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声响起，有人推门进来了。
“抱歉抱歉，来晚了。”
女孩匆忙从门口走来，嘴里不断表达着歉意。
夜星茜吗？露瑶见过她，可现在的她看上去和印象中很不一样。
当然，要说对夜星茜有什么印象是不准确的，因为她的形象经常变化着。
作为妆造的高手，她擅长利用眼影、口红、假睫毛等突出自己的特点，总是随心所欲地变换外貌。
她的头发经常变换颜色和长度，在露瑶短暂的大学记忆里，她尝试过包括金长发、粉卷发在内的至少七八种发型发色。她还会穿或紧身或宽松的衣服改变身材，穿高跟或平底改变身高。总而言之，她就像一个变色龙，总是随意改变形象，适应不同的环境和人群。
而今天的她，有点返璞归真。恢复本来面目的黑长直，以及恰到好处的素颜妆，似乎是清纯的路线，看着像一个高中生。
望向来人，姚朔眼睛一亮。
“你怎么不早说你约的是她？”
“我还想问你怎么谁都认识。”
“我跟你说。”姚朔指着露瑶，笑着对夜星茜说，“这个人失忆到连她老婆都不认识了。”
“是吗？”
夜星茜一听，一下来了兴致。她快步在姚朔旁边落座，拿出手机开始翻找。
“那不正好，可以把那家伙的名场面再看一遍了。”
说着，她在手机上找了一会儿，打开一个视频递给露瑶。
露瑶带着十二分的好奇开始了观看。
场景看上去是一所学校，露瑶看了几秒，突然间明白了视频的内容——仿佛是每年高考季的惯例，采访最早从考场中走出的考生。
校门口门可罗雀，似乎距离打铃还有一段时间，却看见一位少女走了出来。
她步履慵懒、不慌不忙，那俊俏的脸庞，衬得校服在她身上也仿佛一件时装。
露瑶瞪大了眼睛，即使发型有所不同，脸上血色也多了不少，她还是一眼认出来，这不是语风吗？
记者们敏锐地察觉到了新闻的存在，一窝蜂地凑了上去。
“同学同学，采访一下！为什么还没到时间就出来了呢？”
“因为写完了呀。”面对记者的提问，少女理所当然地回应道。
“作文题目是什么？”
“作文？什么作文？”少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上去对记者的提问疑惑不解。
“你不会没写作文就出来了吧？”
记者惊呼道，可在少女的泰然自若面前，她的惊呼像是大惊小怪。
“无所谓了。”
“有什么感想吗？”
听到这里，少女突然来了精神，只见她整理了一下耳畔的头发，面对镜头说道：
“取消调休、取缔无偿加班，还有你......”
她指着镜头，毋庸置疑。
“对，说的就是你，yamiXXX的太太们，我对你们真的喜欢得紧。鸽了多久了？还在刷文呢？求求你快点更新吧！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说完这些，她一撩头发，扬长而去，只留下一个字也没听懂的记者在风中凌乱。
看完了这段视频，露瑶眼神复杂地望向旁边的语风，突然之间，她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有点欠打。
“没写作文？和我来一个学校？”
语风从容微笑，好像这理所当然。
“我们这一届来的时候，这个视频就传得沸沸扬扬。而且你知道吗，这家伙是16岁入得学。”
这么小？这样算下来，不是比我还小一岁？
露瑶眯起眼睛，又戏谑地看了语风一眼。
什么嘛，还因为是学姐尊重有加的，原来是个妹妹。
“还有吗，还有吗？有没有黑历史之类的。”
露瑶兴奋得直跺脚。
“黑历史倒是没有。”夜星茜说，“其实我对她了解也不多。”
“语风她很漂亮，是公认的院花，而且在大家私下的讨论里，是哪怕在全校范围内都能排到第二的美女。但说实在的，即使是一个学院、一个班级的同学，也几乎没有人了解她。”
“语风与一般的冰山系不一样，她并不冷漠，总是彬彬有礼，但不管对谁都保持着距离，没有人能和她有进一步的关系。我俩关系还算不错，但也就是陌生人以上而已。虽然不冷，却难以接近、拒人千里。如此对谁都不温不火，或许也是一种高冷？”
高冷？露瑶听得想笑，她想起前一天晚上的“试毒”，还有更早时候的“游戏”，瞪了一眼语风，心想哪里高冷了，这货分明就是个女流氓。
“她不在学校里住，上课也不怎么见得到，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道在干什么，也就只有一两张照片在论坛上讨论度很高。可能就连本院的同学，有时候都会怀疑，是不是真的有这个人。再加上总是喜欢一身白色，所以她在我们群里有了一个外号：幽灵系美女。”
“幽灵系……噗。”
听到这个说法，露瑶没绷住，这下真成幽灵了，感觉有点地狱笑话。
她捂住嘴，为了回避语风投来的嗔怨目光，心虚地移开眼睛。
“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她来了？忘得这么干净？”
看见露瑶迷茫地点头，夜星茜感叹一声。
“真没想到，有一天需要我来给你讲她的事。”
“对啊，要说谁最了解语风，那只能是你啊。”姚朔接话说。
“就是，以前单独见不到她，后来你们在一起了，却能经常看见。等一下……”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夜星茜坐直了身子，看着紧张了起来。
“你们不会因为这个就分了吧？”
“我们……”
这时候不管回答分或者没分好像都不合适，露瑶还在措辞的时候，姚朔已经抢着说了。
“不至于。”姚朔很有信心地看着她，“这点挫折不算什么，对吧？”
“也是，失忆这种梗，在我们经常看的书里都算是烂俗的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夜星茜附和道，“你们可是大家非常喜欢的一对cp，可千万不要因为这种烂俗的剧情就分了啊。”
“说的对！”
突然从身侧传来的声音，让露瑶终于想起，她也正听着这场对话。
她看见语风在那频频点头，满脸写着赞同，就差拍手鼓掌了。
“你搁这起什么劲呢？”
“我也觉得如果我们因为失忆分手了的话，太可惜了。”
“什么分不分手的，我认识你也就这两天！”
“可是以前，我们多好啊。”
听到这话，露瑶明确表示切割。
“以前的我关现在的我什么事。”
听到这般诡辩言论，语风眼露哀怨。
“明明都对我做过这样那样的事了，也不准备负责了吗。”
“什、什么事？负，负什么责……？”
“你对我果然只是玩玩而已，渣女。”
面对语风人渣的指控，还有鄙夷的眼神，露瑶转过头不再理会。
她也想据理力争，可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理不理亏。
真想把那个将烂摊子通通甩给自己的以前的自己叫过来，好好说道说道。
还是赶紧问正事吧。露瑶试探性地引出话题：
“说到分手，我听说校园里最近遇害的那两对情侣，好像也在分手的边缘。”
“你消息还蛮灵通的。”夜星茜有些惊讶地赞叹道，“这事还没传开呢。”
“怎么回事，细说。”
“林浩和肖雅，他们虽然还没正式宣布分手，但也过不下去了。首先，肖雅有一个经常和她一起打游戏的男闺蜜，两个人经常聊到深夜，这事被林浩知道了。”
如果是在平时，露瑶会愉悦地开启吃瓜模式，可现在他们死了，所以她不予置评。
“至于林浩呢，也不老实。他也有一个神秘的出轨对象，因为有人看见他在酒吧当众和一个女孩表白，而对方肯定不是肖雅。”
“这确实过不下去了，明明当初秀恩爱秀成那样。”
“是啊，不过听说都这样了，他们居然还是准备和平分手。”
“是吗，那大概是承认彼此都有更好的选择吧。”露瑶若有所思，“那李婷和林峰呢？他们可是高中时一起走过来的，应该没那么脆弱。”
“那可未必。”夜星茜看向姚朔，“这个要不你来说吧，李婷你更熟悉一点。”
姚朔轻轻点点头。
“李婷她的感情出现问题，归结起来就是信任问题。”
“林峰为她放弃了更好的机会，的确令她感动，可这也让她始终对他抱有愧疚，与这份愧疚相伴的自卑，使她变得越来越缺少安全感。”
“自卑？她？你开玩笑吧？”露瑶不禁打断道，“李婷高中时在我们那可是明星级的，晚会上也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她能自卑什么？”
“就算是明星，遇到了月亮，散发的光辉也会显得微不足道。曾经李婷还对自己有信心，能够坦然面对他的牺牲，直到遇见她。”
说着姚朔看向露瑶。
“你还记得世熙吗？”
“谁？”
露瑶一脸疑惑，怎么又有新名字出现，一点印象都没有。
“冯世熙，那个在私下讨论里，支持度连语风都能压一头的，作为校花认可度最高的那一位。”
夜星茜替她解释了这个人的来头。
姚朔继续讲述：
“就在去年，李婷和世熙都参与了招生宣传视频的拍摄，林峰常来现场探班。”
“后来李婷告诉我，林峰看着世熙移不开眼。当时我作为组织者在现场，所以知道，移不开眼有点夸张了，不过林峰确实偷偷多看了几眼世熙。怀疑的种子就是那时候埋下的。”
“那之后，李婷每天一有功夫就会登林峰的qq、wx，光是我看见的，一天就有六七次。只要有存疑的聊天记录，她都会擅自删除好友。不仅如此，看过的空间、点过赞的朋友圈，都会被她一一逼问原因。”
“我可以理解她缺少安全感，我也多次提醒她，这样的高压只会消磨感情。她每次听完，都会收敛一些，我本以为他们这样是能走下去的。”
“可没想到还会节外生枝。李婷意外发现林峰居然有一个小号，最让她崩溃的是，这个小号加了世熙。”
“虽然林峰一再强调是小组作业方便联系，可是他一来没报备，二来给世熙的备注没有直接写她的名字，这下矛盾彻底爆发了。”
后面的事不用说也可以想象了，露瑶一边想着一边又扫了一眼语风。
不会真的给她说中了吧，不过……
“你们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
“群里聊过的、墙上发过的，还有这两天交换信息的结果。”夜星茜说，“对了，你还想了解更多的话，也来我们这边，我们整天聊好多。”
“来哪？”
“瑞璟酒店啊，阿芸家开的。不会吧，她们没告诉你？”夜星茜一脸惊讶，露出同情的表情，“可怜的孩子，是被排挤了吗。”
露瑶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前天刚回来的时候，听姚朔提过一嘴。
“这几天停课，学校里没多少人了，本地的都回家住了，外地的也不敢待在宿舍，都申请出校了。”姚朔说，“你和织芸说一声，也过来吧。”
“我就不去了。”
露瑶拒绝了邀请，出了事以后，学校放出不放进，进校的审批手续麻烦了好多，如果校园里再出事的话，自己在里面更方便。
不过这么看来，前天凌晨的时候，这两个人都在校外吗。
“是不是忘了问什么。”
身边的声音提醒了露瑶。她忙问起饮料的事情。
“姚朔，你昨天那杯饮料是不是在学校里买的。”
“对啊。”
“当时是谁调的？”
“是我，她来的时候，刚好我当班。”夜星茜并没有掩藏的意思。
“照依那杯也是你调的？”
“是，味道不对吗？”
“没有。那款里面有安定的成分吗？我喝完以后一下就睡着了。”
“我们纯天然，没有任何添加剂。”
和她有关系吗？露瑶眯起眼睛。
夜星茜神情疑惑，似是毫不知情，可她本就是隐藏自己的高手，露瑶觉得好像什么都没问出来，她用眼神向一旁的语风求助。
“问问姚朔和照依谁先来的，以及有没有遇到奇怪的事，不管多小的事都好。”语风提醒她。
听到这两个问题，夜茜回忆了一下。
“应该是照依先来的吧。”夜星茜说，“奇怪的事情倒是有。就是我要找糖的时候，眼睛突然发黑了几秒钟。”
“是照依来的时候出现的情况吗？”
夜星茜点点头，露瑶咬了咬嘴唇。为什么会这样，怎么感觉昔日挚友的嫌疑在飙升呢。
晚上回去后，露瑶躺在宿舍床上，和语风讨论着这一切。
今天聊了很多，总结起来，语风那个“警告”的假说，居然是成立的。
她无意评判谁对谁错，只是觉得，别人的感情，分不分手，不关谁的事吧？
怎么会就因为这点小事，就做得这么极端？
于是她感叹道：
“你说‘警告’的是‘分手’，现在看来可能是真的了。但我还是不明白，两个人的感情，关其他人什么事？”
沉默了一会儿，语风开口了。
“感情的确不关其他人的事情，但敌人是代行者的话，就要试着从更高维度去想了。”
“你俯视着众生，你见证着他们的悲欢离合，他们在你眼里没有秘密。于是自然而然地，你看他们的时候，产生了凌驾感。神明俯瞰众生，一如我们俯瞰蝼蚁。”
“举个简单的例子，养成系的，或者多线的剧情游戏玩过吧？如果你的角色走上了错误的线路，你的选择是？”
“读档。”露瑶毫不犹豫地回复道。她好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吸了一大口冷气。
“没错，读档。你觉得读档这个操作，对本来进入的世界线是不是毁灭呢？他们只是没进入你安排的那条线路。”
“这说法是不是有点……”
“只是个比方而已，帮你更好理解敌人的逻辑。说回本次事件，如果某人认为他们作为cp，是自己刻意安排的结果，自然不允许违背。他们分手了，就是所谓的‘背叛’。那个人认为这是错误，必须纠正回来，她为此十分痛苦，以致辗转反侧。”
“强迫症这么严重吗，有病赶紧治一下。”
“心理上稍有不适就会被放大数倍，这就是为什么怨灵不能杀人于无形，但是依然可怕。”
听到这，露瑶突然想知道，被放大到底是什么感觉。
各种各样的感情在她这里，始终是非常平淡的。
但是当她看到虐系作品里，磕的cp互相伤害，始终不能修成正果，心里依然会有哪都不对劲的感觉，恨不得冲到作者桌前，把作者绑起来改写结局。
这种感觉，被放大的话究竟是什么样。
真的会让她拿着刀片，去堵作者门吗？
不过……
“他们的经历其实正好说明了，爱情其实不过如此。”露瑶突然这样说，“我就理解不了那种为了爱生生死死的行为，都是一时的炽热罢了。”
这一次语风沉默了相当一会儿，就在露瑶考虑是不是说错话了的时候，语风幽幽开口。
“那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一定也不会想我吧？”
“那是自然。本来就没有谁离不开谁的，过好自己的生活最重要。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要走，就让我们好好告别吧。”
“有顿感保护真好，不被记忆纠缠真好，真是嫉妒啊。其实我啊，也希望你是这么想的。”
透过床帘的缝隙，露瑶看见语风静静凝视着窗外的夜空，她嘴唇翕动，轻声细语中，透着深藏的无奈。
“只是，好不公平。”
沐浴在今夜如水的清澈月光中，她的身影显得格外柔和。再次开口前，她轻蹙眉头，抿唇而笑。虽是笑容，却如同哭泣一般悲伤。
“因为我是会很想你的。”