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国历223年10月，海螺镇发现非典型性流行疾病，11月，共和国流行病学研究人员公布其毒株特征，并提出该毒株疑是人为介入而成。3位海螺镇籍贯游客与王国人在边境发生冲突，造成1死2伤。

国历223年12月，受经济危机影响，北方王国出现大量工人起义，经济系统崩溃，货币贬值。共和国受经济影响出现大量罢工运动，以约克家族为首部分贵族广发救济。一些“经济学家”痛斥新兴资产阶级——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没有国家和人民。人群之中有不明人士带头号召拥立约克家族恢复统治。

国历224年1月，北方王国与共和国宣布开战。

矮人城市的经济系统游离在北方王国、共和国之外，并且有自给自足的能力，故长达1年的经济危机对矮人的影响微乎甚微，城内呈一派和平之象。这里生活的人们只知道外面两个国家进入了战争。

国历224年1月17日。矮人城市内。

恶魔坐在过于矮小的木椅上，吃桌上黑硬的面包，旁边陶土杯里的热牛奶冒出腾腾热气。坐在恶魔对面的是一位瞳孔涣散，面无表情的金色卷发女士。

史密斯已经失去意识4月余。为了维持她的生命体征，恶魔使用傀儡术操纵她的肉体，维持每日早晚进食、每日用水2000ml左右、白日每隔2小时排尿、一日一次排便。

待操纵史密斯完成食用后，恶魔将她放回了床上。

出于维持生活所需，塞拉斯幻化为一位女矮人混入了矮人社会中充当一位餐饮服务员，每日工作6小时，工作结束后可以获得店里剩下的食物。每月领取一次薪资，矮人货币上印有锤子和大桥的特色图案。

店长结束了一天劳动，洗了洗手，从大兜里拿出白毛巾蹭了蹭，待其他员工都离开后将桌子上打包好的食物递给塞拉斯。

【塞拉斯，这是今天剩下的，拿回去和你姐姐一起吃吧】

店长嘴角咧起，露出被烟渍染黄的牙齿。塞拉斯正将工作服放进衣柜里，她合上衣柜转过头，擦了擦手，点头感谢。

【谢谢店长】

塞拉斯接过食物。店里的店员都知道，塞拉斯有一位腿脚不便、生了病长期卧在床上的“姐姐”。因此她得到了店员的特殊关照，总会获得比其他人更多、更富有营养的剩食。

旅行用的资金都由史密斯掌握着，但史密斯正在昏迷中，塞拉斯尊重史密斯的权利而不去选择任意挪动资金。当然，塞拉斯也可以选择偷盗或抢劫，这对强大的恶魔来说不是一件难事，不过塞拉斯更倾向于加入这个“游戏规则”中。

史密斯不在的日子实在是无趣，恶魔已经忘了没有遇到史密斯之前是怎么渡过每一日，它似乎一直在毫无目的地游荡。

【亲爱的塞拉斯——】

店长从他那神奇的异次元大兜里拿出了一个烟斗，点了点火，猛吸一口，从嘴巴和鼻孔里吐出白色的烟，矮人粗短有力的手指弹了弹灰，灰烬如雪崩一样塌在了光滑的石制烟灰缸上。他亲切地笑了笑，侧过塞拉斯看向店门的金色铃铛。

【我从前有个朋友，嗯，他是个壮实的小伙子，喜欢上了他的兄弟。哦，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我的意思是，我支持他们这种不同于别人的特殊之处。你知道——在矮人传统，这种禁忌之爱没有天生滥情的精灵们开放。天哪，我也不是说我们比精灵封闭。】

他抬起手从额头抹到下巴，好像脸上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我是说，我个人可能有些多想，要是你们也和我的兄弟一样，你们不必感到自己是罪恶的，铁匠之神格伦吉尼从来没有说过相爱的同性不能在一起。哦，我是有些老了，多愁善感，但我不想你们踏入我兄弟那样的结局。听着，有生命才有体验生活的资本，哪管它是好的或坏的。】

【我看出来，你看向你姐姐的眼神，就和路上随处可见的爱侣一样，和我——的那位朋友一样。】

他又弹了弹根本没有灰的烟斗，将烟斗贴近有些干裂的嘴唇。店长竭尽全力地让这场话题表现得轻松，就好像是问了“今天天气如何”似的简单。

他懊恼地挠了挠后背。

【唉，我多话了】

恶魔不知如何回复，现在她不了解“爱”的含义，但她能感到店长的好意，所以她向店长表示了感谢。店长摆了摆手，

【回去陪你姐姐吧，明天不要迟到】

恶魔提着店长打包好的食物走在路上，店长的看似随意的话却烙印在了恶魔的脑海里。情人？爱人？她曾在无数本传奇故事中看过这样的剧情。

人类和精灵、人类和龙、龙和精灵、半身人和半兽人等。爱就好像一种隐形的契约，让契约者去做什么，有时是无偿的、有时是昂贵的、有时是廉价的。

她喜欢看传记，这让她体验了别人的、自己不曾有的人生。在许许多多别人有的人生中，“爱”就是其中一个她所不曾拥有过的东西。

但现在，一位淳朴善良的矮人略带羞涩地提醒这位恶魔拥有了不曾想象过的“爱”。

哇喔，惊喜。这叫什么？恶魔看过的众多资料，都不曾有人对“爱”下过定义，爱的特征是什么？爱的临床表现是什么？爱能否有个客观数值，过了某个阈值就能被确诊。

即使是恶魔也知道，爱是无理的，唯心的，就像她迷失在何为“人生的意义”中一样，是无法解决且没有答案的问题。但冥冥之中，众多生活着的普通人却知道答案——比如那位店长道出塞拉斯拥有爱。说明这不是不可知，而是可知的一个事物。

是什么超脱了目光所能见的客观事实，为什么他们能知道“爱”，什么是“爱”？

这一切是否是店长的误解？因为爱太过缥缈而无可用来确诊的数值，缥缈的事物被误诊到一个生灵身上不奇怪。

怀着种种对“爱”的疑惑，塞拉斯推开大门。当人们看到塞拉斯那明显随着史密斯撑起身子而逐渐流光溢彩的眼神，人们会不自觉惊呼——一位恶魔、似乎是拥有了爱。

看恶魔抑制不住的雀跃小碎步如水滴一般滴滴答答点过路，手里的食物飞到了木制桌上，恶魔闪身到史密斯的身旁，弯腰俯首扶着她撑起身子。如清澈的水般简单的眼神，像极了怀春的17岁少女。

史密斯艰难地从床上坐起，不知为何盯着腿上的被子沉默了很久。感受到一个视线紧紧地黏在身上，她闭上了眼，缓了一会睁眼露出悲悯的眼神，她将视线射入塞拉斯的瞳孔里，塞拉斯被她盯得起了疑惑。

见状，她将恶魔拉入自己的怀抱中，揉了揉她的头颅，叹了口气。

【塞拉斯——你确实可以叫我姐姐】

【我们的内核太过相似，相互吸引，相互靠近】

【等你能察觉且能承担的时候，我会慢慢将你曾经失去的还你】

恶魔现在确实不理解这一切，她为能告别无聊的日子而喜悦。史密斯放开她，塞拉斯趴在史密斯身上好一会才慢慢起身，眼睛泛着不自然的光，她轻轻扶住史密斯的肩膀，问

【爱是什么？】

显然恶魔目前心中的疑惑更胜一筹，太多混乱的问题需要解决，她抽出了其中一个心中可以抓住的，迫不及待地抛向了作为她被赋予的“爱”的对象。 史密斯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

【无聊的东西】

【怎么定义】

【不知道】

【史密斯——】

【嗯？】

【我等你了好久】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