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Blake从台阶上站起身,心怀戒备地盯着Yang问道。
她顾不着整理揉皱的衣衫和折角的裙边,也忘了自己还在哭泣,只是紧抿双唇,皱起眉头,不安地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连头顶的猫耳朵也向后耷拉了下去。
“我……”Yang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她的身份,因为她的到来是如此地唐突,“我是不小心走错路才闯进这儿的……”她编造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好理由。
Blake将信将疑,她把右手放在身侧,挥动手指。Yang凭着对她所认识的那个Blake的了解,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孩正准备施展魔法。
“既然这样……你……你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仍然哽咽个不停,却没放松对Yang的警惕——她很害怕,又紧绷如弦。她的脸上充满疲倦和憔悴,Yang担心她会承受不住而晕倒。
“到底是……为什么?”Blake迟迟没有施法赶她走,因为她还在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Yang又在想她的借口。
她可以嬉皮笑脸地开玩笑逗Blake开心:
“嘿,我是从以后的世界里来的,是不是很难以置信?因为你将会是这个世上响当当的黑女巫,所以我理应知道你的名字。要是不知道,那才奇怪。”
不对!Blake只会立马送你一个魔咒扔你出去。
或者这样:
“哦,Blake,那天我在街上意外注意到了你,因为你真的很漂亮很可爱,所以我打听到了你的名字。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这样像十足的变态,知道吗?她会再送上一个魔咒,让你接受双倍毒打。
她打消了这些不知道从脑子里哪个角落钻出来的念头。
在短暂的沉默中,她叹了口气。
她站在小个子的黑发女孩面前,看着女孩的泪珠沾湿睫毛,从脸颊上颗颗滑落,留下泪痕,滴在胸前,染湿了一大片布料,于是心里开始感觉到了针扎般的刺痛。或许,Blake的眼泪就是那些刺在她心头的针,她越哭,Yang的心就会越痛。
这之前,Yang没见过Blake掉眼泪。Blake总是那么平静温和甚至强大,在她心底里,Blake是带来平和与安全的存在,就像那把给她顺毛的柄梳,总能熨平她心上的褶皱。
可她又该怎么抚平Blake心里的褶皱?
Blake站在那里,依旧浑身颤抖着。
“Blake,没关系,我不会伤害你。”她比她自己想象的要柔软许多,“我可以保证。”
Blake咬紧牙齿,像发怒的野猫一般瞪着她。在僵持中愣了片刻,最终,她松懈了下去,因为Yang正用那种她无可抵挡的温柔视线注视着她,而她实在是疲惫不堪,无法再勉强自己去做徒劳的抵抗。
“我不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Blake又坐回了台阶上,双手抱臂,紧张而无助地用手掌隔着那层单薄的棉布揉搓手臂,“不久前我确实……确实施了……施了个咒语。”
Yang脱下西装外套,走到Blake面前,将外套搭在她弓起的背上。她先是一惊,随后看着Yang向她投来关怀的神色,便不再拒绝,反而有些害羞地扯了扯宽大的外套,把自己裹在其中,于是声音逐渐平静了下来,“我会控制影子,你知道吗?”问这话时,Blake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骄傲。
“怎么样的?”Yang顺着她的话问。她坐到Blake的身旁,把从西装兜里抽出的一张浅紫色手帕递给了她擦眼泪。
Blake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痕,客气道谢,接着又说:“就是……我是一个影巫师,可以控制与黑暗尤其是影子相关的魔法,擅长变形术。”她竟腼腆地红了脸。
“所以刚刚让我追着跑的影子猫是你召唤出来的吗?”Yang笑着问她。
“那看来是的。”Blake再次皱眉,但这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我想试试我的影魔法,想看看它能不能真的把谁带到我这儿来……”她的脸上又出现了一丝焦愁,还有说不清的悲伤。
“为什么?”这次轮到Yang疑惑。
“我太累了,也很孤单,所以想找人陪陪我,谁都可以。”Blake闭上眼睛,缓缓叹气,“我总是在这里练习魔法,从早到晚,日复一日,除了Amanda,几乎见不着别的太多人。”
噢,Amanda。
Yang似乎了解了些什么,但又不知全貌。回想起来,自打她到城堡那天以后,在她面前,Blake就没有再提起过Amanda,就好像担心那会惹她不高兴,也好像在刻意回避心里的隐痛,仿佛旧疾复发,会让自己心碎一地。
Yang当然也痛恨Amanda,但也可能有点嫉妒她,嫉妒她占据着Blake的心,迟迟不肯打包滚蛋。她的心中泛起了酸味,其中又混合着丝丝苦涩,让她感到烦闷和难受。
原来嫉妒就是这样的滋味吗?
在遇见Blake之前,她从未体会过。
而Blake就坐在她的面前,继续说着话:“Amanda也不想我见其他人,她说任何的干扰和杂念都会影响我学习晦涩难懂的高级影魔法……”说着,她垂下眼帘,声音变得沉闷起来,“你觉得我的魔法厉害吗?”她不确定地问道。
能让我心甘情愿上钩,难道不厉害?
但Yang难能可贵地意识到这是个会让气氛变得尴尬的双关语,于是她没有这么回答,“以假乱真的地步。”
Blake没有微笑,但是抿起的嘴唇间轻嗯了一声,像是在高兴她得到了Yang的肯定。
“我没想过真的会有人来,谁会在意这种恶作剧?”她像猫那样蜷起身子,把头枕在膝上,歪着脑袋看向Yang,这时她的嘴角才有了微微的弧度,“只有你。”
“我猜,因为我是个不懂魔法的笨蛋?”Yang开玩笑道。
“不是,”Blake连忙摇头,“我很少被人看见,很少得到肯定。无论我把魔法学得多深,施展得多好,都得不到Amanda的认可。像这样的小把戏,更不值得一提。Amanda要是知道了,一定会说我又浪费了天赋和时间。”她边说边将脸转回膝盖里藏了起来,只留下两只猫耳朵轻轻颤动。她蜷缩在外套里的模样,让人心生怜爱,想要保护。
这时候的Blake才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女孩,身材纤瘦,脸色苍白,不像别的孩子那么活泼好动,她的身上有着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沉静。
“Amanda是谁?”Yang明知故问。
“她是我的老师,但她更是一个天赋异禀的女巫,也是炙手可热的影魔法师——我意思是,她在白牙组织里很受器重,她一直在为那些在巫师界备受歧视的影巫师声张正义,也十分关心普通弗纳人的生存境况。不管是巫师还是普通人,大家都很喜爱她尊重她。”Blake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就好像Amanda确实是那个她最仰慕最向往的人,她无法用尖酸刻薄的语言去埋怨她,“她比我要大好几岁,看上去跟你差不多,或者比你还要大不少。但无论如何,她都是一个才华出众的顶级巫师。”
“但她让你难过了。”Yang不想听Blake为Amanda辩解。
“是的,她让我很难过。”Blake知道,她无法否认,于是她的说话声又低沉了下去,“她一直都是那样,说我是同龄巫师里最有天赋和潜力的一个,却也是学魔法学得最吃力最差劲的一个。”她的话音开始颤抖。
“你不是。”Yang放在膝盖上的手逐渐收紧成拳,“如果你是的话,那她什么都不算。她甚至谈不上光明磊落,她只敢趁人不备对其下手,而不是像真正铁了心要做恶女巫的人那样大张旗鼓地耀武扬威。”Yang越说越激动,她几乎感觉到心底里压抑的火气像滚滚岩浆似的又重新蹿到了胸口,只差一点就要火山喷发了。
Blake对她如此笃定的话感到震惊,“你了解她吗?”
“我不……不了解。”Yang见Blake神色苦闷,眼眶又重新湿润起来,心便软了下来。
“她对我确实不够好。”Blake用手指揉搓着裙摆,伤心地说,“我还记得一年前刚来这里的时候,我满怀喜悦和期待,想着有朝一日我会像Amanda那样,甚至比她更加优秀。是的,我想过超越她。我也要保护那些被Atlas王国和光巫师们鄙视和压榨的同胞。但很快,我就意识到,这是个小女孩不切实际的幻想。
“和我一同来Amanda这里的孩子陆陆续续都离开了,大多都是因为无法承受高强度的学习和Amanda的打击,只有我留了下来。我跟随Amanda去过白牙组织,就是那个为弗纳人和影巫师平权的巫师革命组织,那里的巫师们都很强,也非常有责任心。
“众所周知的是,多数影巫师都是弗纳人,而别的巫师大多理所当然地掌控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光巫术,成为光巫师。本身光和影是相生相成,相伴相随的,但现实却是,他们彻底割裂开了,学习影巫术就会被视为下等的卑劣的巫师,而学习光巫术就是极为高尚的。
“Amanda就是把影巫术学到极致,同时又对光巫术得心应手的弗纳影巫师,至少是最年轻有为的那个。她教我学习影巫术,其实我学得很快,只是不够完美。但她还要我学光巫术……我完全不会,连最基础的也搞不明白……
“她就和我说,我是她唯一的学徒了,其他人是懦夫,已经被淘汰,我既然留得下来,一定是因为我和他们不一样,她如此地重视我珍视我,我不应该让她失望透顶……”说到此处,Blake几乎要掩面而泣了。
“你没有让人失望。”Yang想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揽住她,安慰她,却又不敢,“你不用做到让她满意为止。”她收回了那只懦弱的手,放到腿间握成了结实的拳头。
“我明白,但是要做到是很难的。”Blake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我害怕那种被寄予厚望,却无法承受,转而让人失望透顶,被人放弃的感觉……”
“被人放弃,是吗?”Yang移开视线,看向远方。她眉头紧锁,自嘲地笑了笑,“那种感觉我体会过。”
Blake没有接话,她只是转过头看向Yang,仿佛屏住了呼吸般,脸涨得通红。她担心多说一句就会让Yang发怒,因为现在Yang的脸色十分不好。
“我妈妈应该是和你一样的女巫,但是她丢下了我。我从来不知道她离开的理由是什么,是因为我和老爹一样不会魔法,只是个普通女孩?还是因为作为一个能成为魔女的女巫,她并不安于做孩子的母亲?”Yang咬牙切齿,“我只知道,她放弃了我,不,连同她相关联的世界都放弃了我!”她激动地吼道。
像拉开了水坝大闸,那背后所有的伤痛都如洪流瞬间涌回了心里,滔天巨浪般淹没了她。她急促地呼着气,仿佛在纷乱的记忆中挣扎……直到她感觉右肩上多了一份重量,她才感觉到Blake用手安抚着她,也正担心地注视着她。
“对不起。”Yang尽可能克制自己,让心平静下来。
“不要紧。”Blake摇头,她的眼神又偏离开,“刚刚看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也是女巫,因为你看上去非常地……漂亮,光彩照人的模样,突然地出现。”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小得几乎要消失在风中了。
Yang突然被她的话逗乐了,“难道在你眼里,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巫师,都是凭长相?”但被Blake夸奖,她还是喜不自胜。
“不是。”Blake也许是感觉自己把自己送进了圈套里,于是轻皱眉头,“巫师的直觉总不会出错的。所以提防你,是有必要的。”她抬起手,用食指指尖在空气中画了一个精巧的符咒,接着一只黑豹模样的野兽从她们身下的影子里突现,像浓稠的夜色一般,带着深不可测的威慑力。它前爪微张,摇晃长尾,发出低沉的咆哮。如果不是Blake打了个响指,唤它去身边,说不准它已经扑到Yang的身上去了。
“哇……”无论多少次,Yang还是会被Blake的魔法所震撼。
Blake又用了一个变形魔法,将她们头顶的鸟笼形吊灯变成了一只展翅扑飞的金丝雀。那只金丝雀飞到了二楼露台的栏杆上,用它动听的歌喉哼起了宛转悠扬的曲子。
“Blake,你的魔法真的很迷人。”Yang认真地注视着她说道。
就像你一样,虽然从漆黑的夜里走来,却依然充满了令人神魂颠倒的光彩。
“你喜欢就好。”Blake露出了微笑,“虽然这都是一些小魔法。”
“拥有能让人开心的魔法,不是很厉害吗?”
“嗯……谢谢你。”Blake红着脸点点头。大概是风吹得有点冷,她把两只手合在一起放到嘴前,轻轻哈气,想让手暖和一些。Yang看着Blake纤细白皙的手,想要将它们握紧在手心里。
“不用总是逼着自己去承受那么多,有时候你承担的情绪并不都是你自己的。”看着Blake,Yang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又变得柔软无比,“我以前也总是觉得,照顾Ruby是我不能推脱的责任,因为我是姐姐。还有,在我的妈妈Summer去世后,承受老爹郁闷、沮丧和痛苦的情绪,替他打理好家里,也是我应该做的事。但事实上,那不完全是。”Yang坦然自若道,她不再像刚才那般激动得不能自已,或许是Blake的魔法让她再一次感受到了内心的平静和安宁。
“抱歉,我没想到你有这样的经历……”Blake眼眶红红地看着Yang的脸,然后又轻咬着嘴唇问道,“那你有特别喜欢的事吗?”好像向一个她才刚刚认识的人问这个问题让她有些难为情。
“我不知道。”Yang想了片刻,又说,“但是我最近过得很快乐,虽然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想到这里,她突然笑出了声。
“我看出来了。”Blake被她的情绪所感染,笑容更加愉悦了,“你似乎是一个莫名能令人感到安心和开心的人。”她如此地肯定道。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Yang脸红了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是那个脾气暴躁,没头没脑,老需要人照顾的金毛大狗……哦,不对……”她差点就把眼前的这个Blake当成城堡里的那位“女王陛下”了。
要是她亲爱的女王陛下,可不会这么亲切呢,只会指挥她干这干那,还不陪她聊天。
Yang依旧耿耿于怀。
“什么?”眼前的Blake用那种好奇而纯粹的眼神望着她。
“没什么。”Yang尴尬地笑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她最近很照顾我。”
“如果我是照顾你的那个人,我会觉得你很可爱。”Blake用不符合她年龄的语调坦率道,“或者,对我来说,你可爱又可靠。”但一说完,她又羞涩地别过脸去。
Blake突如其来的坦率让Yang差点心脏骤停。她没想到Blake会说这样的话,因为她认识的那个Blake是个寡言少语,惜字如金的女人,虽然温和有礼,细腻体贴,但却不易打开心扉。
这时,门里传来一阵幼猫的叫声。那声音软糯又纤细,颤抖着,时断时续,听上去不禁令人心生疼爱。
“Bella——”Blake回头轻唤,一只黑色小猫从暗影里走了出来。
这是一只普通的小黑猫,半岁左右,有些孱弱,但毛色光滑发亮,漂亮极了。Yang还注意到,它的脖子上系着一条亮丽的紫丝带。
小猫娴熟地爬到Blake大腿上,轻蹭Blake的手臂。Blake也小心将它抱起,用手掌慢慢抚摸它。“它是半年前一只流浪猫妈妈闯进院子里生下的。流浪猫妈妈眼瞎了腿瘸了,自己也虚弱不堪,她几乎是哀求着我们保护她的孩子。Amanda用魔法在亭子里给它们搭了一个温暖的窝,准备好猫粮,希望我好好照看它们。但那一窝小猫里,只有Bella活了下来。”Blake用一种近乎哀伤的语调讲着这个悲惨的故事,“其实Amanda没有我们说的那么坏,她确实很有耐心地陪我一起照顾了猫妈妈和小猫们一段时间,也让我明白了要保护它们,我必须自己变得强大。”
听见Blake替Amanda说好话,Yang又闷闷不乐起来,但她没有再表现得那么明显,只是应了声,“哦,她还有讨人喜欢的时候啊。”
小猫Bella从没有见过Yang,很是感到新奇,它歪了歪脑袋,张着腿想要扑到Yang的怀里。
“它肯定是喜欢你。”Blake高兴道,“你对猫是有什么奇怪的吸引力吗?”
“我……我也不知道!”Yang接过小猫,笨拙地抱它进怀里。
“Bella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了。”Blake看见Bella用爪子轻踩Yang的胸口,宽慰道,“我很高兴你今天偶然来了这里……”
她话还未说完,楼里突然响起了洪亮的吊钟报时声。钟声穿过宽大的会客厅和敞亮的阳台,飘到了后门外的庭院里。
Yang怀中的小猫乍然一惊,扑腾着从她的臂弯里跳了出去。而Blake也抖动着猫耳朵,倾听那敲得人心里发慌的钟声,倏忽间变得愁眉不展。
“没想到已经是这个时候了,”Blake又叹了口气,“很晚了。”
“我可以再陪你待一会儿吗?”Yang关切道。
Blake看着Bella在她们面前着急地转圈摇尾巴,犹疑地说:“你可以去买点吃的吗?”
“可以。”Yang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我去去就来。”
Yang快乐得忘乎所以。当她步子轻快地走回街上时,她都快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
Blake,应该说是曾经的Blake,是个如此美丽善良又简单纯粹的女孩。她的眉间总有揉不开的愁绪,眼里闪着光却也带着抑制不住的痛苦。Yang想着要她开心点,至少开心得更长久。
圆月在乌云里穿梭翻滚,风吹动街边店铺楼檐上挂着的彩色纱灯,让光在黑暗里闪闪烁烁。尽管夜已深,宽阔的路上依旧车水马龙,人影绰绰。闻着炸物的香气,Yang走到一家买鱼饼的小吃摊前,花掉了兜里仅剩的五里恩。
她记得Blake最爱吃这个。几天前在城堡的时候,跳跳因为冲Blake发火给炉子故意使坏,把鱼饼煎糊了,气得Blake差点扔他出门。然后那坏猫打翻了锅,又叼着一条生鱼跑没了影儿。等他再出现时,Blake已经决定惩罚他留守壁炉两天。
想着,她忽然开始想念城堡里的生活了。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习惯了有Blake在身边的感觉。
而此刻,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里究竟是真实的过去,还是只存在于Blake的魔法幻影中?另一个Blake一定知道一切。但无论如何,Yang都为Blake对她的欣赏和赞美欣喜若狂。
她回到庭院深处的小楼前,那个苗条的黑发女孩同她的小猫已经不知去向。
Yang开始疑惑刚才Blake叫她去买东西的用意,也许Blake并不是饿了或者小猫嘴馋了,而是Amanda回来了,Blake担心她会遭到责骂。
Yang皱紧眉毛,心头涌起了一股不安的情绪。她踩上台阶,走近这栋楼靠门的窗前。透过木格窗的玻璃,她清楚地看见了会客厅里发生的事情:Amanda双腿交叠,用手撑着头懒懒地坐在沙发上,而Blake就站在金棕色的地毯上施展咒语,展示她的学习成果。
Amanda比她先前记忆中的还要美艳动人,她有头丝滑秀丽的红发,眉眼细长,眸子是宝石般的蓝色,鼻梁高挺,嘴唇红艳而单薄,裸露在黑裙外的皮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她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质,并不像Blake说的那么亲和。但她确实善于伪装,假使她想让自己温和亲切一点,她就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对,Blake,你要再感受一下光落在你身上的感觉。”她嘴角上扬,露出了富有耐心的微笑。
Blake垂下手臂,感到挫败感不断向她袭来,“我已经尽力了,光魔法的召唤术对我来说还是太难了,Amanda。”从她抿紧的嘴唇上,Yang读到了她内心的无助与孤独。
“但是亲爱的,任何法术的成功都是从微小的失败开始积累的。”Amanda轻巧地扬了扬手,念出一句咒语,一群嘴巴尖利闪耀着光芒的飞鸟从头顶的吊灯中一跃而出,如离弦之箭一般撞向会客厅大门上的彩色玻璃。玻璃在碎裂的巨响中四散奔逃,一块碎片与Blake的黑发擦肩而过,差点刺破了她的脸颊,吓得小猫尖叫着跑到窗帘后躲藏了起来。
Yang知道Amanda在向Blake示威。如果不是她既不懂魔法,又会给Blake添乱的话,她必定会冲进去反击Amanda。但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Blake受煎熬。她捏紧拳头,砸在了地板上。
“再试一试。”Amanda从沙发上站起来,缓缓走向Blake。她修长的双腿在裙下忽隐忽现,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闷响,“不要再失败了。”她的声音并不柔和,像命令一样刺进了Blake的心中。
“好。”Blake在战栗中深吸了一口气,顶着疲惫再次念出咒语。
这一次,光在半空中撕开了一条浅短的裂口,一只锋利的爪子从其中探出,飞快伸向了Blake,不等她反应,那只利爪就抓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抵在了墙上。Blake悬在半空中,感觉呼吸被死死地扼住了,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她无法施展咒语解救自己,只能挣扎着向Amanda伸手呼救。
Amanda立马右手一挥,就将Blake召唤出的利爪赶回了裂缝中,随光飘逝了。接着,她施法接住了Blake,将那个陷入晕眩的女孩轻轻放在了地毯上。“看来,你还是不会控制自己的力量,宝贝。”Amanda扶着额头失望道,“你需要从控法开始从头练习。”
“Amanda,我累了……”Blake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但她小腿受了伤,无法站立,只得半跪着,像在乞求Amanda一般。
“Blake,亲爱的,你还好吗?哪里受伤了?”Amanda这才问起Blake的伤势来。她走到Blake身前,蹲下身急切地查看女孩的膝盖。Blake分辨不清Amanda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或者两者兼有。
窗帘后的小猫探出脑袋,担忧地注视着Blake,浑身瑟瑟发抖。
目睹了这一切,Yang怒不可遏。
Blake筋疲力尽又伤痕累累地跪在地上,激发了她心中最本能的保护欲。她想推开那扇通向会客厅的后门冲进去挡在Blake的身前保护她,但门紧紧锁上了,无论怎么都拧不开。“开门!给我开门!”她用拳头狠狠砸在坚硬的木门上,丝毫不在乎Amanda就蹲在那里,用鹰一般锐利的眼神朝她的方向盯来,她只想让Amanda离Blake远点。在那一刻,她无比痛恨自己不会魔法,不能让她胸中的怒火喷涌而出吞噬掉Amanda——这种无能为力的虚弱感,只能让她自己在那种焚烧之痛中煎熬。
“操,混蛋!”她重重地踢了门木一脚。
听到后门的动静,Amanda原本柔和的语气又变得冰冷起来,“让我猜猜,Blake你把野狗放进了后院,对吗?”
Blake抬起头,惊恐万分地望向Yang。
“这个人一定不是巫师,而是个不懂魔法的野狗,否则她就不会急成这样。”Amanda优雅而缓慢地站起身,朝门走去。
“Amanda,不是!”Blake感到恐惧,她双眼瞪大,颤抖着声嘶力竭大喊道,“不……不要!”
突然之间,屋里的灯光开始闪烁,所有的影子仿佛从长久的沉睡之中苏醒了一般,剧烈地抖动起来……它们张牙舞爪,发出猛兽发疯般的怒吼咆哮,不断地向Blake爬去涌去,最终,汇集在了她的脚下,簇拥着她,像群魔狂欢。
“Blake,停下来!”Amanda预感不妙,想要施法,但被打断了。
Blake站在浓稠的黑影之上,冲着Amanda怒吼:“不准你碰她——”刹那间,狂舞的影子崩裂开,冲向Amanda,也冲破了房子的禁锢,将一切都吞进了黑暗之中。
“Blake——”在失去光亮之前,Yang奔向了Bl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