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学姐和我一起出去玩吧,我们去霍格莫德村好不好?那里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我们肯定可以玩得很开心的,好不好嘛?”
被小了自己三岁有余的学妹截在墙角动弹不得,忍又一次深深意识到自己的身材到底有多娇小。
“抱歉呢,我已经和人约好了,斯林娅的哥哥不是很关心你吗?为什么不和他一起去呢?”
斯林娅一听就拉长了脸,眼泪汪汪地盯着忍。
“可是哥哥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
“是因为你年龄还小吧,等到时机合适,他也会教你一些账目和开支一类的事情的吧?”
斯林娅的脸色又立刻变得疑惑了,她先轻轻摇头,慢悠悠地说上了一句不会。
“母亲说会给我找最好的Alpha,英俊又多金的那种,然后我们会幸福的生活,嗯,还会有小孩子,我也不想要太多个”
她理所当然地说着,忍却感觉自己像是中了石化咒,呆愣站立在原地。
“不过这些都不需要我自己考虑了,哥哥也说我还小呢,啊,学姐你不舒服吗?”
忍只空张了张口,不知如何应对这番发言。
“…香奈乎她,好像来找我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忍向后撤了两步,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身体失重向后倒去,现在找魔杖已经来不及了,忍本想尽量调整姿势减少伤害,却被意外地支撑在原地。
“没关系吗?姐姐要小心点才好啊”
一只手扶在忍的肩头,身后的人一边关切地望着她,忍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不真实,她只是下意识地拿香奈乎来做借口,但忍却没想到,香奈乎真的就在另一个拐角处。
忍向后对香奈乎眨眨眼,香奈乎立刻将她扶正,自顾自牵起她的手向前走。
她当然不是想来偷听姐姐的谈话,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人抢了先,只得留在角落,随后又被忍发现,香奈乎思考着如何简短地解释,但忍只是随着她向前走。
就算是漫无目的地向前,忍似乎也没有什么异议。
走到黑湖边,忍终于拉了拉她的手,停下了这场毫无意义拉锯战。
忍毫无顾忌地选了一片草地坐下来,屈起自己的双腿,无力地将脸颊搁在肩头。
香奈乎同样坐了下来,又压低了自己的肩膀,使自己的视线尽量与对方齐平,忍却用掌根压在自己太阳穴的位置,遮住香奈乎可窥见的眼神,又将头偏向另一边。
“你听见了多少?”
忍干巴巴地发问,香奈乎不由紧张地咽咽口水,诚实回复。
“从姐姐说已经和我约好了出去玩的时候开始”
忍轻应一句“嗯”之类的话,以后便没了下文,脸却几乎要随着动作的改变完全埋入膝与手臂间自己制造出的一片空间,几乎呈现出一副蜷缩态。
“我不应该偷听的,非常抱歉”
香奈乎主动检讨,没再多解释,良久,忍才再度开口了。
“我很庆幸你听到了”
忍的声音放的很轻缓,莫名其妙的话语却难以已被稀释过的悲伤。
“否则,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向你主动倾诉这件事”忍补充道。
香奈乎哑然,嘟囔着却不知如何开口,忍现在不需要空洞洞的类似别多想的漂亮话。
“姐姐,为什么这么伤心呢?”
“谈不上伤心,我只是感到厌恶”
“不是的,姐姐是在伤心着的”
香奈乎动手戳戳忍的肩膀,语气偏又是那么的肯定。
香奈乎明白的,姐姐伤心的时候总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表情,会把自己蜷缩起来,好像以这样的姿态就可以保护自己。
不知是否应该用力的让人脱离这种姿态,旁观不可,伸出手又觉冒犯,香奈乎最后扶住了忍的肩头轻揉。
“姐姐知道的,我看得出来”。
忍终于肯抬起头,却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珠,在阳光下放出令人怜惜而又刺眼的光芒,坠住的湿润轻轻颤动着,又因为低垂的眉眼近乎滴落。
忍羞赧地看了对方一眼,香奈乎却只觉忍的眼睛像绽放光芒的宝石,用手指轻轻擦拭透明温烫的液体。
它沾满了悲伤的味道,那个三年级斯莱特林的话,在无意间再次擦破,忍好不容易结成的淡淡血痂。
“痒”
忍用闷在臂弯里的声音,不轻不重地抱怨。
香奈乎取出手帕在忍的眼角轻轻按压,氛围这才正常下来。
“姐姐是在为她难过吗?”
“我没那么慈悲,只不过这很不公平,她除了出嫁,没有别的生存方式,Omega只因性别就没有权利去决定未来,真的很…”
忍否认,语气却又透着淡淡的悲伤。
“可她,姐姐不觉得她并不适合在外工作吗?”
香奈乎斟酌着话语。
“你应该更加清楚,她其实并不是那么的期望工作,依赖父母和未来的伴侣,才会是她的…”
话到一半被打断了。
“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应该去依赖父母,然后嫁人相夫教子,是这样吗?”
忍尖利地开口了。
“如果我没有经历过分化以来的这些事,我先前也许还会赞同你的想法吧,我的一切都因为我的第二性别被撼动,甚至趋于崩坏…
你觉得我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生活下去吗?即使看到同类被蒙骗,被束缚,也可以当做什么事情没有发生一样视而不见吗?”
听着忍声调拔高,近乎质问的话语,香奈乎理所应当地想到了从前。
她们曾经一起读过世代传颂的爱情故事,曜君(Alpha)英勇无畏,月君(Omega)贤良淑德,她们为自己的曜君抚儿育女,过着幸福而又和美的生活。
忍从第一次读到这个故事时,便激动地表示自己要当曜君,而不是月君。
她要当可以照亮大地的太阳,播撒光辉给所有人,要让再是高耸入云的山峰也遮蔽不了她的光芒,而不是做月亮,尽管它同样可以播撒皎白月光。
但事实并不如故事里那般美好。
曜君可以对某个月君立下誓言,说功成名就之时定会娶她为正妻,但这并不代表曜君便不可再迎其他人进门,曜君是月君的所有者,月君所要做的是为曜君延续血脉,照顾家庭,然后曜君便会很爱她,书里都是这么说的。
月君终身只有一位曜君,但曜君却可以与很多月君或平君欢爱,这样的陋习,却随着故事流传下来,延续至今。
而现在,忍成了月君,香奈乎则是曜君。
香奈乎没法否认这些事实,却不肯只是沉默。
“我不是在否认Omega的价值与她们承受的痛苦,但她和我们所接受的价值观念不一样,贸然让她接触自己的想法不一定是好事”
“那又有谁会教她呢?她只能在乎那些社会强加给她的,香奈乎怎么能这么居高临下,便断言她不合适!”
忍的语气急躁,太阳穴处紫色的血管抽动着,仿佛可以窥见内里稀薄的血液,都在为这形于表面的愤怒快速流动。
她的愤怒都是如此美丽,像是反射出寒光的刃面,又像是一把即将出鞘的刀。
可香奈乎下意识地有些想哭。
“姐姐从来没对我这么凶过”。
无措的话语间,染上不解的委屈,忍的动作一顿,低下头想迫使自己再多清醒些,可又发现香奈乎的手,一直小心地扯着她的袍角,却克制地只捏着一个指节的面积。
“姐姐不要因为我说这种话讨厌我好不好?”
忍复又看着对方同样泛红的眼角,感觉自己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击中了,再难抚平的怒气消了大半。
“姐姐不想听我说那样的话,我以后不说了…不要讨厌我”
香奈乎耷拉下脑袋,轻轻抽吸着鼻子,始终不肯放开自己的手。
“不是的,香奈乎,听我说”
忍忙伸手去环香奈乎的肩颈,将她拉在怀里,抚摸着轻拍对方的后背,奉上自己的道歉。
香奈乎缩在她的肩头仍不放心地小声追问,到忍的耳朵里,又变成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我不讨厌,也不会讨厌香奈乎的,所以放心好吗?”
忍伸出手去揉乱香奈乎的头顶,却又无法再说出什么抱歉的话。
“没有姐姐会讨厌妹妹的,母亲不是这样说过吗?”。
“那也没有妹妹会不爱姐姐的,忍姐姐不要太责怪自己,你也只是一时生气”。
香奈乎牵着她的手,轻轻抚摸着,看起来温柔而包容,忍却感到无所适从。
她为什么要如此生气呢?
为什么要急躁到不惜和香奈乎吵起来呢?
即使不得不承认这已算是中立而较为不失偏颇的想法了,却无论如何也不愿听到香奈乎这么说。
香奈乎和忍一起坐在黑湖边的一处略显枯黄的草地上,忍整理自己的手套分散注意力,完成后就将手规矩地搭在腿上,香奈乎则是细细整理着衣物和发型。
“领带针歪掉了,”
忍说着伸手去捻,将它从香奈乎的黄黑色领带上取了下来,又挑剔地比了比领结的位置,叫香奈乎把它完全解下来。
“香奈乎一直在用这只领带针呢”
“很配领带的颜色,而且是姐姐送给我的”
香奈乎在手上比弄着忍放在掌心的饰品,忍的双手现在都空不出来,它们正打理着香奈乎的领带呢。
“是这样吗?香奈乎真应该去拉文克劳,青铜色会很衬你的眼睛,蓝宝石的饰品也稍多一些,更别说香奈乎本来就这么聪明好学”
忍专注着手上动作,全然没有发现香奈乎被这自然地夸奖弄得一阵害羞,反温莎结束好,忍从主人那要回领带针,固定好后,由着香奈乎用手镜欣赏自己的作品。
“我突然觉得还是去魔法部工作比较好”
香奈乎看了一阵后兀自开口了。
“?”
“如果去魔法部工作,就可以让姐姐每天在上班前帮我整理领结了”
忍听着这无比幼稚而任性的理由,伸手去戳香奈乎仍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抱怨道。
“好像平时我不帮你,香奈乎就会衣衫不整地出门一样”。
“可是姐姐结得更漂亮”…
她们之间的话题通常是由忍挑起的,如果没有人主动说话,沉默也不会疏远彼此,相反,她们都很享受这种无言地,在陪伴与独处,整体与独立个体之间游走的感觉。
忍慢慢起身准备回药室,任由柔和的光线晕染掉下颌与脖颈的接角,随着微微扬起的头,凝望勿忘我花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