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为什么要问我的事？”

在露瑶和两位警官说完话，转身离开后，语风马上来到她的身旁，有些不自然地在身后一只手握紧另一只胳膊，局促又好奇地询问。

“觉得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有点太可怜了。若是能找到你的遗体，也好帮你入土为安。”

露瑶微微侧过身子，认真回答道。她很清楚，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尸体一直没人收拾的话，会变成何等惨状。

身边女孩仙姿玉色，美得不可方物，露瑶只是看着就觉得心情愉悦，再加上她那举手投足间的娴雅风度，靠近时闻到的梅花淡香，露瑶一想到要把这样完美的她与森森的白骨、腐臭的肉块联系在一起，就觉得难以接受。人都是怜香惜玉的，何况是这样的香和玉，露瑶自然也由此生出了怜悯之心。

“谢谢你啊。”语风沉默片刻，轻声说。

“不必不必。”露瑶摆摆手，“我这是向雷锋同志学习。而且刚才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你也帮了我。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他们居然那么快就能确定死者的身份。明明脸都成那样了，身份证明也被拿走了，到底怎么做到的？”

“刑侦技术也在与时俱进，如今一些现场采集的信息当场就能处理，并上传服务器分析，通过数据库比对，所以并不奇怪。”

“现在都这么先进了？”

“是的，而且那个女警官也挺厉害。”

“祝怡和吗？”

“是的，我当时和她一起在现场的时候，听见她通过很有限的信息，推测了凶手的身高、性别，与我们的结论基本一致。”

“确实可以。”露瑶点点头，“那密室之谜她破解了吗？”

不料说到这里，语风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露瑶看她的表情，像是在嘲笑自己一样，感觉非常不爽。

“怎么，很好笑吗？”

“不不不。”语风连连摆手，“说实话，有这样的误会也不怪你。是你听了太多有误导性的事情，又在【预示】的最后看见对方准备离开，所以才会先入为主。”

“误会？”露瑶不满地嘟起嘴来，“那你说说，怎么解释上锁的门、穿门而过又半途消失的血迹？”

“答案其实很简单，不要想得太复杂了。你只觉得血迹消失的地方无路可走，可是却忽略了最简单的可能性。总的来说就是……”说到这里，语风故意放缓了语速，卖了个关子，欣赏起露瑶殷切的眼神来。

“是什么？”露瑶催促道。

“回头。”

听到这个答案，露瑶一瞬间只感觉自己像一个小丑。

“她回头后，把门锁上，躲在里面，所以你才会两扇门都打不开。两次行动的痕迹，也就这样混合在了一起。只要看血迹毛刺的方向，就能看出来了。”

“不是都要走了吗，为什么要回头啊？”

“因为你来了呀。大概是走出教室后，正想逃离，听到了你的动静，赶紧折返回去把门锁上。等你走了，粘上的血迹也凝固了，这时候她才打开门逃脱。”

“就这么简单？”露瑶有些不甘地问。

“是啊，哪会有人费心造密室出来呢？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有这功夫清理一下痕迹或者尽快逃离多好？”

好有道理，露瑶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反驳。细细回味，又觉得有些后怕。她当时居然和那个残忍杀害两人的疯子仅有一门之隔。

“那如果我一直不离开，不就把凶手堵到了吗？”

“对啊，那你为什么要跑开呢。”

说到这个，露瑶支支吾吾起来：

“我，我当时不是觉得怨灵是那种嘛，以为已经消失了呢。而且状态也不好，就只能先跑啊。”

“好啦，又没人怪你。比起这个，一些其他情况更让人在意。”

语风分条列项，娓娓道来：

“第一，蛹是在肖雅的嘴里发现的，但是我们在【预示】里并没有看到凶手有这样的动作。

第二，现场到处是血迹，但实际上却意外‘干净’，勘察人员找到的信息非常有限，截止我离开为止，没有发现有效的指纹或脚印。但是就我们看到的，凶手动手的时候很疯狂暴力，很难想象在这种心理状态下能做到这么细致，一点痕迹不留。

第三，凶手做了两件多余的事。”

“我知道。”露瑶抢着说，“首先是多次重击面部这个举动，好像和他们有深仇大恨一样。想必是和他们都认识的人吧？”

“是的，击打头部几下足以致命，但凶手还是用多次重击破坏了面部。”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露瑶低头沉思。

“如果你需要参考，对于破坏面部的行为，可以总结为以下几种。

第一种是最常见的，出于逃避侦查的目的破坏面部。在以前，要确定一具弃置野外的无面尸是要花费一番功夫的，因此凶手破坏面部能够干扰侦查者对尸体身份的判断，避免自己太快被死者的社会关系摸排锁定到，从而争取到更多的逃逸或处理证据的时间。当然在生物信息登记完善的今天，这样做没什么太大意义。

第二种，也就是你说的，凶手与被害者之间认识，出于对被害者的极度憎恨而破坏他们的面部，这一次的凶手做出这种过度杀戮的行为，确实很像这种情况。

第三种，凶手与被害者并不相识，但是被害者与凶手憎恨的人之间存在一些相似的特征，导致了凶手的移情，转而去对被害者产生憎恨。如果是连续作案的话，被害人之间在样貌、年龄、穿着、习惯以及一些意想不到的地方，一定存在共通点。

还有最后一种，在国内外很多案例中，凶手既不与受害者相识，也并未产生移情，他们毁坏面部，就只是单纯地因为享受暴力带来的快感。当然，如果属于这种的话，那么往往也伴随着对尸体面部以外其他部分的破坏。”

“怎么知道这么多？”听完这么一段长篇大论，露瑶震惊了，不由询问道。

“只是知道些皮毛。”语风不好意思地笑笑，“都是跟着你见多才会识广，如果你有记忆的话，比我还厉害。”

“我？”露瑶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

“是的，你。”语风微笑着说，平淡的笑容中似乎带着一丝狡黠，“以前的你，就像是福尔摩斯那样的侦探，而我只是你忠实的助手，就像华生那样。”

更震惊了，露瑶只觉得难以置信。就自己这脑子和观察力真能当侦探？难道自己其实意外有才能，意外是个天才？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因为她意识到，若自己真是天才的话，高中时也不会学得那么辛苦，成绩还只是中规中矩了，来这所学校都是超常发挥。所以她狐疑地发问：

“真的假的？”

“真的哦。”语风眯眼微笑，信誓旦旦地说，“所以说之前的都是因为先入为主引起的误会，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吧。”

在得到肯定的回复后，露瑶感到信服了一些。她转念一想，小时候看的漫画里，少年金田一作为神探，学习也一般啊。虽然他似乎从来不认真学习，没什么可比性？

“那么，可以问一下我们的大侦探，对本案的关键要素——红线有什么看法吗？”语风追击似的抛出了这个问题。有了之前的话做铺垫，露瑶将双手抱在胸前，认真思考起来。

“说到红线，第一反应果然还是传说中的结缘红线吧？再加上被害者之间的情侣关系，肯定不是巧合。”露瑶试着说道。

“没错，结缘红线来自于月下老人的传说。传说月老会以赤绳系情侣之足，之后即使经历患难，两人天各一方，最终也会化解一切阻碍重逢，并结为夫妇。”语风为她补充，并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觉得，红线的作用，会不会是一种讽刺或是泄愤呢。我觉得凶手肯定就是林浩和肖雅某一方的爱慕者，可是偏偏他们两个在一起了，凶手感觉遭受了背叛，也因此对两人都产生了恨意，于是凶手把他们杀了并绑上红线，不就像在说：你们不是想在一起吗？那正好，老子成全你们，给你们这对狗男女系上无法分开的红线，去阴曹地府尽情做伴吧！”

露瑶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推测，等待着语风的反馈。可语风却是不置可否，笑着夸赞道：

“你想象力真是丰富。”

“什么凭据都没有，可不得只能靠想象力了啊，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啊？”

“我不知道。”

“哈？”得到这样的回答，露瑶不知为何，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不过你那个‘背叛’的说法倒是挺有意思。”语风交叉起双手，抵住下巴，有点像祈祷一样的姿势，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那么你想知道，自己的猜测到底对不对吗？”

“当然想了。”露瑶不假思索地回答，但很快又陷入纠结，“可是怎么验证？”

“趁着这个机会，带你体验一下我的能力吧。”

“你也有特殊能力？”

“当然了，和你同样作为‘代行者’，代行者技能是我们的标配。”

“代行者又是什么？”露瑶感到头大，怎么又有新的设定冒出来。

“代行者为隐世工作，负责寻找逃往人间的怨灵，并协助隐世将怨灵带回。你的【预示】，还有能唤出的射影机，其实都是作为代行者的附带品。”

“把怨灵带回？”露瑶似懂非懂地拿出射影机，“我以为就是那样直接封印呢。所以，我要做什么？等怨灵出现的时候，对着拍就行了吗？”

“作为代行者，任务很简单。只要找出被怨灵附身的人，用发信器发送坐标就行了。需要注意一旦发送了坐标，需要保证对方不会相对位移十米以上，只要附身者一直在那个位置上，一般十分钟后，那边的专职人员就会赶到处理。处理又需要十分钟，所以一般我们要争取二十分钟左右。”

语风不动声色地轻轻移开了露瑶对着自己的镜头。

“务必要小心使用发信器，不要随便按快门。”

“为什么？”刚刚露瑶还在想，既然这样的话，给每个可疑的人都拍一下，然后拖住就好了。

“移除怨灵的操作是很精密的过程，可以类比为一场手术。医生不会给没有疾病的人手术，是因为手术往往需要在破坏的基础上进行，有着很大的风险。即使顺利成功了，为了伤口愈合，病人也总是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卧床静养。同样，如果发了普通人的坐标，最好的情况是她会经历一段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或者对于任何事物都感到恐惧的心理异常阶段，而最坏的情况，则是直接失去理智，彻底疯掉。”

听到这里，露瑶识趣地收起了射影机。

“好了，我大概明白了，那看看你的代行者技能吧。”

看到语风伸出手来，露瑶心想又是要牵手才能一起使用的吗。虽然牵她的手自己不吃亏的，她的手摸起来还很舒服，但露瑶还是感到抗拒，并非只是因为这个动作会让她对自己的取向产生深深怀疑，更是因为那种熟悉感即使抓心挠肺也找不到源头，最后便化为失去了重要东西的虚无感，让她的心里空落落的。

但露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因为一碰到她的手，语风就顺势一拉，让两人的距离瞬间贴近。

真的要这样才能发动吗？露瑶有理由怀疑是这家伙在趁机占自己便宜，可是迷醉了她神经的香气，好似也填满了她的思绪，让她没法思考了。为了保持清醒，她想要挣脱，却发现身体动不了。

同时，奇怪的异状开始在四周出现，路边本来有走过的行人，此刻却静止在了原地，更令人诧异的是，飘在半空的几片树叶，此刻悬停在了半空，不再落下了。

露瑶很快反应过来，是时间凝滞了。

“这个技能的影响范围很小，理解一下。”语风轻声解释，“现在我们的思考能力被放大了数倍，你可以理解为我们的思绪在以很高的速度运作与交流，所以才会有时间停滞的效果，身体无法行动，也是因为身体的行动能力还是原来的，跟不上思维的速度。但这并不是【神断】的主要机制，只是附带的效果。现在，你要提出一个能用是或者否回答的问题，并将得到绝对准确的判断。”

“这是什么感觉？”

露瑶感到惊奇，因为她突然感到一股凛然之气灌入心房，在她心中游荡。

“这是【神断】保证准确性的机制。古今刚正不阿者、明察秋毫者、公正无私者、为民请愿者，青史留名的他们曾无数次破解奇案、洗刷冤屈，他们高贵的灵魂、不朽的精神，早已化作天地正气，我们感受到的，正是他们的气息。此刻，他们将像曾经无数次明辨是非那样，为我们决断，而我们要做的，只是问出问题。”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露瑶感受着那股气息，沉声发问：

“杀死林浩和肖雅的，是他们某一方的爱慕者吗？”

当问题出口的瞬间，时间好像重新开始流动了，树叶继续飘落，行人也继续行走，周围一切都恢复如初。

而露瑶的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数字。

“0？0是什么意思？”她好奇地询问。

“代表完全不相关，就是否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露瑶恍然大悟，露出一幅已经完全理解了的表情，“不就是海龟汤嘛，直接说是海龟汤我不就懂了？”

随后，她兴致勃勃地重新靠近刚刚自己才主动拉开距离的语风，兴奋地说：

“快点再启动一下，只要我再问几个问题，肯定就能完全破解这次的案子。”

不料语风却露出带着歉意的表情。

“不好意思，一天只能用一次。”

“啊？这么高的CD？”

听到这，露瑶大失所望。但没失落多久，她又重新找回信心。

“没关系，凶手反正就是学校里的人呗，只要让网警查到帖子是谁发的就好了。毕竟能拍这种照片的，只有可能是凶手本人吧？”

“帖子？”语风疑惑道。

“没给你看过吗？”

露瑶又翻出论坛，却发现帖子已经被删除了。好在她当时就有先见之明，提前截了个图。

当她把截图展示出来时，语风仅仅只是看了一眼，就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露瑶好奇地询问道。她注意到，语风的表情突然之间变得十分复杂。

“发那个帖子的号。”语风缓缓开口，“好像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