我叫夏目。”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很好,我们都没有说出家族的姓氏……”

她变换了握刀的姿势,屈膝沉下身子,双手握刀横在身侧,刀尖直直向我。

“闲聊到此为止,我还是刚刚的话,如果你离开便饶你一命,但要想取走宝物,就必须过我这一关。”

我深吸一口气,心如止水,力量灌注双腿之间。

“我必须要拿到八握剑。”

这一次,是我率先发起了攻击。我瞄准她的手腕,一个踏足冲入她的身侧,自上而下斜劈而下。这招逆袈裟看似粗犷,实则不然。如果她顺势来挡,那便落入我的圈套——在她出手的一瞬间,我将变换手腕改为压制她的剑,失去平衡的她一定无法回救。但如果她没有抬刀来挡,那她的手腕便确实被我拿下了。

电光火石之间,凉既没有抬刀,也没有向旁躲闪。她矮身向后急退几步,躲过我的攻击范围,随即趁我刀势刚落之际,她单手握刀突刺,目标竟直指我的胸口!我反手切上,正击在她的刀身近刀柄处,将其弹开。我是匆忙反击,并未找准合适的发力点,因此两刀相撞,反是我刀身颤动不止,虎口几乎握不住。但我也因此拉开了距离,得以喘息。

不等我第二次进攻,凉乘胜追击,高举刀连追两次唐竹,其势如破竹,我不得不横刀格挡,被她硬击着后退数步。紧接着,她忽地一个矮身,单手切反而来。我被她的前两步动作逼得胸门大开,又怎能完全防住她突如其来的下方攻击?幸亏我有所戒备,一个开足向右侧前方闪躲,同时垂下刀身挡在身前。凉的刀擦着我的刀而过。我躲过一击,和凉相隔不到半米,情急之下飞起一脚踹上她的手臂,借这一脚之势拉开安全距离。凉未预料到我会有这么奇怪的动作,架刀的构被这一脚打乱,竟向后酿跄几步才停下。

我喘着粗气,警惕地看着凉,脑海中她刚刚的动作逐一回放,熟悉感愈来愈烈,忽然灵光一闪,我恍然大悟。

“手引、浮舟,你、你是柳生新阴流!”

凉淡漠地站起,随手振刀,重新掌握气势。她不屑于这个剑道上的名门,却又高傲地俯视我。

“没错,我全名为柳生凉。我是我们那一代中的最强。”

“既然是最强,为什么会被送进这里?”

“因为这是针对我的陷阱。”她顿了顿,“我无意与你说这些,你也没必要知道。我看得出你很灵活,剑术应该还算可以,但你现在不是最佳状态。再继续下去,你的结局只有一个。”

即使是全胜状态的我也不一定是她的对手,更何况连日的奔波让我略显疲态。可是我并没有后退的路。

“我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她可惜地摇了摇头。

“冥顽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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