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饭的时候，只剩下我和妹妹两个人了。

虽然我很想去找甲乙，但是她们以「不能打扰两位宝贵的甜蜜时光呢」为由推掉了。其实我和妹妹之间相处的时光并没有那么宝贵，毋宁说每天除了上课时间都会待在一起。

因为妹妹很黏我。

今天也带着没有紧张感的松垮笑容和相较之下相当充实的便当过来了。既然只有两个人，所以我干脆换了地方，带着妹妹到校园西边的草坪上吃饭。这里情侣汇聚，四处都是鲜明耀眼的嬉笑男女，气势上给普通人一种需要仰望而不敢靠近分毫的感觉。但我今天不打算在意这种事，情侣能用的地方，姊妹也就一定能用。

我摊开饭盒。妹妹就颇有兴味地看向我。

「姊姊难道不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当然知道的。」

「知道还要带我过来？」

「当然是因为很傻啊。非得把这块划为情侣专用什么的。明明树荫宜人，视野开阔，就因为要避开情侣而放弃太可惜了。」

「那么，这样就好了。」

我无言地将饭小口小口地送入嘴中。然后瞟了妹妹一眼。妹妹只是在很正常地吃饭而已，并没有揪住这个点大书特书，也没有特意揶揄我一番。如此沉寂反倒令我悚然，就好像所有活物都已死绝，妹妹用沉默把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不曾与妹妹有过如此的疏离感。

怎么可能这样就好。

妹妹的身后，有一对互相喂食的情侣。

我踌躇片刻。

将自己的一块厚蛋烧夹到妹妹碗里。

妹妹不知所以。

「明明都是一样的啊。」

我们的便当都是一样的。一式两份。

我在干什么？

但是，唯独不能浪费鼓起的勇气而回头迟守原地。

「我想要给这块厚蛋烧赋予意义。」

「什么？姊姊脑子出问题了？」

「也就是说，通过赋予其意义，能不让妳觉得这块厚蛋烧和妳碗里的都是一样的。这样的意义。」

以金黄色泽示人，夹心缝隙间流出馥郁的干酪，散发浓厚蛋香的厚蛋烧。我希望能凭此让妹妹感受到幸福。

「木头啊姊姊？」

我感觉妹妹都快要对我傻眼了。但是仍然将厚蛋烧夹向妹妹。

送到她的嘴边。

妹妹倒是犹豫了一下。我随即又很快地加上脚注，生怕妹妹不愿意吃下去似的。

「虽然之前也有这么做，这个和之前的不一样…果然都到了这里，还是和普通恋人一样做比较好吧？所以这个是恋人间的喂食。嗯，大概？」

即使行为上并无二致，但此刻的心情却迥乎不同，紧张感透过游走神经下沉到胃部，使我一阵腹痛。一旦在语言上对行为的性质进行声明，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也会变得有所疑虑。

妹妹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

「姊姊也会有开窍的时候呢。那我就不客气了——」

「等等！」

有什么在我脑袋里徘徊不去，就像视野中突然展翅掠过一只飞鸟，飞鸟逐渐变成远方的一点而剩下突兀的白色烙在视网膜里。脑海里闪烁的便是这样的印象。我抽回筷子。

妹妹准备咬下厚蛋烧的唇齿扑了一空——本应如此，但我随即以嘴唇相抵，犹如突兀的白色般突兀的一吻。

天上没有风。严严实实的厚状云遮盖一切。已经习以为常的亲吻结束，我仍然把厚蛋烧夹给妹妹。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对了。只要继续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的话，就能将模糊的感情 化为明晰的实物并加以确认。

「好喜欢这样的妹妹。」

听到我不知廉耻的发言，看起来有些羞涩的妹妹咬下厚蛋烧。

只要继续这样的话——

○

「所以说继续这样是不行的！」

小葵砰地一下拍案而起，我印象里从没见过她那么生气（虽然从前天开始我才对她有印象）。在原地踱步片刻后，小葵又转向我喊道，「所以学姊到底在想什么啊？！明明应该什么事都做过了吧？还要在这里犹豫不止不去表白？」接着又气冲冲地滑开手机荧幕，指向月历，「妳们不是定的一周契约吗？那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吧！如果学姊还是这个样子，我真的会很失望。」

「小葵——这不是姊姊的错。」

坐在一旁的妹妹劝止道。于是小葵索性背过身去，走到窗边，推开重重的窗扇，大口呼吸起外面的新鲜空气，就好像要把心中的郁闷一吐为快。

和妹妹进行恋人喂食之后的晚上，小葵到访。

因为明天就要转回直升高中，在拜访完校长和学务主任之后，顺道到我们家闲聊。作为唯一知道我们姊妹隐情的人，还兴致勃勃地问起我们的情感状况。

「已经交往了吧？真好啊，这下子我也能放心了——」

接着被我们仍然止步不前的关系泼了一盆冷水，进而演变成现在的情况。

「是让我姊姊可以慢慢想的。毕竟只有一周就让姊姊和我交往还是太为难姊姊了。而且姊姊确实也在努力…」

「我不想听妳解释，倒是想听听学姊是怎么想的。」小葵蹲下来攀住我的肩膀，逼视着我，「我不是不想让学姊好好思考。只是想让学姊好好正视现实。妳们是十几年的姊妹，不是一周前才刚刚认识的朋友。学姊现在需要的不是思考，而是正视，不要再只想着自己的事了！」

小葵的目光咄咄逼人，随后眼睛里的光芒暗淡下来。然后和我一样瘫软地坐在沙发上。

「我…很自私吗？」

我不禁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起码现在这个状态是不应该的。」小葵缩进沙发，又看向妹妹，「学姊，有些东西如果不趁现在抓住的话，迟早会追悔莫及。即使以后逐渐变得释然，心还是会隐隐作痛。请试着把一周恋人的最后一天，当作能和妹妹亲密相处的最后一天好了。」

我知道小葵只是关心着我们。

对于无力响应她的自己，对于身为渎职姊姊的自己，我亦感到深深的不齿。

如果明天是和妹妹亲密相处的最后一天。

如果妹妹迟早有一天会被别人夺走，而我意欲保护妹妹的豪言只不过是一场空话。

如果…

「如果学姊明天还不能做出决定的话，」小葵兴味索然道，「就和我交往吧。毕竟，我才是最先和学姊表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