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个人看首饰。

舞的大脑霎时间感到错乱，呆呆站着直到扶梯将她送到二层，接着她立刻调转到隔壁扶梯再下去，找个柱子躲在后面偷偷注视。

她们家虽然经济上比较宽裕，但也没宽裕到在购物中心一层买首饰的程度。舞尽管十分疑惑空的动机，可按照她之前发出的信息，自己现在应该正在公司加班。倘若贸然出现，既会影响她购置礼物的节奏，还会让她产生『妈妈喜欢说谎』，进而推测出『妈妈不可信』的结论。相比前者，后者显然更加深远。

她不知道空零花钱的具体数目，预估一下，要是攒的勤快，买下一个廉价的首饰恐怕也足够。她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决断，如果空真的把零花钱花在这般不值当的地方，身为家长就必须出面制止。

过去大约一两分钟，空离开了柜台， 没有产生任何购买行为，转而朝电扶梯走来。

舞一惊，连忙装作路人向侧边回避拉开距离，而后片刻才回头，看见她已经顺着台阶上着楼，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她姑且停留在二层， 这里兼具了食品区和日用品区，以及几台吵闹的娃娃机。空在娃娃机前站了一会儿，似乎是不喜欢里面的奖品，转头迈向日用品区，在当中几个货架来回逛之后，她停在售卖桌面摆件的货架前。

没过多久，她低头看手机，好像在给某人发信息。而在她抬起头，把手机塞回口袋的时候，舞的手机随之一下振动。

拿起来，看了一眼来信：『妈妈，最近你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嘛？什么都可以说哦。』

耶…就算仔细去想，最近也的确没什么需要的。

舞心里默念，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于是将这段话和她前后的举动结合起来。

…她该不会是在给我选圣诞礼物吧？

这样便能解释她为什么会先出现在首饰柜台前，而后又转战娃娃机和摆件货架。

见到她这么有心，舞的脸上难掩笑意。想着该先回复她的信息，拿起手机，随后便意识到自己还是之前那样——根本想不到自己想要什么。

倘若如实回复她，但生日那会儿这样，现在圣诞节又是这样，未免有些辜负她的热情。

头脑风暴下，她想出来一个十分适合当下却又不显突兀的答案。

戳起屏幕准备回复，舞忽地反应过来一件事，连忙刹住了车。

她险些忘记了自己目前的情况是仍坚守岗位加班的辛勤白领，信息当然不能回的那么快。

其次代入设定的场景，自己在忙碌中看到信息，自然不会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她是要给自己送礼物。

所以在正式回答之前，她先输入了一段铺垫：『应该没有吧，怎么啦？』

大约一两秒，信息传到了空的手机里，这种远远注视对方看信息的感觉不免有些奇妙。

『没什么，在外面买东西，顺带问一问。』

『这样啊，那你找找有没有卖笔架，最近总是用完笔没有地方放，搞得下次用的时候经常找不到。』

空看到这条信息，抬起头，在面前的货架扫一圈，而后似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神情兴奋的同时低头输入信息。

可输到一半，她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动作，短暂的思考过后继续输入。

而后，她的信息传了过来、

『这里没有找到有卖笔架的地方，之后我再继续找找吧。』

“……？”舞稍感疑惑，她确定空面前的是摆件的货架，而她刚刚的反应也基本确定那一面有售卖笔架，那为什么……

线索摆在桌面，舞很快能缕清思路。

…哦，考虑到圣诞礼物，她大概是想创造一个惊喜。

因而顺从她的意思，告诉她不着急。

她也如此答应，然后问了舞想要什么样的款式和外观，自己后续留意一下。

回答她之后，她先是在货架上搜索，找到了需要的那款之后，便蹦蹦跳跳直接往收银台那边去了，甚至没有到其他分区逛一逛的打算。

既然这样，那把圣诞礼物买到手之后应该就会回家，那也不太需要担心会被她撞见自己在挑烤箱了。

准备离去前，舞问了下空是一个人来还是和别人一起，需不需要来接她回家。

她说是花茶去健身前送她来这里，一会儿要回去了再联系她来接，顺便还提到买的菜还在电动车后座底下放着，有莴笋和肉。

而后一起身回头，一个制服模样的人站在她面前，看样子是这商城的保安。

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想想自己也没做坏事，便要从旁边绕过。

结果，对方抬手一拦，另一手抓起传呼机：

“扶梯口这边，果干蜜饯货架区发现一个女的在跟踪小孩，疑似人贩，请求一名增援。”

……！？

接着舞被控制住，问及动机和目的，她起初还想蒙混过关，但总觉得这个气氛继续进行下去，下一个来的人就是警察了。

于是解释她其实是小孩的母亲，对方听完目光变得更加犀利了，颇有一种给了机会不中用的鄙夷，甚至想直接快进到派出所环节。

但在舞反复强调之下，好歹是答应在报警之前给一次澄清的机会，把空带过来了这边。

“…妈妈——？！”她一惊，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东西藏到了身后，流露出些许尴尬的笑意：“你不是说在加班嘛…怎么出现在这里。”

“加班也没加多久，刚好想来商场买点东西，然后就碰见你在，索性就先观望了一下。”

“这样啊……”空呢喃着，紧接着意识到什么，警惕地问：“妈妈来多久了？”

“刚来，看了还没半分钟就被误会了，商城的保安真是敬业啊——”舞边说，边给一旁的保安暗示。

好悬是理解了，便也附和舞的意思说，而见到她们应当的确是认识，于是不再深究，口头教育几句就继续巡逻了。

如此突兀的相见，双方都带着些不知所措，短暂静默过后，舞开口问她买了些什么。

“呃…买了块橡皮，还没去付钱呢…现在突然感觉也不是很喜欢，我先放回去了，妈妈在这里等我一下哦——”

空始终没将手里的东西露出来，一溜烟消失了。

没过多久，她又回到身边，本想着她是去换成别的橡皮，结果是空手回来。

“不买啦？”

“嗯？嗯…不买了，想起来自己的还能用好久。”

于是她们自然地逛起商场。刚起步，空便问上一句：“妈妈来这里买什么？”

“……”她自是知道不能实话实说，因而呆住一会儿，随后脱口而出：“突然想喝饮料了，就来买一打不重样的回去。”

“耶……？平常都很少见到妈妈喝饮料的。”

“所以才说是突然啦。”

有些牵强，但也是糊弄过去了。来到饮料的货架，遍布着她所不熟悉的牌子和外观，尽管描述上写的文采飞扬，但大多只要直取配料表首级，便能猜出是什么味道，省去不少功夫。

本着图个新鲜的原则，舞挑选的饮料把购物篮都铺了一层。同时还有个打算，既然等会儿花茶会来接她回家，就让她先带空回家，然后自己再去解决烤箱的事情。

加上她和自己是同一阵线，给她使个眼色想必就能理解。

虽说途中稍有变数，不过依然和预计的一样：挑个烤箱，怎么着都花不上一个小时。

“对啦，花茶有没有说她什么来接你？”考虑妥当，舞便问她。

“按原本的时间，现在应该差不多到了。”空看了下时间，“但是今天有妈妈在，我就告诉姐姐不用来接。”

“……”

“怎么啦？妈妈要是还有其他事情的话，也可以拜托姐姐折返回来。”

“没有，只是问问而已。我都挑好了，你还有什么想买的嘛？”

“啊，妈妈这么一提醒我想起家里的油快用完了，买一桶再回家吧？”

“嗯。”

接着她们挑了一桶常用的花生油，而后便去往收银台。结账后回家已成定局，看着空双手提着一桶油，舞问她会不会重，重的话就给她。

“不重。”空的手臂和步伐肉眼可见的卖力，可她仍笑眯眯地回答。

“那就拜托你来提了。”

“没问题！”

舞搓搓她的脑袋。想来节前的时间还有空余，难得陪她一趟，缺掉一天也无妨。

而回到家，花茶面对这一大袋子五颜六色的美味饮品，眼睛亮的像是要同灯泡媲美。

“舞小姐，你这是……”似乎她也能看出这个行为有多稀奇。

“想喝的话随便拿去喝，光我一个人一时半会儿估计也喝不完。”

花茶咽了口唾沫，然后直起身，叉腰。

“老实交代！舞小姐是不是最近嫉妒我健身效果不错，所以买了这么多好喝的想把我拉下深渊！”

“噢…原来还有这个功能啊。”

“竟然还想假装无辜！”

“那就抱歉啦，的确没想考虑到健身不能喝饮料。既然你喝不了，我就带些到公司分了。”

“…不行！”花茶突然开始护住这一大塑料袋。“怎么说也是舞小姐一片心意…放在家里慢慢喝不就行了，大不了我把训练强度拉高一点……”

“想喝就想喝，还说那么一大堆。”

“诶嘿嘿…那今天就先喝这个！舞小姐要喝哪个自己拿，不用客气！”

“没记错这东西是我买的吧？”

……

原本应当在今天塞进车里的烤箱在第二天才终于拿下，基于保险起见，用过的借口不能再用一次，因而她只好一下班就飞奔到商业街，在另外几家店兜兜转转后，仍旧回到了昨天的店购买。

而买下烤箱之后，她还需要一个礼物盒包装，找到街上趁着节日涌现出的礼品店，但纵观全店的现货盒子也没有哪一个能装下整个烤箱。

所以还得委托店铺制作，尽管现做一个礼物盒费不上多少时间，圣诞节就在明天，舞也不能等到它做好，只好明天来取，最后把一个大大的礼物藏进后备箱。

顺便的，她还在数码店里买下一个智能手环，用作给空表面上的礼物。

这个时间空在家，搬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进去想指望她不发现相当不现实，所以她一直等到晚上，空拿着衣服进浴室准备洗澡，才要起身下楼把东西搬上来。

结果她开门刚要走，空又从浴室里跳了出来。

“突然想起来圣诞礼物还没给。妈妈，姐姐等我一下哦。”

于是舞连忙收了回来，在空进卧室拿礼物的空当垫着脚连跑带跳坐回沙发，姿态夸张引得花茶险些憋不住笑。

给花茶的礼物是一条质地柔软的毛巾，上一条用的时间长，已经多少有些发霉，因而受到这份礼物她很是开心。

而送给舞的则是一个盒蛋一般小巧精致的笔架。放在桌面既不占空间，也不显得突兀，同时用完的笔也有了个稳定的去处。

提及一下花茶所送的礼物，考虑她手上的钱不多，舞也没有什么物质上的需要。所以秉承礼物的目标是让收礼人高兴的原则，舞想让她好好复习，在期末考试进步几个名次，这样她就开心了。

对花茶来说，这还不如付出物质来的轻松。

说回现在。舞愉悦地收下，而后看着空笑眯眯地去洗澡，自己则趁此机会把烤箱搬到了家门外，找了个隐秘的拐角暂放。

夜深之后，她睁着眼硬等到确认空已入睡，随后蹑手蹑脚到门外把烤箱搬到了床边轻轻放下，最后回到床上，带着任务完成的松懈，晚她们一步进入梦乡。

次日早晨，她听见了空见到礼物时的惊喜，事情如她预想的一般发展，毫无破绽，家里顺理成章添置了一个新的厨具。

……

后来的某天，安祈来到家中做客。空请她品尝最近学会的烤蛋糕，面对安祈的问题：“上次来的时候你家还没有买烤箱吧，最近买的嘛？”

空没有任何犹豫的，笑着，立刻回答：“对呀，是妈妈给我买的圣诞礼物。”

听完，舞在一旁喝水呛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