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要这样子聊天吗?”
我小声的诉说着自己的质疑,而回应我的只有头发被一缕一缕抚平的触感。我的侧脸紧紧地贴着触感极佳的大腿皮肤,到现在我已经不知道究竟是谁的体温更高,但脸上切实地产生着灼热的温度。
被绘里要求躺在她的大腿上,享受着无比温柔地膝枕服务,视线的边角只有绘里垂下的头发在轻轻晃动。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像现在这样躺在别人的大腿上,但那时的记忆却都变得模糊不清,甚至到了要被我忘掉的地步。
“不喜欢吗?这可是不是谁都能享受到的服务哦~”
“并没有不喜欢…但又稍微有点讨厌,”说着自相矛盾的话,我尽可能地在心中构思合适的言语,“只是让我想起了一些回忆,不过那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还以为自己彻底忘干净了。”
“让我猜一猜,是不是和那个小瞳喜欢了很久的人有关呢?”
虽然说是猜一猜,但绘里就好像提前知道一样说对了答案。而事到如今我也完全不再觉得奇怪了,在她面前,我心里藏着的事情就像是晚上的太阳,根本什么都隐瞒不了。
“嗯……”
低低地哼了一声,我的音量小的几乎让我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但为我提供着膝枕这样亲昵服务的绘里却忽然笑出了声,我的头发不停的被她弄出各种各样的发型,只是我自己并看不到那是什么样子。
“小瞳你未免也太好懂了点吧?明明有着一张这么容易被别人喜欢的脸,结果却一直对自己的初恋念念不忘,是不是有点纯情的过分了呢?”
“随便你怎么说了,”闭上眼睛,我只依靠触觉感知着身边人的存在,“这种事情又不是我可以控制的,谁让我是个那么畏手畏脚的家伙,弄到现在这种地步根本怪不了其他人。”
“那就和我仔细说一说吧,”头发被轻轻扯动的感觉伴随绘里的声音一起传来,也许是因为闭着眼睛,她的声音在我的耳中变得格外清楚,“说一说你们之间的故事,姐姐我可是很好奇的哦~”
故事……其实并没有什么十分独特的故事。因为父母们是朋友,所以我们自然而然地也成为了朋友。又因为是朋友,所以她会短暂地把我从那个压抑的生活中毫不讲理地拽出来。
因为是朋友,我们不知不觉就去了同一所学校,于是理所应当的成为了同班同学。
因为是朋友,所以她无论做什么都会拉上我,即使我们有了很多共同的朋友,但我知道如果没有了她作为桥梁,其他人和我就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在那个到处都是规矩的世界里,只有她丝毫不在乎别人制定的规则。拥有着属于自己的生存规则、并且坚定不移地遵守,这样的她在我心中无比的帅气。
于是我对她的感情在不知不觉间就变了样子,最初我并不懂那份感情究竟是什么我只是想要更多的待在她的身边。每次距离的拉近都会让我心跳加速,每次看到她和别人过分靠近都会让我觉得生气,每次分开时都会让我的心情降到谷底。
后来我明白了那份感情究竟是什么,我近乎偏执地想要独占她的存在。我不喜欢她和其他人走的太近,但我无法阻止她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我希望她始终如一的灿烂,但又不希望旁人与我一同分享她的光芒,于是尚且年幼的我逐渐开始偏执、扭曲。
在持续了很久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如同往常一样的有了新的朋友,但她们无一例外都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成为我们身边的过客,成为仅仅是“认识”这种程度的朋友。
至于那一切的罪魁祸首当然就是我,我用着各种各样的方法让她们远离我们,甚至是威胁和更加过分的做法。
尽管我的生活是那么的压抑,但我可以做到的事情又是那么的夸张。随着那些事我做的越来越熟练,我的思维也变得越来越病态,我所使用的手段也随着年龄的增加而丰富多样,越来越无所顾忌。
呵……现在想起来,小时候的我还真是个十足的危险人物啊。如果不是那一天的突然到来,也许在一切都瞒不住了的时候,我在她心中就会成为彻头彻尾的恶人了吧。
当分别的那天到来之时,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但一切又都让我无能为力。
——我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其他的国家了,这件事我收到的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单纯的通知。在学校里耀武扬威的我,面对妈妈的质问时却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能说出来。
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最终也只能是朋友。我曾经不知道多少次的幻想,如果我们的父母们互不相识,我们也从未成为朋友,等到我们偶然间认识彼此的时候,结局会不会发生什么改变呢?
“啊啦,真没想到小时候的小瞳是那么强势的人呢,”绘里没有再玩我的头发,听完了我那混乱又没什么条理的自言自语,她像是感到诧异一样的说着,
“可为什么现在的小瞳是这么一副娇弱的模样呢?如果是小时候的你,应该就不会因为愧疚感这种东西而身心俱疲了吧?”
“要真是那样就大事不好了,”稍微侧了侧身子,我的视线里出现了更多绘里的存在,
“那时候的我简直不可理喻的偏执,如果那天没有突然分别的话,我都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坚强的人,不过带着一张虚假又脆弱的面具罢了。就是因为我是个软弱的家伙,所以才会拼命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强势的样子,根本就是个虚伪的笨蛋。”
“嗯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在小瞳看来,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形象。不过,能够批判从前的自己,这很了不起哦~”
“哪有……”彻底平躺在绘里的大腿上,我们的视线久违的再次重合,看着绘里的眼睛,我几乎不假思索地就说出了心里想着的内容,
“再怎么说我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要是到现在都做不到正视过去的自己,未免也太失败了点。”
“不对哦,正视自己,真正承认自己的错误其实是很困难的事情。”
说着,绘里的目光里忽然出现了回忆般的色彩。虽然她又开始在玩我的头发,但即使是我也看得出来她在想别的事情:
“你们之间也会做像我们现在这样的事吗?”
“会的,”久远的记忆虽然模糊,但我仍记得那时的我们,“但我并不喜欢这么做,她对所有人都过于热情,膝枕也从来不是只属于我的特权。一想到会有其他人也和她做这样亲昵的事情,我就再也喜欢不起来了。”
稍微的沉默让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响亮,我不知道身边的绘里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在她的眼里我变成了怎样的形象,只有她的动作始终那么轻柔。
“很累了吧?虽说我并不完全了解小瞳你的家庭,但你一定很累很累了吧?要是再这么下去,各种意义上真的会坏掉的哦。”
累吗……好陌生的问题,曾经有没有人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呢?好像是没有来着,我的生活中似乎跟本没有这个词的存在,无论是谁都没有对我说过这句话。
好像在大家眼里,我从来都不会觉得累一样。
学校里的事情、生活中的事情,学新的东西也好、完成应做的任务也罢,我总会用最快的速度第一个完成,即使不是第一至少也要保证是最快的那一批才行。
从小就被这样要求着,我不敢去拖延任何事情,如果不以最快的速度做完当下的工作,接踵而至的事项就会压的我喘不过气来。在家里的行程总是那么紧密,划分好的时间里我必须完成指定的目标,否则妈妈失望的批评就会整晚留在我的记忆里。
我只能要求自己拼尽全力去完成那些仿佛没有尽头的任务,每天学完了新的东西还会有更多的内容等着我。比起在家里的时间,学校的生活甚至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轻松。
或许我早就习惯那样的生活了,曾经认为永远没有尽头的东西也终于已经结束,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麻木的学了多少不明白用途的东西。
就算我从来没有觉得学那些东西开心过,但我知道那样妈妈就会感到满意。我永远不会忘记几个月前和她道别时的场景,那一天妈妈不可思议的开心,脸上也总带着我几乎没怎么见过的笑容。
我并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那么开心,不过我觉得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按照她的规划成为了她期望的样子。如果真的是那样,至少我会觉得自己这些年以来是有价值的在活着。
但直到我回到这里,回到这个离开了很久很久的家里,我都没能问出那个问题。我害怕听到另外的回答,如果那天妈妈开心的原因和我根本无关,那我曾经付出的时间和努力究竟还有什么价值……
“嗯…很累……真的很累很累……”明明只是说着普通的话语,可我的声音却不受控制的哽咽了,甚至眼泪就那样落在了地上。
“一直、一直以来都是那样啊!每天要做的事情都多的难以想象!为什么非要学那些我不喜欢的东西、为什么非要去认识那些我根本见都没见过的人!为什么我连空闲时间要看什么书都不能决定!喜欢的衣服也好、讨厌的食物也好、和别人交谈时要注意的事项也好,为什么无论什么我都要按照要求好的方式去做啊!我、我明明都那么努力的按照妈妈的期望活着了,可为什么连一句认可都那么难才能得到!我也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我也想不需要顾忌就对讨厌的东西说拒绝、我也想只和自己喜欢的人做朋友啊!”
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流出,就算我两只手一起也根本擦不干净脸上湿漉漉的眼泪。
我就像是要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干净一样,袖子上到处都是眼泪留下的痕迹,就连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我立即就意识到自己是怎么一副丢人的样子,可无论我怎么做,眼泪还是根本停不下来。
“可是…可是那样是不行的啊!我、我必须要按照妈妈的要求去做才行……不然她会对我失望的,那种事情、那种事情我绝对不想要看到!只有、只有扮演出那个被期望着的样子,我所忍受的一切才有意义啊!但真的好累…学不喜欢的东西好累…与不喜欢的人相处好累…按照别人期望的样子生活好累…处理麻烦的人际关系好累…还有魔法少女的工作,所有的一切都好累……我、我真的已经到极限了啊……”
什么都不管的放肆大哭着,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有无意义的哭声充斥着空荡荡的休息室。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那止不住的眼泪终于还是停了下来,作为哭声的替代,休息室中满是我呜咽的声音。
“好受一点了吗?”绘里的声音久违的重新响起,我的眼泪不仅弄湿了自己的袖子,就连绘里的大腿和裙子上也满是我不像样子的眼泪。
“这世界真是太差劲了呀,”被慢慢地捋着头发,绘里的声音近乎是贴着我的耳朵传来,“明明都已经那么累了,结果还要被迫肩负起拯救世界这种程度的责任,实在是太辛苦了啊。”
“我刚刚…我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很糟糕,”回忆着没能控制住情绪的自己,我甚至不敢去看绘里的眼睛,“绝对很差劲的吧,哭成那副样子,无论怎么想都很糟糕……”
“怎么会呢?”绘里的声音又一次紧贴着我的耳朵出现,但这一次不是假象,她的双手从身后绕上了我的肩膀,我脖子上的皮肤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吐出的气息,
“就算小瞳你是拯救世界的魔法少女又怎么样?说到底不也只是普通的女孩子吗?负担了那么重的压力,就算再怎么失态都是情有可原的不是吗?况且,无论怎么想都是把‘保护世界’这种责任扔给你们的大人们更差劲吧?”
“可是……”
突然被堵住了嘴巴,没有给我发表任何意见的机会,绘里身上的香水气味已然进入了我的鼻子:“别再自责了好吗?我真的对女孩子的哭声毫无抵抗能力。所以,就当是为了我,要笑一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